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萊塢拍了幾百部電影從不賠錢的人，來中國了

好萊塢B級片大神Roger Corman先生近日攜夫人在國內參加愛奇藝舉辦的「新電影主義」發布活動。

Roger Corman擅長拍攝低成本電影，他在好萊塢幾十年親自導演加製片的作品有幾百部，很少賠錢，這是一個奇蹟。

他門下的弟子包括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馬丁·斯科塞斯、傑克·尼科爾森、詹姆斯·卡梅隆等等當代重量級大腕。

羅傑·科爾曼

下面是Roger Corman和國內影評人開展圓桌會議的實錄。

主持人：大家好，我們給他熱烈的鼓掌歡迎。今天非常榮幸請到電影史上的傳奇人物，真的是沒有想到能夠在國內和羅傑·科爾曼先生有一個非常近距離的接觸，能夠聽他講講電影，因為羅傑·科爾曼先生縱橫整個生涯，現在90多歲，一直是在電影史上可以說起到了非常巨大的影響。

為什麼呢，因為大家都知道無數的著名導演和演員都是出自他的門下，比如詹姆斯·卡梅隆，包括一些演員像傑克·尼科爾森，最開始正是羅傑·科爾曼先生髮掘或者說培養、支持了這些電影人。

詹姆斯·卡梅隆

而且他自己的電影也對於整個電影的發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大家知道比如說他的《野幫伙》對1969年的《逍遙騎士》是完全直接的影響。像其他的一些片子，他的一些科幻片對後來的類型片產生了影響，他拍過最早版的《速度與激情》和《神奇四俠》，包括一些飛車的片子，可以說他是很多種類型片原初的創始者，像《恐怖小花》的片子後來被改編成音樂劇，變成一個科幻驚悚喜劇的類型，這個類型本身也是非常少見的。

《恐怖小花》（1960）

非常榮幸跟這樣一位，確實是一位電影的傳奇人物和大師來對話。我就佔個便宜，我就先問羅傑·科爾曼先生一個問題。因為他有兩個頭銜，一個是被叫作邪典電影之王，還有一個是流行電影（或者說通俗電影或商業電影）的教皇。

我想問一下科爾曼先生，他拍了一生的B級片，但是很多人認為B級片是一個歷史的名詞了，現在沒有真正的B級片了。從70、80年代就沒有了。我想了解一下科爾曼先生對這個B級片是怎麼看的，現代的這些片子，比如說《機械姬》和《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還算不算B級片？

現場照

Roger：我認為它們並不能歸類為是B級片。關於科幻片的文化已經發生了變化。現在熱門所拍攝A級科幻片所涉及的題材也許是我們當年在B級片中所使用的。關於B級片的理念現在已經是屬於A級片的了。

主持人：下面有請大奇特老師。

大奇特：關於您的愛倫·坡系列電影，您的室內戲喜歡用一些壁爐的篝火，桌台的蠟燭作為前景遮擋，當然還有結尾的熊熊烈火，這都是要營造一種火葬的感覺嗎？

Roger：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我當時並沒有這樣想過。但任何一個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都是有一部分是有意識的，而令一部分是無意識的。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說，我並沒有如此考慮。對於我來說，前景的蠟燭和桌台是一種構圖機制，是前景構圖的技巧，這樣的設置會帶來景深感。關於這個火在這個電影中出現確實有死亡的寓意。

《坑陷與鐘擺》（1961）

大奇特：喬·丹特曾經想說拍您的傳記片，昆汀·塔倫蒂諾對扮演您的角色有極大的興趣，想知道這個項目還在推進中嗎？

Roger：對於這個想法，喬已經構思了很多年。這並不是一部完整意義上的傳記片，影片是關於我製作《迷途》這部影片的歷程，這是一部我在60年代製作的一部關於迷幻藥（LSD）的影片。喬已經有了完整的劇本，他們大約一個月之前曾在好萊塢的一家影院里讀過劇本。我當時對喬說：「沒有人會願意看一群演員坐在那兒讀劇本。」但事實是，影院當天擠滿了人。所以我想，喬看來是籌到錢了。

Julie：當時影院的票銷售一空。周六夜現場的比爾·哈德爾扮演羅傑，他說的第一句台詞是：「早上好，弗朗西斯。」觀眾瞬間大笑起來。另外還有演員扮演傑克·尼科爾森和彼得·方達等等。看到這幾個演員聚在一塊兒感覺真是不一樣。接下來扮演羅傑的演員用了兩頁劇本的時間講述了自己是如何成立自己的公司的。

比爾·哈德爾

Roger：我之所以成立自己的公司，是因為我在60年代製作了那部關於迷幻藥的影片，它成了當時反文化的一部分。在這之前，我還製作了《野幫伙》，是一部關於那群名為「地獄天使」的機車黨的影片。這幾部影片製作上都挺不錯，但當發行商得到影片時，他們可能會對影片進行刪減，因為他們認為這些影片太具有爭議性。所以我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這樣別人就不會對我的作品刪刪減減了。

