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北部拉普蘭基律納紀行
旅行就是在一個地方的短暫存在。
這一次,我停留在北緯67.50度,北極圈以北200公里,瑞典拉普蘭,基律納。早春二月。世界盡頭。冷酷仙境。極光在星空的短暫存在,是時間的另一次旅行。
尤卡斯耶爾維-17世紀鄉村教堂-托爾訥河-冰造酒店
歐洲大陸北端,北極圈以內,幅員遼闊,地廣人稀,森林湖泊交織,北國風光秀麗,是著名的世界自然遺產——拉普蘭(Lapland)。
基律納(Kiruna)位於瑞典北部的拉普蘭地區,北緯67.50度,為世界上最北的城市之一。極端地理位置所產生的自然現象,使人們可以觀賞到罕見的奇觀:冬季守候綺麗極光、夏日沐浴午夜陽光……太陽、黑暗和時間,是這個地區永遠的話題。
因鐵礦開採而興起的基律納市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而薩米人(Sami)在這一區域的活動則可以追溯到遙遠的過去。2007年,距離基律納17公里的尤卡斯耶爾維(Jukkasjarvi)慶祝了它的400歲生日。
尤卡斯耶爾維依傍著寬闊的托爾訥河(Torne River),是瑞典拉普蘭地區最古老的村鎮之一。18世紀時,有一位法國旅行者來到瑞典,當時的瑞典國王接見了他,並建議他去北方的尤卡斯耶爾維:「那裡是世界的盡頭(the end of the world)。」或許,這就是尤卡斯耶爾維的第一位旅行者。
尤卡斯耶爾維和拉普蘭的其他地方一樣,居住著薩米人,處處是帳篷和馴鹿。可以想像,300年前,到達這裡的旅途是何等艱難。我們無法知道這位旅行者到達時看到了什麼,但毫無疑問,他看到了托爾訥河:不是千里冰封,就是波瀾壯闊。也許,他還正好趕上薩米人集市,因為早在400年前,尤卡斯耶爾維就已經是拉普蘭地區的重要集市,天暖時,人們在這裡交換生活物質:皮毛、食物、獵物、手工藝品。
4個世紀過去,堅固的建築代替了薩米人帳篷,紅色、黃色、綠色平房的屋頂被白雪覆蓋,高高的地基方便雪天出門。房子與房子相隔較遠,每年的大多數時候,房子間的空地上是齊膝的白雪。村子裡現在大約有800戶居民,還有一所小學。村頭的路牌指示著兩個重要地標:超市和教堂。
村子盡頭的木結構教堂建成於1608年4月,緊臨著托爾訥河,紅色的鐘樓和教堂在白色原野上格外醒目。木頭大門非常厚重,時光滲入道道縫隙之間。教堂用馴鹿角和白樺木裝飾,有著濃郁的北極風格。事實上,這是我所見過的最讓人感覺親切的教堂,原因是正面牆上3幅濃墨重彩的木刻畫。後來我才得知,這3幅木刻畫,是瑞典藝術家Bror Hjorth根據歷史上這一地區的重要宗教運動「Laestadian復興」而創作,於1958年作為禮物贈送給尤卡斯耶爾維教堂。19世紀時,薩米人和其他北極少數民族通過Laestadian宗教運動表達他們對強勢文化的不滿,他們站在擁護傳統多元文化的立場,反對現代化及其價值觀的入侵。這一宗教運動以1825年Karesuando地區牧師Lars Levi的名字命名。對於一個旅行者來說,我很直觀地被畫中所反映的當地人日常生活所吸引:丟失的馴鹿被歸還,通姦者向牧師懺悔……刻在柚木上的形象飽滿生動,色彩很像中國的楊柳青年畫,濃烈純粹明亮。置身這樣的鄉村教堂,過去不再遙遠。
20世紀末,尤卡斯耶爾維再度成為拉普蘭的熱點,獨一無二的冰酒店(Ice Hotel)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旅行者,藝術、自然、現代……人們夢想中的冰雪世界伸手可及。
從1990年開始,在這個位於北極圈以北200公里的小鎮上,每年冬天都會出現一座用托爾訥河冰塊建造的酒店。
