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景路：日本丈夫吸毒出軌妻子道歉的奇葩風俗

萬景路：日本丈夫吸毒出軌妻子道歉的奇葩風俗

騰訊·大家

2016-12-08閱讀原文

文 |萬景路

▍一

2016年8月23日，日本人氣男演員高畑裕太（22歲）酒後入住群馬縣前橋市一間商務賓館，在凌晨要求服務人員送牙刷，當一名40歲左右的女服務員送牙刷到房間時，高畑裕太卻把她強行拽進房間，壓住手腳、施以性侵。女服務員雖在反抗過程中傷及右手，但也終於使得加害人未能得逞。受害人隨後馬上報警，群馬縣警迅速出動逮捕了犯罪嫌疑人高畑裕太。據警方透露，高畑裕太在被捕後承認了所犯罪行，並供稱此次犯罪沒有事先計劃，是一時衝動。

高畑裕太被捕消息曝光後，高畑裕太的博客已被刪除、推特賬號也遭封鎖，廣告和正在錄製的日劇也被迅速撤換掉，可謂是形象遭到重創。而其本人更已被正式送檢，根據法律人士研判，估計高畑裕太會因此次犯罪而獲刑7年，當然，他僅僅從事了4年的演藝事業也就到此為止了。

高畑裕太

▍二

事發後三天，也就是8月26日，日本老牌著名女演員高畑淳子(61歲)為兒子高畑裕太強姦傷人一事召開了記者會，在記者會上高畑淳子聲淚俱下地表示：「兒子犯下這樣大的罪行，給大家帶來了很多麻煩，由衷地感到非常抱歉。對於受害女性遭受到的痛苦以及因為兒子工作取消造成的影劇重拍等問題，無論用什麼語言，都無法表達我的歉意。」高畑淳子在記者會上還對自己的教育方式也做出了反省：「雖然自己一直都有教導高畑裕太不能說謊、不能給人添麻煩、做人要心存感激，但可能兒子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自己的教育還是不到位的，兒子做出了這種事，雖然自己要求他要花一生時間去贖罪，但作為母親的自己也必須要為此承擔責任。」

按照日本社會不成文的俗習慣例，因兒子被捕的牽連，高畑淳子本人出演的綜藝節目、廣告、電視劇等也必將受到影響。比如在記者會召開前，電視台就把預定於8月27日播放的綜藝節目中有關高畑淳子的畫面全部剪掉了。據高畑淳子所屬事務所透露，高畑淳子因人氣度極高，包括電影、電視劇、綜藝節目等的工作都已經排到一年後了，但經此一事件，演藝公司為了自己的利益，很可能將不會再啟用高畑淳子。果如此，高畑淳子將面臨工作激減，收入激減的局面。這還不是最慘的，因高畑裕太成為罪犯，他正在拍攝的日劇已決定換人，那麼，高畑裕太所屬事務所勢必要求他支付高達5億日元的違約金。而作為兒子的保證人、連帶責任者，這些錢很大一部分要由這位母親支付。而據業界人士估算，受兒子這次事件的牽累，高畑淳子很有可能將背負上5億日元左右的巨額債務。說白了就是，因兒子的強姦未遂傷人事件，高畑淳子家的人生軌跡將遭徹底改寫。

高畑淳子和高畑裕太

▍三

由高畑裕太事件，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日本女星高島禮子攤上的那件事兒。事情是這樣的，2016年6月24日，高島禮子丈夫高知東生與情人躲在旅館裡吸食毒品，被捉「毒」在床。事發後，轟動了娛樂界也轟動了日本社會。高知東生去年才剛剛宣布從藝能界隱退、全力支持夫人的演藝事業，因此一度還被傳媒、世論譽為好男人。按正常劇本發展，高知東生隱退後乾的事兒應是在家做飯、掃除及購物等，可卻一轉眼就和陪酒女郎跑到情人旅館赤裸裸地吸毒去了，反差實在太大。雖然高知東生辯解說兩個人沒發生關係，但吸個毒至於脫光光么，難道日本人民不會腦補么？這倒也罷了，只是坑苦了為家計為事業在外打拚的太太，看高島禮子記者會見時的一臉憔悴失聲痛哭樣，真是令人油生同情之感。