Julie：然後就是全體起立鼓掌。

《野幫伙》（1966）

大奇特：當年拍《恐怖故事》的時候曾為152隻黑貓做過試鏡，最後是如何選出那隻貓咪的？

Roger：你得知道關於好萊塢的新聞不一定都是真的，事實上我只是從一個販賣寵物貓的商人那裡搞來三隻長得比較像的貓，讓它們交替拍攝。152這個數字只不過是宣傳上的誇大。

主持人：下面有請奇遇電影。

奇遇電影：科爾曼先生在60年代的時候來過東南亞旅行，在新加坡在見過邵氏集團的創始人邵逸夫先生，很想聽聽科爾曼先生對他的印象。

Roger：我知道新加坡的電影工業發展良好，雖然體量較小，但非常不錯。我當時有興趣在那裡拍片。多年以後，我確實製作了一部影片，名字叫《聖徒傑克》，導演是彼得·博格丹諾維奇，他們拍得很棒。但我在新加坡發生過一件「大事」。

我有一次去吃晚餐，餐廳里都是編劇、導演和製片人。新加坡多是華裔，而不是馬來裔，所以餐廳里的所有人都是華裔。其中有個人，坐在我桌子的對面，他一直盯著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之後他也意識到我注意到他在盯著我看，他說：「我在看你的骨骼，我跟你說，你有一半中國血統。」奇怪的是，多年之後，我在紐約打計程車，司機是個台灣人。他也一直盯著後視鏡里的我看，之後他也說我有一半中國血統。

我得說，我絕無可能有任何中國血統，但竟然有兩個華人說我有中國血統！之後我又與夫人到柬埔寨旅行，一個中柬混血也說我有一半中國血統。有三個華人說我有一半中國血統，所以我得說，來到中國像是回家一樣！

現場照

奇遇電影：您對自己的作品在好萊塢整個體系中是如何定位的，你對電影節和影評人的評價會很在意嗎？

Roger：我完全同意那些稱讚我電影好的人，我完全不同意那些評價我電影不好的人。我僅僅是眾多好萊塢電影人中的一員，我只不過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領域，就是獨立電影的製作。一開始是做導演，後來隨著年齡增長，我又成了製片人。我也向電影界引薦了一些有才華的導演，幫助她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如果有一本寫好萊塢歷史的書的話，我能夠佔到篇幅大概只有這麼多。（羅傑·科爾曼用手比划了一個並不很厚的大小）

主持人：如果有一本關於這個B級片歷史書我覺得應該占這麼多。（主持人用手比划了一個很厚的大小）

Howie虞：您對電影審查怎麼看，您對中國電影審查是否了解？

Roger：我對中國的審查體系並不是非常熟悉，而對於美國審查體系，我認為對暴力的審查有點太松，比如說一些本來定級為適合兒童觀看的影片裡面出現了過多的暴力；反而對於性的審查有點太嚴了。

主持人：《指環王》分級為PG-13，但裡面卻有砍頭的鏡頭。

Roger：沒錯。

《指環王1》（2001）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方聿南老師。

方聿南：如今許多年輕人沒有受過正規的電影教育，但是卻夢想在電影製作領域嶄露頭角，您有什麼寶貴的意見嗎？

Roger：如果年輕人無法到電影院校學習，但仍然渴望成為一名電影人。比如那我來說，我年輕時並沒有很多電影院校，所以我就從工作中學習。如果你無法進入電影院校，那麼就獨立電影製作項目中找到一席之地，雖然獨立電影製作薪酬較少，但得到工作的機會也會更大。

因為在獨立電影製作領域中尋找一份工作，要比在主流電影製作中找工作簡單一些。兩個建議，第一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第二要把參加獨立電影製作這樣一個過程當成自己的電影學校，通過在工作中不斷向其他的同事學習來提高自己。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知乎王博涵。

知乎王博涵：美國為什麼可以產生高度類型化的電影產業？

Roger：這是一個高度類型化的過程就是一個自然選擇的進化過程。起初製作的電影擁有多種多樣的類型，製片人逐漸認識到哪些類型更成功，就更傾向於製作那些類型的電影，久而久之就出現了我們現在熟知的類型電影，如動作片、喜劇片和恐怖片等。類型的產生是自然而然的，因為觀眾會對特定類型的影片做出回應。

同理，明星的產生也是類似的過程。明星一開始並不存在，但當製片人意識到一個演員在影片中的演出能夠帶來更多利潤時，這個演員就會一次又一次第出現在不同的影片中，明星也就如此誕生了。

知乎王博涵：美國電影技術為什麼能得到這麼完善的發展，技術和類型片的發展之間是怎樣的關係？

Roger：美國的這個電影技術確實發展良好，同時歐洲電影技術也有相應的發展。舉個例子來說，我當時拍電影的時候採用的是美國產的攝影機，雖然很好，但是又大又重；後來德國一個公司發明了一種這個更為輕便的攝影機。電影技術的發展使電影拍攝和製作更加高效且簡單。就像我之前所說，從前的電影設備又大又重，因此電影只能在棚內拍攝；但隨著電影設備越來越輕便和便攜，越來越多的電影可以採取實景拍攝。