酒店擁有者是一位不甘於平庸的藝術愛好者,他受日本冰雕藝術的啟發,於1990年冬天請來法國藝術家Jannot Derit,在托爾訥河上用冰雪建起一個圓型建築,用來展覽藝術家的冰雕作品。有一晚,一群外國遊客因為沒有地方住宿,決定帶著馴鹿皮毯和睡袋在展覽大廳里過夜。萬萬沒有料到,他們成為了冰酒店的第一批客人。
此後,每年托爾訥河冰封后,工人們就從河中取出冰加以切割,再用水和雪將其建成堅固的圓型建築。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們則任由自己的靈感,在冰雪上留下痕迹,各種藝術冰雕向人們講述著白色世界裡的神話。冰酒店每年12月初建成開業,一直運營到第二年4月中旬。房間里除了床上的馴鹿皮和睡袋,其他一切都是冰做的。冰沙發、冰屏風、冰牆壁,甚至是牆壁上的裝飾。每到春來,冰雪融化,冰酒店便重新回歸托爾訥河,直到秋天河床再次結冰。因此,每一年的冰酒店都是一個嶄新的酒店。
冰酒店恐怕是世界上惟一一個利用季節性大自然材料建造的酒店,不管其材料是冰是雪還是水,也不管它形狀是圓是方是拱型,天暖的時候,它無形、流動、無法羈留;可是冬天,它卻構築了一個奇妙世界,好像時間凝結在冰雪中,不再流走。
短暫即永遠。大堂的冰牆上,印著無數只手印,畫著一顆顆寫滿名字的心。同樣用冰塊建成的教堂里,每年有許多對新人舉行婚禮。托爾訥河水純凈清澈,冰塊呈冰藍色,純粹到沒有一絲雜質,純粹到一種極致。
薩米人村莊-馴鹿雪橇-帳篷圍爐-北極光
早春二月的北方,太陽剛剛回到地平線以上,每天只在天空一角畫一個小小的圓弧,就「回家」了。下午14點,夕陽西下,針葉林樹梢染上絢麗的橙色。雪地摩托帶我賓士在冰封的托爾訥河上,前往薩米人居住的地方。
1萬年前的冰川運動形成了托爾訥河。它發源於瑞典與挪威交界處,全長570公里,流經瑞典北部的廣闊土地,向東南注入波的尼亞(Bothnia)灣,流域面積達42240平方公里。托爾訥河流域,一直居住著北歐原住民——薩米人。
薩米人是北歐國家的兩個原住民族之一,而且數千年來是惟一位於北歐主體的原住民族。薩米人的起源並不清楚,有些學者把他們歸入古西伯利亞人;另一些學者則堅持認為他們是山地人,來自中歐;還有人認為他們是古代從東方(中國和朝鮮一帶)遷移到歐洲北部的。從考古發現可以得知,冰川期結束後,薩米人就生活在拉普蘭了。
薩米人有著典型的游牧民族習性,他們住帳篷或草房,以五、六個家庭為單位,帶著鹿群逐食物而遷徙,靠狩獵和打魚來補充食物。游牧、打獵、捕魚等經濟活動範圍構成他們的傳統領域。薩米人不僅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學者統計,薩米語方言有9種之多。拉普蘭地區在18、19世紀被劃分屬於4個國家:挪威、瑞典、芬蘭以及俄羅斯。瑞典的憲法明文規定:「應促進並提供機會,讓不同族群、不同語言或不同宗教的少數群體,可保存與發展他們自身的文化性和社會性生活。」
目前居住在瑞典的薩米人約有2萬,他們中還有一小部分堅持著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大部分的薩米人則已經定居下來。當牧人的家人們居住進現代房舍後,留下來的牧人則單獨與他們的馴鹿為伴。集中放牧,但每隻動物都屬個人所有,傳統的游牧生活實際上已經消失。
雪地叢林中,一頂薩米人的帳篷悄然獨立,幾十頭馴鹿被圈在旁邊的叢林中。身穿天藍色鑲彩色花邊傳統服裝的薩米小夥子走出帳篷,牽著馴鹿歡迎我們。
小夥子借馴鹿做道具,告訴我們薩米人的生活方式。薩米人的生活離不開馴鹿,他們以它為衣、以它為食、以它為交換其他生活物資的根本。一個薩米家庭是否富有,只要看他飼養的馴鹿數量就可以得知。由此可見,馴鹿幾乎是薩米人生活的全部,薩米語中關於馴鹿的辭彙特別豐富。其實,薩米語就是靠著飼養馴鹿所需的傳統知識而得以保留至今。