這當然也不算完，與高畑淳子一樣，根據日本世間行事風格，等待高島禮子的同樣是廣告被撤換，電視劇主演被撤換，並從此沐浴在大眾質疑的眼神里，方方面面都得一一低頭謝罪。而且今後能否繼續從事演藝工作也是未知數，搞不好因老公吸毒而致自己形象受損、給公司和廣告商投資方等帶來損失，高島禮子還得面臨巨額經濟賠償。

其實，在日本此類現象可以說是見怪不怪了。記得去年日本著名節目主持人三野文泰的二兒子因偷盜未遂被捕，結果兩個月後，三野文泰表示：事態已到了他不辭去早間新聞節目主持一職就沒法收場的地步。記者會見時，老頭眼含熱淚說：沒把兒子教育好就送入社會，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其實，兒子偷盜成癖與老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要知道他兒子已三十大幾了！但眼前的事實是，筆者一直追隨的早間新聞，就因為主持人兒子偷盜未遂這點事兒，生生地給弄沒了。別說這檔新聞沒了，自那以後，就幾乎再也沒看見如日中天的老頭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四

其實，不止名人，即使是普通人，在日本這種一人犯法株連全家的現象也是比比皆是。那為什麼在日本還保留著這種在我們看來是封建餘毒的不通人情的法呢？說穿了，這一方面也是日本傳統的「村八分」俗習仍在起著作用。（所謂的「村八分」是指從江戶時代開始，日本農村對嚴重違反村規、損害集體利益的村民及其親屬所實施的一種懲罰方式，即集體對其及親屬絕交。）時至今時，儘管許多日本人把「村八分」看作是日本傳統文化中的陋習，平時也都避而不談，但正如日本人自己在《作為潛在意識中的「村八分」》中所說的那樣：「作為自江戶時代以來300年中浸透日本人骨子裡的『村八分』傳統，雖然以人道的理由遭到了廢止，但在潛意識的深處，它卻還是明確存在的。」因為從另一方面看，日本人還認為，正因為有了過去「村八分」的這種近乎絕情的懲罰方式，才強化了人們的共同生活，使每個人更加本能地隨眾行事，並逐漸培養出了集體主義精神，從而形成了一種命運共同體、責任共同體。

在古時候日本人認為只有採取這樣的一人攤事兒全家承擔責任的苛刻制度，才能讓人們遵紀守法，社會也才能趨於「大和」，而且，久而久之，還能培養出人們的社會責任感來。而傳至今日，根植於意識深處的株連俗習，不僅懲罰當事人，還懲罰包括親人。如果是名人的話，傷害的還包括他們的合作方、友人及粉絲等。高畑淳子、高島禮子、三野文泰等，他們正是陰魂不散的村八分責任共同體的典型受害人。

而所謂「責任共同體」，光看字面頗有點光鮮閃亮高大上的感覺，其實不然。類似高畑裕太這類由個體犯罪而引發的「責任共同體」現象，說穿了，那就是株連。而由「責任共同體」衍生出來的「社會責任感」，表面上也是冠冕堂皇，日本人的有秩序、公德心、做事認真注重細節等都可以歸為有「社會責任感」，但一定要知道，這冠冕堂皇的背後還有著「你若不這樣，就要被村八分」的潛意識存在。同時，因為責任共同體之故，你的親人還要受其所累，實在是令人難以負重的。

