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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因難以啟齒的身份神秘消失,6年後再遇見他竟成了美貌女子

好兄弟因難以啟齒的身份神秘消失,6年後再遇見他竟成了美貌女子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行之 | 禁止轉載


一個剛中考完的暑假。這天晴,天氣和往常一樣。

一個小時之前,我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原因是他嫌我沒有考上重點高中,要我復讀。我沒同意,我用一句老話試著說服他,「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滿升。」這是我奶奶告訴我的,但父親沒有買奶奶的帳,對我吼道,「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關終屬楚!」


我知道他的辯詞更有氣魄,於是告訴他其實很多有作為的人都不是上好學校的。他沒有聽進去,獨自點了一根煙,吐出來的煙都是散的,我知道,他是氣得連煙圈都吐不圓了。為了緩和他的氣氛,我準備給他唱首歌,我知道這招小的時候特別管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剛準備去拿牆角的吉他,他就像是小宇宙爆發一樣,抄起桌上的大湯碗朝我吉他砸去。我的吉他質量並不好,硬度顯然不如湯碗,但是它抱著玉石俱焚的氣節,和湯碗一起碎了。


我知道我打不過他,也不能打,如果比罵,他能罵我「兔崽子」,但我不能這樣罵他。很顯然,我是很吃虧的。於是我選擇了離家出走。當然,我出走的並不遠,因為我的口袋裡只有兩塊錢。我走到了一里外我常去的那片廢墟里。儘管它更像是一片垃圾場,但我覺得它只是一個還沒有長成的姑娘,現在是有點丑,但是不一定將來成不了校花。很顯然,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廢墟很大,大概是四個足球場的總和。以前這裡是一處老居民區,年代久遠,或許還能跟清朝掛點鉤,後來都拆了,說要蓋大樓。不過不知為什麼,後來遲遲沒有蓋起來,許多成堆的斷瓦殘垣也沒有清掃,就由它自生自滅。時間久了,廢墟有些荒涼,磚瓦的縫裡長出許多暗青色的苔蘚,也有許多流浪的貓狗來爭地盤。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成了周邊人扔垃圾的地方,垃圾多了,就成了收垃圾人的天堂。

一個小時後,收垃圾的阿偉成了我後半生的第一個朋友。


其實我只有15歲,還未到生日,但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過了一大半。因為我人生里終將逝去的許多東西都提前大半輩子讓我失去了。就在我離家出走的那個黃昏,我這座小縣城中獎般地遇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地震。天地動蕩,山崩地裂,腳下傳來連綿的驚雷。我親眼看著廢墟之外的樓房像是積木一般轟轟烈烈地倒下來,像是小孩子生氣了砸玩具一般。


我不知道我這個與世無爭的小縣城哪裡得罪了玉皇大帝或者上帝,但顯然它被毀掉了。我獨自坐在一堆殘壁上,看著遠處的建築瞬間化作殘壁,就像是場夢一樣。腳下的強裂震動和四周鋪天蓋地的轟隆聲變成千萬隻黑色的蠶朝著我吐絲,企圖將我包裹起來。


很顯然,我是人類,我也會恐懼。恐懼的時候大腦變得像是午夜的墳場一般,死寂空冥,但卻還有點清醒。我知道,命運的悲劇譜上,我被打上紅勾了。我從次日的新聞里聽說,那場地震持續了整整59秒鐘,我想,怎麼多一秒,湊一分鐘呢。59秒後我花了一分鐘的時間讓自己緩過神來,然後像是一個趕著投胎的鬼一樣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不過很顯然,我的家已經沒有了,它混在了一堆堆的水泥磚頭裡,面目全非。我試圖去尋找它,但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像是一個亡靈般站在我熟悉的地界陌生的廢墟前,感覺15年以來身體內好不容易積蓄的那些養分和精氣慢慢從我身體里蒸發開來,順著我的天靈蓋,像是炊煙一般裊裊消失在了黃昏的天空里。