馴鹿的個頭比較大,雌鹿的體重可達150多公斤,雄性稍小,為90公斤左右。放眼望去,有的馴鹿有一對樹枝狀的犄角,很寬,模樣漂亮,而有的馴鹿角則不對稱,甚至只剩下一邊。滿心以為這是爭鬥的結果,卻不知原來馴鹿每年要更換一次鹿角。每頭馴鹿的耳朵上都掛著一小塊黃色身份牌,主人介紹說著是現代科技為牧業管理帶來的便利。
在拉普蘭,夏花燦爛只是一瞬,馴鹿和薩米人一起忍受著漫長的寒冷與黑夜。它們聰明、勇敢、堅毅,默默應對艱苦的自然環境,繁衍生存。馴鹿最愛吃一種地衣類植物——石蕊,拿著石蕊去親近馴鹿,它會很友好地就著你的手心咀嚼,表情溫柔。
平安夜,馴鹿拉著聖誕老人的雪橇,給孩子們送禮物。這個美好的西方古老傳說,幾乎根植於每個孩子的記憶。前往基律納的火車上,我就遇到3個專門去聖誕老人故鄉的瑞士年輕人。
薩米小夥子給雪橇套上馴鹿,讓遊客們享受一下聖誕老人的待遇。可惜馴鹿太過訓練有素,慢吞吞地繞著牧場轉了一圈,還沒有抵達終點就停下腳步再也不肯走。遊客們笑說:以這樣的速度,一份聖誕禮物也送不到。
薩米人居住的帳篷呈圓錐型,簡單而有特色。帳篷里鋪著厚厚的馴鹿皮毛,隔絕寒冷地氣。一堆篝火點燃在帳篷中央,薩米人圍火取暖煮食做手工。主人一邊烤馴鹿肉,一邊向我們展示他隨身佩戴的小刀。薩米族的手工藝品非常有名,小夥子在他14歲時為自己刻了這把刀,從此相伴身邊。「幾乎每個薩米男子都會有一把這樣的佩刀。」雲莓汁、薩米麵包、馴鹿肉……伴著爐火,時光往返於過去和現在。
帳篷外,星影漾寒冰,北極光在天空跳舞。
北極光或許是大自然最神奇的現象之一,它輕盈、曼妙、飄渺、虛幻、靈動……出神入化。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扯動極光一角,在迢迢銀漢與星星、月亮嬉戲追逐。
一彎新月倒映冰河,情侶在極光下相依擁吻。薩米人吟唱千年的歌謠,穿過河谷,隱約傳來:愛令你溫暖,愛使你安慰,愛讓你快樂,愛也是你胸口的疼痛……原野無邊,冰河沉寂,得到與失去都不算什麼。
世界盡頭,冷酷仙境。雪原上的路牌指向:芬蘭,145公里。時間停滯在極光中,化作永恆或虛無。
基律納-腳踏雪橇-百年鐵礦-城市遷移中-雪地起飛
北歐的冬天裡,基律納看起來如此沉重、肅穆。礦山、煙囪、樓房……城市的天際線簡潔清晰。儲藏量豐富的鐵礦,使這裡成為瑞典北方重要的工業城市,其歷史與鐵礦開採密不可分。
安娜,一位薩米女孩,Camp Ripan酒店的專職導遊,帶我去了解基律納。我們的城市觀光不是步行,也不是坐車,而是用一種雪地特有的腳踏雪橇(Kick Sled)。腳踏雪橇在基律納就像自行車,市內的道路上,大部分人都以雪橇代步,白頭髮的老太太也滑著它去購物,前面放一個購物筐,身輕如燕。來到基律納後,我發現這裡冬天的道路,與南方的完全不同。看不到瀝青、水泥,而是把干雪壓實形成雪道,裝有防滑輪胎的汽車在上面行駛平穩,更不用說腳踏雪橇了。
整個城市並不大,依山而建,馬路起起伏伏,市中心就在河邊的小山坡上。站在那裡,可以望見正在開採的礦山、市政廳、購物中心、大酒店以及亞爾馬·倫德布姆(Hjalmar Lundbohm)故居。
倫德布姆是基律納礦山公司的創始人,但基律納人都把他視為城市的創始人。1900年是基律納官方的建市年份,礦山公司則成立於1890年。那之前,這裡幾乎是一片荒涼而無人問津的地區。據記載,1647年曾有南部瑞典人到基律納東南部的馬松恩斯賓(Masugnsbyn)開採鐵礦,那時人們完全不知道基律納蘊藏著驚人的鐵礦資源。19世紀80年代中期,人們開始在Kiirunavaara山進行鑽屑採樣,基律納因此山而得名。
這一地區的真正發展,得益於19世紀末瑞典國會關於修建Ofoten鐵路的決議。這條鐵路從波的尼亞灣的呂勒奧(Lulea)經格利瓦勒(Gallivare)、基律納,最後抵達挪威的納爾維克(Narvik),人們也把這條鐵路稱為「礦山鐵路(Ore Line)」,1903年全線貫通。百多年的歷史證明,這條鐵路的投資一本萬利,它不僅為這裡輸入了大量的勞工,也輸出了豐富的礦產。時至今日,這條鐵路上依然有貨車的汽笛在鳴響。