▍五

其實，針對如高畑淳子這樣的謝罪記者會見，在今天的日本，也還是有不同聲音存在。比如就有聲音說：「出了這種事兒搞記者會見的大概只有日本吧，美國、英國、法國等經常有名人做下強姦、強盜事件，也沒見人家開記者會道歉。即使有特例開了記者會，電視、新聞等也不會報道，尤其是不會在綜合節目里討論，因為這與股票市場、個人資產升值方法及社會保障類等新聞綜合報道相比根本不具可比性，甚至與午間播放的料理製作、整理家居、重播電視劇等相比，也難以相提並論。」其實，在我國，這類新聞雖然也會作為八卦炒作，但搞到像日本人那樣家屬到處謝罪也是幾乎沒有的。

但日本人則不同，喜歡看綜合娛樂節目的日本人更願意把時間花在看熱鬧或者議論他人的不幸、傳瞎話上。久居日本的我最清楚，表面上看起來日本人確實注重禮儀，風度翩翩，但實際上很多日本人骨子裡是從不願看到他人幸福、快樂的。就拿高畑淳子的記者會來說，那些貌似受過良好教育的記者們絲毫不顧加害人母親當時痛苦的心情，拋出諸如「你兒子有什麼性癖」「家裡的教育方法是怎樣的」「本人反省了嗎」等等直指人心最柔軟之處的尖銳提問。

其實提這些問題有什麼實質作用嗎？當然沒有，因為即使加害者口頭反省了，但對於被害者來說，受到的生理、心理的傷害卻是要伴隨自己終生的。我們都知道，性犯罪的原因雖然各種各樣，但歸根結底主要還是個人的問題，並不能完全歸於家長的教育方法。即使受過良好家庭教育，犯下強姦罪的人也不在少數嘛！但日本人基於俗習，卻一定要在加害人家人那裡討要說法，其實他們不外乎是認為，作為「責任共同體」父母們必須要承擔起這個責任來的。而他們的做法，不外是在精神虐待加害人母親的同時製造輿論，炒作事件以獲得更多關注而已。

但是，日本人卻似乎刻意忽略了子女與父母是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這一基本常識。而對這種「不同」的尊重，才是作為人所應互相尊重的基本原理。無數實例都證明了日本表面上雖是發達國家，但作為個體的頭腦里卻還是殘存著古代對人的不尊重。這同樣表現在對家庭成員的無理要求上。日本民法規定了對生活不能自理的父母、兄弟姐妹，有能力者必須要盡「撫養義務」。而在歐洲諸如瑞典、英國等國，父母要盡的撫養義務只限於未成年子女，而至於成年的生活不能自理者，那不是血緣關係人的事兒，而是政府的事兒，因為國民也正是為此才繳納著高額的稅金。

▍六

在日本關於責任共同體還有一個現象值得注意，那就是員工和公司的關係。還拿歐美為例，在歐美，員工如果犯法了，公司是不會出面謝罪的，因為公司與員工只是員工單純地向公司出賣勞動力以換取報酬的買賣關係。但日本則不同，如前段時間日本一家著名的比薩餅公司，年輕員工把自己在廚房間拿食品玩耍的自拍照發到臉書和推特上了，結果這家公司不僅炒掉了當事員工並關掉當地的分店，還專門召開記者會，由頂層領導親自出面向消費者謝罪。這都是日本人的責任共同體觀念在起作用，每位員工都和公司存在於一個命運共同體中，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無論是家庭還是公司，日本人都跳不出責任共同體這個怪圈。而且，只要是謝罪了，就會得到世論的諒解，被認為是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和公司。所以，雖然日本的一些有識之士也呼籲要改變現狀，即使謝罪也只向受害者謝罪，而不向媒體和大眾謝罪。聽著似乎有道理，但相信沒有日本人會照做。因為一旦那樣做了，就等於把自己徹底孤立於社會之外，而下場只有一個，就是被「村八分」掉，外加連累有著「責任共同體」身份的家人。

題圖：高島禮子含淚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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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景路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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