沒錯,是黃昏,我揚了揚頭,看見夕陽正煞有其事地落下去,吐出大口的墨汁染黑天邊。我才想到,光顧著跟父親吵架,晚飯還沒吃。我回憶了一下,母親是給我炒了最愛吃的酸辣土豆絲,如此說來,真的好可惜。


我餓著肚子又回到了方才去的那片廢墟。因為它本身就是廢墟,所以就算地震了,現在它也還只是一片廢墟。我想它真好,並不畏懼毀滅。我拿起手機想跟爸媽打個電話,我希望他們能接的到,這樣子,我就不會是孤兒了。對,不是孤兒,這現在成了我最遠大的理想。手機很不錯,有信號,也打通了。可惜沒人接。我使勁搖了搖手機,企圖能讓它變得乖一點,從裡面變出爸媽的聲音。但是很顯然,它沒有給我面子。我很生氣,想砸了它,剛準備扔出去,簡訊的鈴聲響了。我一看,是母親發來的簡訊,激動得全身血液激起三丈浪花。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簡訊,就四個字:兒,飯熟了。


我的眼淚落下來,像是小時候,被我扯斷的母親的佛珠,佛珠散了一地。我獨自傷心了一會兒,這時間是極為模糊的,模糊到彷彿靜止。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聞到一陣速食麵的香味。我抬起頭來,看見一個人殭屍一般地站在我的面前,手裡僵直地托著一碗速食麵。他背後的廢墟已經被暮色籠罩起來,顯得極為混沌和蒼涼,再若有如無的暮光里,他被剪成了一張皮影,單薄得像是一面破爛的旗幟。朦朧中,我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垃圾堆的味道。


吃點東西吧。很顯然,他在跟我說話。我本能地問他,你是誰?他說,這裡撿垃圾的,就住在邊上。我說,發地震了知道嗎?他說,怎麼不知道,就是聾子也聽見了。我說,都地震了,你還有心情吃速食麵?他說,地震了,人也是要吃東西的。我說,我的家都沒了,哪裡吃得下飯。他說,我理解,不過,這是速食麵,不是飯。我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於是就接過了他的速食麵,見裡面還加了一根火腿腸,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了他的面,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叫我阿偉就可以了。他又問我叫什麼,我說,叫我土豆吧。他說,我沒有朋友,我們交個朋友吧。然後伸出手來。很顯然,吃人的嘴短,哪怕只是一碗加了火腿腸只值幾塊錢的速食麵,吃了之後照樣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要求了。於是在晚上整7點的時候我握住了阿偉的手,和他成為了朋友。

我記得出門前牆上的掛鐘指的是6點鐘。這期間的一個小時,不知道被誰鑄成了一把閃著血光的大刀,對著我的人生攔腰一斬,這個傷口的上半截叫上半生,下半截叫下半生。我的上半生長達15年,剩下的,都是下半生。


和阿偉成為朋友後他邀請我去他的家裡住,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趕來的救援隊已經亮起了無數燈逛。阿偉跟我說,沒準你的家沒事。我說,如果你說對了,我請你吃大餐。甚至可以把我們學校校花的照片給你。他把我帶到了他的家裡,其實那只是一個破爛的帳篷,裡面有一張還算是床的床,床上懸著一隻小小的燈泡。他打開燈泡,一點昏黃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我算是終於看清他的長相了。


很顯然,他的臉雖然有點臟,頭髮有些長像個雞窩,但是嚴格來說,他長得還算帥。雖然,比我差了那麼一點。我問他,你多大?他說:15歲。原來是同歲,我問,你家人呢?他說,我連他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我在阿偉的帳篷里住了三天,吃了三天的速食麵,他家的存貨很多,燒開水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們不會為吃飯的事情發愁。儘管晚上我和阿偉擠在同一張床上,被漫天的像是戰鬥機一樣的蚊子空襲,看著他那撿來的不知道多少年頭了的破黑白電視,但是我白天還是回家的。或者說,回到那片廢墟里。阿偉暫時放下了手裡撿垃圾的工作,陪著我四處遊盪。四面八方的救援隊每天在一堆堆的廢墟之間忙碌中,有時候我和阿偉也會去幫他們干一些體力活,偶爾我們看到他們救出一些人。

