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實主義的慘烈青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碎談

（老踏投稿）

花上三個小時四十七分鐘來觀看這部舒緩得甚至有些沉悶的電影是值得的，因為，在這樣一種平緩敘事下凸顯出來的青春的躁動與困惑、無奈與抗爭，憤怒和掙扎，以及最終的慘烈與疼痛……所有這一切，甚至會比幾乎同樣片長的《指環王3：王者歸來》更容易把我們留在屏幕前面。並且，它會讓我們思考，令我們緬懷。

說起來，故事本身並不複雜，其主線就是「小四」從老實厚道又帶點倔強的中學優等生，一步步發展成為一起未成年人殺人事件的製造者的全過程。而且，導演採用了一種寫實主義、線性敘事的表現手法，並且有意把故事情節的發展一再放得舒緩，從而造成了一種略顯單調卻又暗藏危機，平淡中庸卻又極具震撼的效果。

其中有些橋段堪稱經典的：可能這也是為什麼這部電影在收藏者那裡如此有份量的原因吧——

電影開場不久，廣播中播放著當年考取大學的學生名單；電影接近尾聲時，又是收音機里傳來的大學錄取名單。一年的時間，有些事情沒有變化，有些事情，卻註定無法挽回了。這樣一種時間上的交代讓人過目難忘，令人揪心，叫人感嘆。

小四的試卷被滑頭抄襲，而學校卻給兩人同樣處分。父親去學校與訓導處主任爭執甚至動起手來，但也絲毫沒有改變處分結論。於是，父親推著自行車和兒子步行回家，兩個人都覺得壓抑甚至苦悶；後來，小四辱罵校醫室的護士要被學校處分，父親去學校求情。這次父親再也沒有曾經的憤怒與張狂，苦苦哀求學校再給一次機會，然而這次，小四用棒球棍動手打了訓導處主任，之後被學校開除了。於是，父親推著自行車和兒子再次步行回家，只是這一次的時間，由白天改到了夜晚，兩個人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顧低頭走路。一個白天，一個黑夜；似曾相識，又恍如隔世。可能，唯一不變的是永恆的父愛，可這種愛並沒有能夠拯救小四。當然，父親的悲劇還不僅限於此，他剛正不訛的性格成為他無法超越的障礙，他的生命也因此充滿了意外的悲情和憤恨。

小明跟著體弱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殘酷的現實讓這個女孩過早的體驗到了在她這個年紀本不該體驗的困頓與哀怨。於是，她開始依靠於比自己「強大」的男孩。在現實社會中，在男權主義社會中，她成為了一個「識時務」的人。她在不同的男孩之間斡旋，殊不知正是她的這種行為給自己帶來了本不該有的殺身之禍。

滑頭的轉變，描寫得也非常得體，甚至精確。最後，小四抽了滑頭一嘴巴，而滑頭沒有反抗。這和電影開始時的情景造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一個視暴力為成就的人看淡了這一切，而另一個曾經被暴力欺辱的人卻越來越依靠於暴力了。

……

當然，如果這樣一部近四個小時的電影只是談論了這樣一起殺人事件的話，那麼，哪怕它把事件發生的根源分析得多麼深刻而透徹，也將使它感染人的力量大打折扣。可事實上，圍繞著主人公的轉變歷程，影片在我們面前直觀地展現出了上個世紀60年代台灣的社會風貌，並且全景式地描繪了當時人們的現實生活狀態。於是，毫無疑問，它成了經典。

最後，我想說，突如其來的愛情毀掉了小四，在小四還是一個懵懂少年的時候。青春是如此美好，又是如此危機重重。在小四還不懂什麼叫做愛情的時候，就被愛情毀掉了人生。這真是一個太荒唐而又過分真實的人生，我們只好最小心翼翼地走著，走向最驚心動魄的未來。

也許，我們真的不該再抱怨什麼，只怪我們少不經事，只怪我們不懂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