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讓人愛不釋手一路讀下去的好書

一部讓人愛不釋手一路讀下去的好書

清朗天空

2016-12-07閱讀原文

一本好書，必得讓你從任何一頁的任何一行起，讀上三句就無法釋卷，也不忍跳過其中的一句。這種書我已經多年沒有遇見過，直到有了鍾兆雲的《辜鴻銘全傳：改變崇洋媚外的中國》（中國青年出版社）。

鍾兆雲

1969年生於福建武平，自1993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報告文學以來，迄今已出版《劉亞樓上將》《辜鴻銘》《鄧子恢》《尋找毛澤東丟失的女兒》《商道和人道》《鄉親們》《我的國籍我的血》等紀實文學、長篇小說、詩歌、散文集等40餘部，總計1700餘萬字，並有電視劇在央視播出。曾獲首屆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首屆華僑文學獎、中國傳記文學獎、福建省政府百花獎等。

鍾兆雲鍾情清末民初真正的「國際巨星」辜鴻銘由來已久，而立之年就以七年磨一劍之功，出版過三卷本160萬字的歷史小說《奇人辜鴻銘》。這次以洋洋80萬言為辜鴻銘立傳。此書不說是字字珠璣，也稱得上是行行精彩，精彩中卻不留雕琢的痕迹，讓讀者處處覺得真切。

三十載的文字歷練，已經使鍾兆雲變成一個出神入化的雕刻師，不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刀斧痕，以至於你看他的作品，自然感覺那就是真物。眾多的史料，經他信手拈來，竟惟妙惟肖，讓你看的時候，覺得自己就置身於那個遠去的年代。所以一個「真」字，就讓我感受到這本書的價值。

當然，不可否認，寫辜鴻銘本來用不著怎麼編，照真實的史料寫去，本身就是一部傳奇：

他出現的每一個場合，都是電影劇本的一幕；

他的每一句話照錄下來，本身就是一句句精彩的台詞；

他的每一個社交片段，堪稱一個個讓人絕倒而後深思的小品劇。

辜鴻銘的一生，原本就是一部傳奇兼電影劇本，現在的問題是它碰到傳記高手鍾兆雲，這就有所不同了。

辜鴻銘執教北大

來看看書中的人物話語。

既然是林語堂《蘇東坡傳》式的文學傳記，書中人的話不少也就是作者的話，或者說是作者盡量模仿傳主去說的話了。但《辜鴻銘全傳》里辜鴻銘的話，我看不出是鍾兆雲的話，那話里有獨特的辜式才情、智慧、狡黠和顛狂，只要有別的一個人能夠把它模仿得出來，那就喪失了它的原創性和唯一性。所以我想像出鍾兆雲一定是讀過上千萬字的素材，訪問過無數相關的人員，才能從史料中篩選出這些精華，才讓我聽到了當時人物原汁原味的「錄音」，而不是作者的鸚鵡學舌。下面不妨讓我們來聽聽一段這樣的「錄音」：

他不顧胡適的窘迫，又冒冒失失道：你留美多年，對美國肯定服膺崇拜吧，要不然怎就動輒喊「革命」呢！不過，我要告訴你，「革命」兩字可是孔子發明的，歐洲的民主思想是從中國傳播過去的，再從歐洲傳播到美洲。你受的美國教育，不過是假民主教育，假民主教育比真專制教育還惡劣。現在美國流感一樣泛濫的民主教育，就是假民主教育。你的導師、美國那個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集假民主教育之大成，揚其波而助其瀾，所謂小人之無所忌憚者也！在他心目中，哪裡還有「人民」兩字。現在美國的假民主教育，我看應改寫為「民詛」教育，詛者，詛咒的詛也。