我希望我的父母就在其中,不過三天後,阿偉跟我說,土豆,你節哀吧。我說,我沒事節什麼哀?阿偉說,你還是哭吧。我說,我不想哭,我不認。阿偉看著我,問,你餓嗎?我問,我們可以不吃速食麵嗎?他說了一句,好。


阿偉不知道我最喜歡的動物是狗。說完後,他當著我的面,一磚頭拍死了一隻在帳篷外遊盪的野狗。我瞪著眼睛看著他,他疑惑地看著我,說,不是你說的不吃速食麵嗎?我看著被拍死的野狗,問,我們吃它?他點了點頭,甩了磚頭,從帳篷里拿出一把刀來。很顯然,這不是他的處女作,他的給狗剝皮的動作極其熟練,比雜技演員翻跟頭還隨心所欲。很快,他在帳篷外支起了一口鍋底像是炭一樣的大鍋,點起了一堆火。


夜色降臨,大廢墟又成了蚊子和毒蛇的聚集地,我們這堆火也算是篝火吧。看不出阿偉煮狗肉還挺有一套,很快,鍋里的肉香就像是一個穿著比基尼的少年般引人遐想。我說,阿偉,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動物嗎?他說,狗?我說,你怎麼知道?他說,我殺狗的時候,你看著我怪怪的。我說,你不覺得有點殘忍?他說,我最喜歡的動物,也是狗呢。我說,以後不殺了,行嗎?他點點頭,說,好吧。聽他說完,我飛快地去鍋里撈了一塊狗肉吃。


吃完了狗肉,我們躺在篝火旁聊天。漫天的繁星像是無數只狗眼一般俯瞰著我們。我心裡不自覺升起一股罪惡感。我問阿偉,你說這隻狗以後會找我們報仇嗎?阿偉說:「如果有下輩子,讓我來當一隻狗,它變成人來吃我好了,兩不相欠。我問他,你不知道你的爸媽是誰,那誰把你撫養長大的?他說,我從小是棄嬰,被扔在這篇廢墟里,有個撿垃圾的老人撿到了我的,把我養到了7歲,後來就他就死掉了。後來我就自己開始撿垃圾,住在這片廢墟里,然後就一直這樣。


我問,那你沒什麼朋友嗎?他說,以前沒有,現在不是有你嘛。他望著星空,又說,其實好多時候,我都覺得好孤單,好孤單。我說,你以後怎麼打算,難道撿一輩子垃圾?他說,其實我想上學。我知道,只要有了知識,人生就有希望。我說,有命才有希望呢,命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問我,你呢,怎麼打算?我說,我等一等,我家的房子很牢固,就算倒了,也不一定砸到我爸媽。他說,那萬一呢?我說,那我就去復讀,我爸媽希望我讀好一點的學校。他說,這對你很重要嗎?我說,讀好學校對我來說,不重要,不過,那是他們的願望。阿偉說,真好。


你有沒有想過去找你的父母?我問他。他說,從前有,現在不想了,我也習慣了。我說,我聽說女孩被扔的多,男的並不多,畢竟都是重男輕女。他笑了笑,這笑聲聽不出是冷笑還是苦笑,他說,要是連男女都分不清呢?我說,怎麼可能。他說,撿到我的那個老人開始連我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分不清,後來賭了一把我是個男的,給我取了個男孩的名字。後來我長大了一點,他說自己應該是賭贏了。我說,你別開玩笑了,你是男的是女的,看你褲襠不就知道了。