一邊逛,安娜一邊向我介紹城市的種種,醫院、教堂、市政廳以及礦山開採、城市歷史和規劃……兜完大半個基律納後,我發現整個城市規劃周密合理,布局有序,絕沒有因城市規模的擴大而亂造房子,破壞城市結構。安娜告訴我,這一切也要歸功於亞爾馬·倫德布姆。
倫德布姆這位對藝術有著極度熱情的地質學家,在城市創建之初,就致力於將基律納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城市。
當年,他向瑞典的專家們徵集建築和社區發展計劃。倫德布姆的遠見卓識,使得城市在歷經一百多年的發展後,依然保持著最初規劃者們的理想。奧爾沃·霍爾曼(Olov Hallman)是城市規劃者之一,他首次提出了適應氣候的社區布局:街道沿著地形輪廓呈不規則形狀分布,以避開肆虐的冷風。事實證明,當時前瞻性的住宅區分布,為住戶營造了良好的環境。
現在,基律納面臨著一個巨大的課題——城市搬遷。
由於長期的開採,在20世紀50年代,鐵礦的開採就已經從山上開採到地面,並繼續往地下挖掘,現在到達地下1045米左右,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地下鐵礦。基律納礦山的開採量遠遠超過人們的預期,因此,開採機依然在地下掘進。
於是,問題出現了。由於挖掘的方向正朝向基律納市,基律納市的部分地面將受到開採影響而變形。2004年3月,基律納礦山公司遞交了一份報告——基律納城市搬遷。其實這並不出乎基律納人的意外,因為早在20世紀60至70年代,就有一個靠近礦山的住宅區因地面變形而被廢棄,羅薩耶爾維(Luossajarvi)湖的一部分也已經消失。根據這一計劃,基律納市會部分搬離現在的位置,估計未來30年中,有3000人將搬家。
城市搬遷並不像搬家那樣簡單,它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是,有關方面已經決定,儘可能多地將基律納的現有建築平地遷移到新位置,已經肯定要搬走的建築有:基律納教堂、市政廳以及一些具有文化價值的歷史建築。
安娜非常年輕,可是她對基律納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說得頭頭是道,絕非一般導遊培訓就能如此精通。她指著路過的幾幢大樓,說她就畢業於這裡——基律納職業培訓學校。這是基律納歷史上的另一個輝煌。1909年,倫德布姆創辦了專門針對年輕人的職業訓練學校KPU,4年課程使年輕人受到了良好的職業培訓,並熟練掌握專業技能。這一成功的模式,後來推及全國,形成瑞典職業學校體系。
除了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地下礦藏,極光研究所瑞典皇家空間研究中心也在基律納。這一前沿觀測站,就氣候、生態、北極自然等問題提出權威性的預測和報告。
地質和科學,或許會讓人覺得基律納是個乏味的城市。可事實並非如此。藝術細胞活躍在基律納的每個角落。當我們滑行到市中心公園時,每年一度「冰雪節」的冰雕作品正在展出。安娜說,夏天,這個廣場上會舉行「基律納節」,音樂家和藝術家從世界各地蜂擁而至,享受著基律納夏日的不夜天。
每年6月和7月,基律納照耀著不落的太陽,周邊的6000多個湖泊碧波蕩漾,長達兩個月的極晝成為人們狂歡的借口。12月,太陽不再照常升起,暗藍色的極夜天空和寒冷同樣漫長。1月,太陽重回地平線,人們快樂地相告:「嗨,看到太陽了嗎?!」僅僅幾分鐘的一縷橙色,預示著春天、預示著希望。
北極的早晨,只有星星在空中閃亮。飛機從雪地滑向天空,迎接太陽。
文、攝影/吳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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