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海誓山盟，還抵不過一句「我沒抽到H-1B」

這是一個關於H-1B的故事，這故事中可能有你、有我，有每個已經、正在或即將面臨這個問題的留學生。等待抑或是分別，該如何抉擇？

在一起五年，

你終於在我沒抽到H-1B的那一天提出分手。

你不是不知道，如果結婚，我也能合法留在美國。

也不是不知道，你可以等我一年，哪怕兩年、三年，辦法總會有。

你只是終於想明白了，也讓我想明白了，

所有海誓山盟，

所有風雨同舟，

還抵不過結果公布的那一瞬間。

你從未想過永遠，

從未想過第二天。

壹

琴子和毛毛在一起五年，我們都覺得他們畢業就該談婚論嫁了。

兩人在美國同期畢業，同期申請工簽。

毛毛問琴子：要是你通過了，但我抽都沒抽上，怎麼辦？

琴子一臉認真說：去他娘的H-1B！抽不到，老子和你一起回國啊。

琴子身高一米六、說話嬌滴滴，內心卻住了個施瓦辛格。

毛毛笑著把琴子摟在懷裡。

貳

結果沒抽上的人是琴子。

她低頭小聲地告訴毛毛，甚至沒有看毛毛的表情。

可就在晚上，琴子開門前無意聽到毛毛在屋裡和朋友的對話。

－「你說我這下怎麼辦吧，分也不行，不分更不行。」

－「廢話！這肯定要分啊，不分也是以後互相拖累。」

－「嗯。都不在一個國家，還是算了吧。」

琴瓦辛格一下就暴走了。

她一腳踢開門、把桌上的東西全踹到地上，大吼：「你他媽個混蛋給我滾出來！」

毛毛從卧室里走出來，琴子掄著包往他臉上砸過去：「這就是你說的肯定陪我？這就是你說的一直跟我在一起？這就是你他媽說的愛我？！」

毛毛說：「你冷靜點，這件事我想跟你好好談。」

琴子說：「談？有什麼可談的，我今天就從這搬出去。」

琴子衝進屋裡，給阿水打電話：「你家還能留宿么？我要流浪街頭了。」

阿水說：你等著，我現在就過來。

阿水是琴子來美國後認識的第一個當地人。雖然長了張美國國籍的皮，但內核是純種中國人。擔任琴子男閨蜜兼受氣包的角色多年，此時依然奮戰在一線。

琴子二話不說，開始收拾行李，抓起來鞋子衣服看也不看一通砸進箱子。

砸完了自己衣服，琴子開始砸毛毛衣服，砸買給他的禮物，砸書，相框，檯燈，椅子，書櫃。她兩眼發黑，能看見的能舉的能拔的砸了個遍。

阿水趕過來，看著被琴子砸得滿地變形沒法落腳的房間。

阿水說：「你這是要幹什麼？你走了今天住哪？」

琴子說：「也對。房租還是老子付的，那就讓他滾。」

毛毛家境不好，之前邊上學邊在餐廳打工勉強賺足生活費。房租的四分之三都是琴子付的。

琴子從房間走出來，對毛毛作出恭請的姿勢：「來啊，進去把你的東西都帶走。今天就走。一點都別給我剩這。」

毛毛默不作聲地開始收拾行李，琴子一把摔上門。

琴子轉頭對阿水說：「有什麼歌？放歌啊，放點嗨的！」

阿水瞪著琴子：「你要聽嗨歌？！」

琴子沖著阿水叫喚：「Martin Garrix啊、Dimitri Vegas啊、KSHMR啊、R3hab啊全都給老子上啊！！放最大聲給我吵死屋裡那個傻逼！！！」

於是，毛毛就在Waiting for love接著Wildcard接著Mammoth嘣嘣嘣嘣嗙嗙嗙嗙的伴奏之下，轟轟烈烈地行走出了房間。

門「砰」的一聲被甩上。

琴子突然把頭在膝蓋里，流淚滿面。

被調到音量最大格的EDM回蕩在整個房間。

阿水覺得眼前的琴子格外悲傷。

叄

第二天，阿水神神秘秘地命令琴子五分鐘內出門、多穿點。

結果琴子被連拉帶拖地拽上直升飛機。

琴子顧不上形象地扒著停機坪大喊：「我靠你這是要把我賣到哪去啊！放我下去啊我要回家！！」

琴子還是被硬塞了進去。

直升機上噪音很大，琴子和毛毛都帶著耳機。

4月的舊金山溫度並不算友好。

直升機在海上，旋過惡魔島，旋過金門大橋。

旋過一些琴子和毛毛去過的地方，還有一些琴子想去還沒來得及的地方。

琴子把臉靠到窗邊，倒吸一口高空的冷氣，好像咽下了兩年來的日出到日落。

突然阿水在風裡探出頭，對著一千米高空之下的海灣，嘶啞地喊：「屁大點事兒啊！」

飛行員大叔驚恐地看著阿水，以為他要呼救，臉色發青地問：「Sir, are you okay?」

琴子愣了，看了一眼阿水，也扯著嗓子喊：「屁大點事兒啊！I』m okay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去他媽的小學英語啊！去他媽的出國！」

阿水喊：「誰稀罕呆在你美國啊！」

琴子跟著喊：「誰稀罕呆在你美國啊！中餐廳都像屎啊，哪比得上我大北京的烤鴨炒肝兒宮爆雞丁工體北門的煎餅啊！」

琴子一想：不對啊，阿水他媽這個美國人跟這兒騙誰呢。

琴子一把推開他，聲嘶力竭地喊：「你大爺的，誰陪老子回中國啊！破地老子不呆了啊！」

琴子的話淹沒在舊金山的海里，風聲取代了琴子又哭又倔的迴音。

阿水笑著看開始丟人現眼的琴子。如果身上系了根降落傘，他大概願意抓著琴子一起跳下去，管他是不是下了水只會狗刨，管他惡魔島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樣，海里滿是鯊魚。

