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完新海誠《你的名字》的感想是什麼?
結尾那輛列車在二人之間穿行而過的時候,我回想起被秒五那輛列車支配的恐懼,新海誠個電車痴漢。
你的名字是理想主義的。隔著距離,隔著時間,甚至記憶都忘了,名字也忘了,可他們還是死活記住對方不敢忘懷,不顧一切的努力,終於連命運都改變了,在兩列JR中認出對方,一番日劇跑,重逢,happy end。
天啦嚕,明知是一碗毒雞湯,但我先干為敬。秒速五厘米是現實主義的。就隔著一個觸手不可及的距離,被歲月沖磨掉了彼此的熟悉,雖然死活記住對方無法忘懷,每次寫了又刪掉的簡訊,終究在這麼大的一個東京里,縱使相見不敢相逢,相忘在櫻花飄落的鐵道口。看秒速五厘米的時候,說真的,看一次飆淚一次,完全停不下來。
看你的名字的時候,只是靜靜的,等待著被感動的瞬間,而終究未曾掉淚。也許是老了吧,已經沒法相信這麼美好的愛情片了。反而會有點嗔怪故事的虛構性了。還不如看看《冰菓》那些簡簡單單的日常呢,那樣還能吃一碗崩脆的狗糧。
9年前,新海誠在《秒速5厘米》留下遺憾的結尾,終於在這次得到了補完。
他好像是一個特別笨拙且執拗的人,在自己的電影里一再重複固定的元素和套路。
一遍一遍,連觀眾都要搖頭,他還不厭其煩。
但是,再平凡的招式,用久了,也可能會變成必殺技。
何況,這還是以畫面華麗著稱,外號「壁紙狂魔」,身擔日本動畫明日棟樑的新海誠。
我們在他的動畫里,不停地看見滴落的水珠,堆積的流雲,閃爍的星空,疾馳的電車,折射流趟的柔和光線,奔跑的少男少女,以及難得圓滿的愛情。
《星之聲》與《雲的彼端》里,男女主角分隔兩端,各自交替獨白,到最後跨越時空,匯成一句,喚起戲劇化的情感高潮。
然後是大城市的孤獨,《她和她的貓》里,那個心疼著她,卻無法傾訴的溫柔聲音。在東京,立花瀧和三葉獨自度過8年,去尋找和等待那個被遺忘的名字。
再之後,是《追逐繁星的孩子》的世界系物語,穿越,拯救,喚醒,重生,奇幻冒險最終的落腳依然是年少愛情。
好了,到了《秒速五厘米》,此前新海誠最著名的作品。看不見的線牽引著他們,追逐、尋找和牽掛,在命運的捉弄下一直擦肩而過,櫻花飄落,從脫離枝頭到觸地,剛好五秒鐘時間,愛情倏忽而過。
那些故事裡,總是有著相似氣質的男女主角,在一再重複著導演早已設計好的命運,走入死結。
他們會相遇么?
