中國三線軍工廠為隱蔽走火入魔：電線杆刷綠冒充大樹

1964年6月制定的中國三線工業基地建設，是中國當時面對美國全球爭霸和蘇聯大國沙文主義重大挑戰而制定的一項具有戰略全局意義的戰備部署。

在很多老輩人的印象中，所謂的三線，分為大三線和小三線兩個概念。大三線是指西南的雲、貴、川三省的全部或大部以及湘西、鄂西,西北的陝、甘、寧、青四省區的全部或大部以及豫西、晉西地區；而小三線是指一、二線省份的腹地。1964年8月，周總理在聽取關於國防工業和計劃工作彙報時，也對三線做了相對性的描述：除了攀枝花以外,我國周圍各省都是第一線。東南沿海,舟山是最前邊,東南幾省是第一線。對東南亞來說,南邊幾省是第一線。對印度來說,西藏是第一線。對蘇聯,西北、東北各省是第一線。但是各省相互來說又都是二線三線。比如,西藏有事,內地都是三線。真正的三線是青海、陝南、甘南、攀枝花。」

但最為準確的三線描述，來自主管三線計劃的李富春，他根據毛澤東的戰略思想，將「大三線」的範圍設定為甘肅省烏鞘嶺以東、京廣鐵路以西、山西省雁門關以南和廣東省韶關以北的區域,覆蓋了四川、貴州、雲南、陝西、甘肅、青海、寧夏等七省區的全部或大部分地區,河南、湖北、湖南、山西等四省的西部地區，約計318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的三分之一。而其中毛主席最重視的，是川、黔、滇三省。在1965年8月21日,國家建委研究了「三五」計劃的搬遷項目,從準備早打、打大仗出發,提出對搬遷項目實行大分散、小集中原則,少數國防尖端項目要按照「分散、靠山、隱蔽」的建設原則,有的還要進洞。

011基地第一設計科研所

這裡面說的分散、靠山、隱蔽和進洞的原則，在建設貴州011基地（今天的貴飛）時候，體現的非常明顯。

011基地的建設，採取的是「大分散、小集中」的方式。過去沈飛那種封閉式的綜合化大工廠，打散分成若干專業化廠，然後用一條公路或者鐵路把各個小廠串起來，而且每個小廠之間的距離要達到10-20公里，以避免空中集中打擊。這種方式被形象的稱為「瓜蔓式」，即公路就是瓜藤，每個小廠就是藤上結的瓜。

這樣設廠就行了嗎？遠不是，上面只是第一步。後面是靠山、隱蔽和進洞等更複雜的問題。原來011工程150廠（今天的貴州龍飛航空附件有限公司）是建在樂歌山，但是剛挖出平地就被停工，上級領導在工地現場批評說：你們150廠的布置是進山不靠山，搞人造平原（150廠當時廠區是在樂歌山下用推土機推出來的平地），還把老廠的『大方塊』（指廠區布置）搬到三線，不利於隱蔽。這樣搞不行。工廠建設要以對空隱蔽為中心。應吸取越南戰爭中防空隱蔽的一些法，工廠建設要進狹谷、鑽深山、靠山坡，做到空中找不到，找到炸不著、炸不爛。

航拍進洞的發動機廠，從空中很難發現

當時上級指導指示要用5種辦法達到隱蔽的目的：（1)關鍵要害要進洞；（2)比較重要的靠山鑲貼；（3)埋下去、坐下去；（4)一般廠房能小則小，能矮則矮，拉長距離，分散布置；（5)採取偽裝辦法，布置村落化等。有些人稱這種辦法不是建飛機廠的模式，但是上級說他們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那麼在上級嚴厲批評和尚方寶劍重壓之下，150廠是怎麼改的呢？150廠廢掉了原來廠區集中布置的設計，改在楊丘灣大坡，廠房建設採取了「攘、嵌、埋、坐、貼」五種方式。機加車間和裝配車間採用的是「攘、埋」、熱處理(聯合電爐）車間採用的是「嵌、貼」；起落架筒桿車間進人工洞；表面處理車間分成十幾個房間棑列成一個不規則圖案，「偽裝」成村莊，即村落化建設；倉庫採取「坐下去」的辦法搞一個「落地拱」；變電站則放在距廠區3公里外的山洞裡；鍋爐房煙囪不能立著，要順著山坡爬；進廠道路要3米寬（單行線），100-200米處設個錯車道，而且不準取直，要彎彎曲曲，從空中俯視就好象是鄉村道路；電線杆塗上綠油漆冒充樹木；廠房外牆抹上黑姻灰；廠房屋頂上種草種樹。生活區也要遠離廠區幾公里以外，而且都是干打堡，低標準。150廠建了一個帶有百頁窗的廁所，由於用了木材被說成是「高標準」，被下令限期拆除，還說這不是拆房子，而是拆除人們頭腦中的「高標準」思想。

