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女子高規格旅遊攻略，燒香、遊玩、買手信

對於民國時期的上海人來說，農曆二月十九（據說是觀音的誕辰），杭州是進香的好去處。一方面杭州寺廟香火本來就很盛，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農曆二月，杭州已是草長鶯飛，用今天的說法，就是進入了旅遊黃金時期。

《儒林外史》話說馬二先生游西湖，「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其實倒不盡然，他分明在西湖邊，「見那一船一船鄉下婦女來燒香的」，好的，丑的，都有；又有進香的大戶人家女眷在船上換衣服，他也看得分明，及至到了跟前，馬二先生才低了頭，不曾仰視，走了過去。

舊時女子拋頭露面的機會不多，更何況出遠門。民國時期情況當然有所好轉，但對於大多數普通人家的女子來說，「旅遊」恐怕還是個聞所未聞的名詞。要想出門散心解悶、踏春賞景，「進香」總是個好理由。同樣，「進香團」因為有了這些平日看不到的女性，成就了一種別樣的風景，馬二先生這樣的方正君子，才有了一飽眼福的機會。日本學者青木正兒，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來到杭州，也是在進香女子身上找到「詩情」，尤其是良家女子，坐著轎子，「轎後搖搖擺擺地跟著拿著搖籃和銀紙錢、紅蠟燭、線香的，好像畫中一樣」。

馬二先生游西湖

對於民國時期的上海人來說，農曆二月十九（據說是觀音的誕辰），杭州是進香的好去處。一方面杭州寺廟香火本來就很盛，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農曆二月，杭州已是草長鶯飛，用今天的說法，就是進入了旅遊黃金時期。

上個世紀從上海到杭州，交通已是相當方便。《人間地獄》里對於進香路徑和過程的詳細描寫，簡直可以當「杭州攻略」來讀。高級妓女碧嫣在報館編輯嘯秋的陪同下，決定十九日到杭州燒香。之前要做的準備工作，包括做進香人穿的黃色鞋，系在腰間的黃漢巾，黃色綉上進香字樣的布袋，講究一點的還要準備全套新衣，當然是走樸素路線。此外，要買好檀香木的版方，在上面恭恭敬敬寫好信男信女和要追薦的故人的名字。

交通工具方面，他們選擇了坐火車。當時最便利的是十八日上海發的早車，為了不耽誤事，十七日晚上就得整理好行裝，十八日早四點起來（當然，如果你不在乎形象，完全可以睡得更晚一點），梳洗打扮一個多鐘頭，再吃一碗甜甜的蓮芯稀飯。六點多，雇好的汽車來到樓下，不到一刻就到火車站，現買火車票（可見當時票源還算充足），七點正火車出站。過一路桃花的龍華，向松江進發，中午時分火車上有專為進香人提供的素餐，我們的女主角點的是洋味十足的「口蘑蘆筍湯」和「素十景飯」。下午一點鐘，火車到了杭州，他們下榻的是清泰第二旅館，正在西湖邊上。

有錢的人，進香是要訂轎子的，因為廟宇多，走起來太過吃力。轎子的花費連飯錢在內，包兩天，每乘轎子是四塊錢。杭州燒香總是先到三天竺，依例是上天竺、中天竺和下天竺這樣一路燒下來。燒香工作在一天內很難完成，所以香客一般會選擇「落房頭」，就是住在僧人安排的房間里，這種房間各廟都有，但不明碼標價，一般香客總會比住旅館多給點錢。「落房頭」的香客，會有廟裡的小和尚帶著去燒香，香燭之類也有廟裡提供。每到一廟，總有知客和尚出來接待奉茶，穿戴好的還會被請入客廳單獨款待。當然，這樣的接待完畢，總是要寫捐的，碧嫣不曾進客廳，寫了五塊錢，知客僧還頗為失望。

上天竺

除了化捐，廟裡常見的斂財手段還有捐造佛像，一尊十八元；到一處地方和尚只要擺出果盤，無論怎樣都要打發一兩塊錢。難怪香客抱怨廟宇跟妓院一樣，開了果盤，就要擺上幾塊錢。此外，還須準備大量零錢，一路打發乞丐。燒上一天香，任務基本完成，第二天就是游西湖了。遊覽完畢，回上海之前，還有一個從彼時到現在都不曾改變的習俗：買旅遊紀念品。這當然也是女香客們熱衷的活動，要買的包括方裕和的吃食、翁隆盛的茶葉、張小泉的剪刀之類，這是回去後送各色人等的手信，買起來格外瑣碎，打出兩個小時，恐怕還未必夠。

進香也要走水路的，風光自然不同。走水路從觀音碼頭出發，開船前放鞭炮，扯起「天竺進香」的旗號。性急的客人，可以用機器輪船牽引，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如果要沿途賞景，停停走走，那麼路上花個四五天也是有的。到了杭州之後，行程安排便沒有太大差別，無非是進香、遊玩及購物。

西湖

不論是買頭等票坐火車、還是專門雇船，這都是中上等人家的消費水平。不夠闊的香客，自然沒有這麼講究，也就是如馬二先生所看，一船一船的運到杭州。到了廟裡，那和尚的款待也必然沒有此中殷勤。當然，在香客當中，還有豪富之輩，那招待規格又在這些描寫之上了。《海上大觀園》中寫罕通夫人（即上海地產界富豪哈同的太太）到西湖看地，順便進香。最會識人的知客端出來待客的，是上等果盤，碗里衝上來的是龍井細茶，茶葉是「用桂花米悶在名灰壇中」保存、細極了的明前好茶；烹茶的水是韜光泉水。午飯時候，抬上來的酒是二、三十年的陳年老酒，送酒的菜也是葷素俱備。酒醒點心是冰糖燕窩，晚飯備的精緻小菜，是火腿、香腸、冬腌菜、醉蚶；隨後上四碗，是金銀火撞、雪白鼈裙、火撞素雞、白湯乳汁鯽魚；下飯的是用蘑菇湯、筍湯和火腿熬的汁滾的豆腐。當然，配合此中接待規格，夫人的出手得豪氣衝天，幾百塊錢的香錢給得也就毫不躊躇了。

這種最高級別的進香旅遊，當然滋味濃長，只是這種滋味，已經與進香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