沒有,依然還是錯過,《言葉之庭》里無法被成全的師生戀,讓隱藏在城市花園裡的秘密無疾而終。很多年後,為她做鞋子的少年回到原地,她好像來過,卻不見蹤影。
新海誠的筆不停地畫著,那些彼此追逐又一再錯過的愛情,被無限放大的生活細節,在忙碌紛亂中所呈現的美麗,卻又總是給這些精緻的描繪中留下一個不圓滿的尾巴。
角色們淚流滿面,哭泣,奔跑,大喊大叫。
於事無補。
可是,這一次,《你的名字》,有了不一樣的結局。
而一貫毛毛躁躁的新海誠,居然好好講了一個故事。
從電影的角度講,《你的名字》當然不算新鮮。2000年,韓國就拍了《觸不到的戀人》,基努?里維斯與桑德拉?布洛克翻拍了好萊塢版本,國內也有一部梁詠琪和朱孝天主演的《情牽一線》,講得都是類似故事。那時還是2003年,距離導演滕華濤拍出《失戀33天》,還差8年。
就算以新海誠自己而言,裡面也滿滿都是他過去作品的影子。
可這又是一部完全不同的新海誠電影,導演好像突然開了竅,找到了講故事的節奏。不再只是依賴大段內心獨白,敘事的角度變化,男女主角的視角切換,繁簡有度的內容取捨,包括鏡頭及配樂的運用,輕快、活潑、精巧,充滿趣味,前半部《你的名字》堪稱完美。
故事又在三分之一處突然變化節奏,氣氛一路轉入深沉,抒情的一面開始展露。這是新海誠最拿手的部分,但鋪墊過的情緒比過往那些強塞給觀眾的大悲大喜顯然更有感染力。循序漸進,他也知道了張馳有度,抒情的高潮,還會風趣地搞笑一下,就這麼舉重若輕地一挑,儼然有了大師的影子。
情緒的感染力越發有穿透性,卻又是如此輕描淡寫娓娓道來。最後看見致謝岩井俊二,哦,原來如此。
故事一再起伏,到收尾的部分,新海誠又變得拖沓,好幾處都該是完美的收尾,卻偏偏要把故事講滿。但最後一個回眸,兩人的對視剛好點題,所有的抱怨便也消失了,這已經是新海誠最完整最動人的劇本,他沒有陷入自說自話的小情緒,也不像過去那樣強行搞突兀的大製作場面,這就是一個溫度適中,情感美好,至善至臻,又不乏生趣與想像力的新海誠。
美麗的畫面,動聽的配樂,細膩的情緒,新海誠所有的優點仍在。當然,關於時空穿越,難免會有很多邏輯不能自洽的地方,兩人命運般的相遇和重逢,也回答不了刨根問底的為什麼,但對於一部二次元電影,對於一個喜歡新海誠的觀眾來說,這些瑕疵可以忽略不計。
我曾自問,除了漂亮的畫面,新海誠過去的故事實在是蒼白空洞得厲害,自己到底喜歡他什麼?
答案就在那些細節中。每一個光點,每一根線條,我看見夜空璀璨繁星,與燈火通明的城市交相輝映,看見電車在深夜穿過樓宇,散碎的光芒四溢,點綴在女生的額頭與裙角;我聽見小火慢燉的咕嘟作響,電話聽筒里空洞的忙音,夏日鳴蟬的刺耳聒噪,鉛筆划過紙面,粗糙而又沙啞,聽見電車划過軌道,金屬門沉重開啟,清風吹過,紗簾擺動,落葉輕撫水面,一個聲音輕輕說,喜歡你。
這些細碎的印象牽扯著我的記憶,它們來自真實,卻從未被如此精緻描繪。
原來打動我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愛情故事,而是電影中這些煙火縈繞,微小卻又動人的事物。
何其幸運,今天自己可以在真正的大熒幕上,以無比細緻的方式,經歷這一切,遇見新海誠的這部電影。
雖然已經遠離少年,卻剛剛在對過去將忘未忘,好像還有些依依不捨的時候,看到自己曾經的樣子。
那個時候,世界無限大又無限小,我們志得意滿地想要衝向未知,天南海北卻好像咫尺之遙,跨一步便能到達。相信未來,憧憬愛情,一切充滿可能,而我已經準備出發。
我就坐在電影院里,好像看見那個志得意滿、無所畏懼又忐忑不安的自己。
這個世界依然在一刻不停地運轉著,我們長大,告別,最終會老去。遇見對的人,錯過對的人,不停告別,開始,再告別,去等待一個好結局。
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故事,總有一天我會忘記它,也不記得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名字,但我會記得新海誠的電影帶給我的那種美好的情緒,他讓我感受到了作者對這個世界細緻入微的觀察與發自內心的喜愛。
就像他曾經在自己配音的短片里說的那樣,「我愛這個世界」,這剛好就是黑幕落下時,我想對這個世界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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