150廠的「樣板」迅速推廣以後，就造成了011基地大分散、小分散、低標準、干打壘（一種簡易的築牆方法，在兩塊固定的木板中間填入黏土）的局面。例如130廠20多個廠房分散在10平方公里的範圍，最小廠房只有幾十平方米，從設計區到廠房相距7公里；162飛機總裝廠被劈為兩個，一個建在懸崖邊上，一個鑲在兩山之間；460廠轉子車間和渦輪盤進洞，和發動機總裝廠相距幾公里。

這種為了防空而極端分散隱蔽設計廠房的思想，是不是完全錯誤呢？有一定道理，但為了分散而分散，就達不到生產的目的。這種極端分散的布局，給組織生產帶來了巨大的困難。例如為了解決交通、通訊、電源問題，花費了大量資金、如修建 了進廠道路300多公里，配備各種運輸車輛2,000 多輛，敷設通訊幹線325公里和10千伏以上輸電線路362公里。

011基地143廠（今天的貴州紅林機械有限公司）已經廢棄的三線工廠建設遺址，典型體現了關鍵要害要進洞、比較重要的靠山鑲貼、埋下去、坐下去的設計思路

而且有些「進洞」的廠房根本就無法正常生產。為了進洞，011基地建設了5萬多平方米的洞室工程，但這些工 程由於過分脫離實際，普遍存在漏水、潮濕、噪音大、污染嚴重、通風不炅等問題，有的洞體岩石 還不斷破碎掉落，而且沒有根治措施，不出洞就 根本無法維持生產。如460廠（今天黎陽公司）的萊花洞和牛洞原來都是該廠的主要生產車間，一到雨季就四壁淋 漓，電閘一合就冒火花，工人不敢操作，吊車不能開動，根本無法組織生產。又如501飛機油泵廠的烏鴉洞，洞體岩石破碎，1980年曾從洞頂掉下一塊200多噸重的大石頭，直接危及到工人生命和財產的安全。再如150廠的一個人工洞，長年潮濕滴漏，往往是外面下大雨，洞內下小雨；洞外不下雨，洞內水不停。

貴飛生產的殲教七

所有上述困難，都是生產上的，還不算這種分散布置給員工生活、子女教育帶來巨大麻煩。

為了讓011基地真正能發揮作用，從1970年開始，中國又陸陸續續花費3.7億元對011生產布局進行調整，合并過於分散的廠房，將一些無法生產的廠房從洞中遷出。戰機的小批量生產也成為可能。但這種調整是緩慢進行的，不斷受到各種外部因素的影響，例如政治運動、產品決策失誤、改革開放後軍隊投入下降等等。嚴格算起來，貴飛（011基地）真正從「分散、靠山、隱蔽」的布局中解放出來，都是21世紀以後的事了。今天的貴飛，已經成為中航工業無人機產業化基地（高端固定翼類無人機製造、試驗試飛、培訓服務）和教練機系列研製生產保障基地。貴飛人在三線極端艱苦環境中，為中國航空工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儘管存在建設規划上的失誤，但三線建設的戰略初衷卻是非常正確的。從軍事上看，三線建設讓中國戰略縱深大大拓展，從經濟上看，如果沒有三線建設，中國的東西部地區差距就會越拉越大，今天一帶一路的目標就更無從談起。

對於先輩要有敬畏和感恩之心，我們在鍵盤上打出的偉大、輝煌、宏偉，對於他們往往都是犧牲、風險和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