先不說這段高論本身對不對，光看辜式罵人的氣勢就可見其十分了得：不管在理不在理，總之就要罵你個狗血淋頭。

第二個價值我看是個「趣」字。古人說人生一大樂趣就是「雪夜閉門讀禁書」。這可能是最讓舊時文人感到刺激和滿足的精神享受了。離經叛道並不是大部分文人所能為，但出於獵奇心理，讀讀一些科舉應試外的妙趣橫生的書，也不失為精神上的休憩。《辜鴻銘全傳》當然不是禁書，但它肯定也不是一本你為稻粱謀時非苦讀不可的「正書」。有了它，就像正餐外來一份甜點。讀著它，你會有一種移步成景的愉悅，也會有一種步步驚心刺激，更有讓你不時拍案叫絕的妙趣。

下面再來欣賞一段：

康有為正滔滔不絕地指點江山，不提防門外突然衝進一人來，一開口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回頭看一眼對方，不覺怔了怔。張之洞笑道：哦，這是本部堂的洋文案辜湯生，你說的西方問題，他熟悉得很哪！

原來這就是從海外回來的怪傑辜鴻銘，康有為心裡陡然一寒，早聽說他邃於西學西政，要與他討論這些話題，自己萬一有所疏陋，豈不被張之洞笑話。他腦筋迅速轉了轉，看也不看辜鴻銘，更不接他的話，面向張之洞拱手道：總督大人剛才不是交待過不許他人打擾嘛？既然辜湯生熟悉西學西政，何須在下再行鼓噪，懇請就此告辭。

短短几行字，已是一波三折精彩呈現，就是電影導演也覺手法遜色。

我們平日聽慣了的辜鴻銘以一杯不可配多壺為一夫多妻辯解的故事，實則已經無數次重複而不再精彩，所以何不轉而細讀此書，去感受裡面千百個更多的精彩呢？

第三個價值我看是那無所不在的、令人忍俊不禁的辜氏急智。下面這段還不算是最典型的：

伊藤博文還是不解，看著辜鴻銘道：先生留學歐美，精通西學，不佞也曾遊學英國數年，難道先生還不能了解，孔孟之道，只能施行於數千年前，卻不能適應當今二十世紀的局勢嗎？

辜鴻銘微微一笑，反問道：孔子的思想，就好比數學家的加減乘除，幾千年前是三三得九，幾千年後依然是三三得九。你說，難道還會是三三得八不成？貴國如果沒有孔子之教，焉能有今日，我看不是因了洋人的那點玩藝兒吧！

一席話聽得伊藤博文大窘……

辜鴻銘的急智大多用來駁斥談話對方的話語，而且常常讓對方一時語塞，因他的急智的背後往往有睿智的支撐，讓聽者覺得理在對方。有時則以自身的荒謬引出對方的荒謬，讓聽者落荒而逃。這種典型辜氏急智，只能來自真實，作者是難能虛構的。

最後我要說的作者的優美文筆常常讓我驚嘆佩服。

雖說寫史（這篇小說本身也是一段史）本來就貴在「述而不作」，但鍾兆雲也有所「作」，那就是時不時出現的一些優美而合宜的白描。它們是兩個緊張的高潮之間的一段短暫而愜意的休憩，但卻是全書不可或缺的部分。下面是對青年胡適初進北大校門的一段描寫：

胡適像只矯健輕靈的燕子，穿越茫茫的太平洋，以一身海的氣息，撲進了這座瀰漫著皇家氣派的中國最高學府。這是秋日的一個下午，天空蔚藍，輕雲流動，校園內的玉蘭樹散發出迷人的芳香。

讀到這裡，你是不是也聞到了那玉蘭花的芳香，也感受到了青年胡適的春風得意？但不容你躑躅於美景中太久，緊接著的一段，就已經把你引入另一個高潮了。文學傳記緊湊如此，讀者大呼過癮是必然的。

本文寫到這裡，想要表達的一個意思就是它給人的真實感、趣味性和可讀性。這看似淺層的因素，卻是一本書能讓人愛不釋手地一路讀下去的保證，有了它，書里所蘊含的深層用意對讀者的啟迪和影響才能成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