肆

下了飛機，琴子的手機響了——是毛毛的媽媽。

阿水看了一眼琴子，琴子面無表情地接了起來。

毛毛媽媽說：「琴子，我聽毛毛說了。」

琴子說：「嗯。」

毛毛媽媽說：「琴子，我知道毛毛這樣對不起你。我代他跟你道歉。」

琴子說：「沒什麼，很正常。大家在一起你情我願，緣分盡了該分開，沒什麼可道歉的。」

毛毛媽媽說：「你已經想好了嗎？」

琴子說：「不用我想，他已經替我想好了。」

毛毛媽媽說：「其實，阿姨想拜託你一件事。能不能讓毛毛暫時在你們的公寓里住幾天，等他找到新的住處再搬出去。現在房子都是半年制的出租，這個節骨眼房子不好找……你就再讓他回來住一陣，他找到新的租房立馬搬出去，可以嗎？」

琴子的臉在風裡被吹得通紅。

她沉默了好久，張口說：「您不用想辦法了。我決定了，我過幾天就回國。你讓他住回來吧。這兩天我住酒店。」

她掛了電話對阿水笑了笑。

她沒有砸手機，沒有開口罵人，沒有衝去岸邊叫著要跳海自殺。

一襲黑衣的琴子突然安靜得像個孩子。她悄悄地說：「這回等不到舊金山的冬天了。我們走。」

阿水跟上去。

她轉身叫著「快點啊快點啊，陪我去吃打邊爐啊」，一米六的小個子在灰藍的天地間無比倔強。

兩天後毛毛住了回去。

他在taskrabbit上叫好了各路清潔工、搬運工、修理工，就差消防員了。

他想著房子大概不是被琴子砸了個底朝天，東南西北四面漏風；要不然就被一把火燒得連煙霧報警器都不剩了。

他心情凝重地擰開門把手，卻發現眼前還是那個家。窗明几淨，陽光斜灑。

只是房間空了很多，少了琴子的衣物。多了一個盒子和一串鑰匙，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他拿起來看，盒子里躺著琴子兩年前剛到美國時買的拍立得，和二十來張技術不怎麼好的照片。

照片上還有琴子當時的塗鴉。一張張按時間順序已經排好。

他好像能聽見琴子裝作事不關己的語氣在跟他說，喂，留給你的，拿去玩兒。不喜歡就扔掉。

守是錯，停是錯，回頭亦是錯。

陸

琴子拎著大包小包回國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霧霾：「就是這個感覺！爽！」

結果這一吸過量，琴瓦辛格也沒扛住。第二天就病倒了。

燒了兩天，琴子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摁門鈴。她爬起床開門，發現阿水站在外面。

「卧卧卧卧卧卧卧卧卧卧槽……我不是燒瞎了吧，你你你誰啊？！」琴子大驚失色。

「小姐你是要唱霍元甲嗎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不對……阿水？……你……怎麼在中國……」

「那天在直升飛機上的時候你問，誰陪你回中國啊。我當時就想告訴你。我陪你啊。」

陪你回來的人是我，你遇見過誰，錯過誰，恨過誰，等過誰，又有什麼所謂。

我想著把我的前半生拍成一部電影給你看，

讓你看看我走過的四下無人的街，

讓你把從前未參與的日子補齊，

然後就跟我走吧。

琴子被阿水推進屋休息，阿水忙裡忙外的燒水倒葯熬湯。

琴子喝了一口阿水做的湯，嫌棄地叫喚：「哎喲，好難喝。」

琴子掉了幾滴淚進去，心裡想：都怪他，要不是他從天而降說也不說一聲，她也不會被嚇哭，眼淚也不會流進去，湯也不會這麼難喝。

阿水一把把湯拿走了，說：「湯難喝？那葯好喝，快喝葯快喝葯。」

琴子一嘗葯，哭得更厲害了，心裡想：要不是因為他這麼蠢，蠢到能什麼都不顧一張機票飛回國，大概也不會蠢得又做出來這麼難喝的葯。

琴子委屈地眨巴眼睛：「你怎麼不呆在美國了？你的工作呢？」

阿水一臉驕傲：「屁大點事兒啊！破地老子不呆了！！」

阿水想了想，晃晃手裡的美國護照接著說：「再說了，你喜歡那破地也可以，我把你娶回去。」

琴子吼：「滾。」

「旗未動，風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動。」

那一天的話從一千米的高空緩緩落下，緊緊包裹住琴子無處安放的眼淚。

舊金山難得一見的烈日在北京升起，那一天暖得海面都結不成冰。

在那之後，毛毛已經不是這個故事裡的人了。

柒

那一年，我從F1等到H-1B。

那一年，我從學校宿舍等到我們的公寓。

那一年，我從青澀初識等到五年攜手。

如今，時間的賬目已經算不清楚，你終究為了未來放下我。

幸福的路上儘是彎道狹徑，等著等著路就斷了，等著等著你就丟了。

沒有一個琴子，會傻到為了一句H-1B結果，放棄了愛與守候。

你一定要先學會忍受人生的無情，才會懂得享受它的溫柔。

路邊的風景你全部遺漏也沒有關係。

浩劫窮盡後，你總會找到他。

不論他已經陪了你十年，還是初識你十天。

他將會陪你度過下一個十年，再十年。

（圖片來自於網路）

（編輯：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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