現場照

主持人：時間關係，請提問要稍微精簡下。

陸支羽：中國目前流行的網路大電影與當年好萊塢的B級片製作模式有點接近，您是被這種電影形式吸引而來的嗎？

Roger：確實是如此。我喜歡與小型但高效的團隊合作，這樣你的工作會更快，每個人都彼此合作，拍攝的過程也很愉悅且充滿創造性。

主持人：謝謝。下面是唐棣。

唐棣：你好。您監製過很多導演的作品，而您也是導演，想聽聽您對監製的定義，以及你為馬丁·斯科塞斯監製電影時具體做了什麼？

Roger：關於監製的定義是很難的。製片人通常會做大多數工作，我曾經做過編劇、導演和製片人，有時也做監製。我認為監製就像是影片製作的指路燈，控制電影製作的大體方向。監製的作用很難向編劇或導演的那樣容易給出專門的定義。對於一個好的監製來說，要去啟發電影製作的各個工種。

馬丁·斯科塞斯

主持人：這個監製這個詞咱們有很多的不一樣的用法，他那個在好萊塢其實是執行製片人的意思，因為咱們這邊製片人、執行製片人、監製往往都是在一個比較混用的狀態下。科爾曼先生在監製馬丁·斯科塞斯這個片子當中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Roger：我僅僅給馬丁·斯科塞斯做過製片人，並沒有做過監製。我只是最近年紀漸長之後才開始做監製，隨著年事漸長，我也變得有點懶惰了。我曾擔任馬丁的好萊塢處女作《冷血霹靂火》的製片人。

《冷血霹靂火》（1972）

主持人：下面是褻瀆電影。

褻瀆電影：我想問一下，您拍了很多不同的類型電影，每一種類型電影拍法都不一樣，您是怎麼做到的？有的人擅長拍喜劇片，但是可能拍不了科幻片或者西部片，您是怎麼樣做到拍了不同的電影？

Roger：我對很多不同題材都感興趣，我不喜歡重複自己，我喜歡從一個類型轉變到另外一個類型的這樣一個過程。對於我來講這是從創造性的角度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只在一個類型裡面進行創作的話，很有重複性，跨界的創作在非常有助於創造性，也更有趣。

主持人：下面是風間隼老師。

風間隼隼：您的電影裡面總是在反應一些邊緣人的生活，我想知道的是，您比較主張支持這個自由和種族寬容以及多元化這樣一些議題，我想知道您如何看待這次贏得美國大選的特朗普？

Roger：首先這是一個欺騙性的、被竊取的總統選舉。可以說是一個帝國的崛起與衰亡。美國曾經以破紀錄的方式迅速崛起，現在看起來也會以破紀錄的方式迅速的衰落，這一速度可能要比任何其他國家都要快。但我仍然認為，我們還是可以期許未來的。這次大選可能反應出了當下全球範圍內的一種癥狀，20世紀是屬於美國的一個世紀，21世紀可能是屬於中國的一個世紀。

Roger：我剛剛為環球製作了一部影片《死亡飛車2050》，就是之前《死亡飛車》的續集，影片將時代設置在2050年，是一部關於賽車的電影。我在這部影片裡面加入了一些幽默元素，也加入了一些政治批評這樣一些元素，在影片中，美利堅合眾國已經成為美利堅公司，美國總統成了公司董事長。我們在去年2月拍攝的這部影片，這個董事長的形象是以當時美國大選中的一個候選人來塑造的，我們這樣做僅僅是為了好玩，並沒有任何指涉。這個電影中的董事長形象和最近當選的總統形象確實有幾分相似。

《死亡飛車》（2008）

李毅：您1994年做過《神奇四俠》，當時成本是150萬，這對您來說是相當大的成本。您當時如何跟漫威公司溝通以及如何揮霍這筆錢的？

Roger：關於這部影片有個很長的故事，我試著盡量長話短說。我有一個德國製片人朋友，他叫伯恩德·艾興格，有一年秋天他找到我，他說他有機會製作一部《神奇四俠》電影，但他必須在這一年的12月31日之前開拍，否則他就會失去這個機會。當時他的預算的3 000萬美元，但他並沒有這麼多錢。所以他問我是否可以用稍一點錢製作這部影片。

於是我問他：「你現在手裡有多少錢？」他說他只有100萬美元。我想說，從3 000萬美元到100萬美元，這可是削減了好大一筆！但我們還是在12月29日開拍了，正好符合版權方的要求。我的那個朋友認為，如果放棄製作影片，將版權賣給大公司，這樣就能賺上一筆，我也能拿到分紅。如果不賣版權，我就只能發行這部成本只有100萬的電影。

《神奇四俠》（2005）

後來他和20世紀福斯公司簽了合約，後者決定花費6 000萬美元成本拍攝影片。於是我就問他如何處置這部只有100萬美元成本的影片。他說他想到了賺更多錢的辦法，等到福斯的那部高成本影片上映後，他就會發行這部100萬美元成本的作品，並把它當作福斯那部影片的前傳。

但不幸的是這個計謀並沒有成功，因為20世紀福斯公司後來發現了他的計謀，並告知他，除非他放棄發行那部100萬美元成本的影片，否則福斯將停止製作那部6000萬美元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