怎麼看?他看著我,問。我說,有傢伙就是男,沒有傢伙就是女的,還用得著說?他說,要是男女的傢伙都有呢?我說,什麼?他說,要男女有的東西我都有呢?我挺起身來,看著他,說,要知道魚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他突然哈哈大笑,說,不好意思,你說的對,可惜我都有了。很顯然,我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來,這不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因為沒人開玩笑的時候眼睛裡會有那麼凄苦的神韻。


篝火里有柴木的香味,不好聞,卻有著原始的味道。遠處是隱隱蚊子的轟鳴聲,聽久了居然像是一群歌手的哼唱,聽著聽著還頗具風雅,像是楚霸王那夜戰敗的四面楚歌。頭頂是昊天罔極,臀底是厚實大地,這樣的環境,好像讓人無話不談。我盡量裝作見過大世面的人,又躺了下去,但我知道我糟了,我知道了別人的秘密。


阿偉接著說,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父母就不要我吧,畢竟這樣的事情,誰也接受不了,對吧?我本來只打算聽他說,不過他拋給了我一個類似疑問的語氣,我只好說,現在科學這麼發達,一堆鐵都飛到太空了,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他說,你是第一個安慰過我的人。我知道自己只是在敷衍他,於是有些心虛,說,收養你的老人沒安慰過你?他說,我爺爺從來不會安慰人,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女媧造人像是捏泥巴一樣,捏到我的時候打了盹,把我捏成了陰陽人,這是我的命。


後來我跑到網吧里,終於查清楚了阿偉所說的陰陽人。陰陽人,指同時具備了男女生殖器的人,所以同時具備了兩性的生理特徵,屬於極少類的特例。在當時,我問他,那你覺得你自己是男的還是女的?他說,我長得像男的,聲音也像男的,可是偏偏有女人的東西,我真的也分不出我自己是男還是女了。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連一點溫度都沒有,像是冬天湖面的冰一樣寒氣儼然。


我問,那你身份證上寫的是男還是女?他說,我沒有身份證,我是一個沒身份的人。他苦笑了一聲,又說,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連只狗都不如啊。說著,他的眼裡掉下來。掉進滾燙的地面,嘶嘶作響。


我站起來,望著遠處救援隊的燈光,說,你看這些被地震埋在廢墟里的人,他們一個個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招惹了誰,突然連命都沒有了。你如果連狗都不如了,他們不連螻蟻都不如嗎?他說,也是,不知道我們踩了什麼狗屎運,死了那麼多人,我們連皮都沒蹭破。我說,這也是我們的命。我以為這樣安慰會讓他好受一點,但是他卻說,不過相比起來,我更願意過十幾年他們那樣正常的生活,然後再死掉。


你進去睡吧,他說,謝謝你和我聊了這麼多,這麼多年來,就你跟我聊的最多。我說,你還不睡?他說,你睡床,我睡外面,外面涼快。我說,別了,外面蚊子能把你直接吃了。他說,我還是在外面吧,跟一個不男不女的人睡在一起,會讓你感覺到噁心的。我承認我想起來是有一點噁心的感覺,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克服,我不能在人家的地方佔了人家的床還嫌別人噁心,要真這樣,我不就真成了噁心的人了。


我說,不會,大老爺們,什麼叫不男不女,你不過是多長了塊肉而已,有什麼。他說,我自己都覺得挺噁心的,你別顧面子了,交你這個朋友不容易,別噁心跑了。那晚阿偉執意睡在了帳篷外,墊著破爛的席子,靠一盤蚊香驅趕濃重的蚊子。我一夜無眠,看著他,看著星空,看著我們置身的巨大的廢墟,覺得就像是場夢。


很快,地震的救援工作結束了,我跟著阿偉混已經混到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跟他沒什麼兩樣了。9月快要到了,也就是說開學的日子又快到了。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會回來了,我跟阿偉說,我要去找個地方復讀了。他問我,你有錢嗎?我說,政府應該會捐點什麼的給我吧,畢竟我是受災的少年。阿偉說,咱不靠政府,咱有手有腳,自食其力。我說,說的倒是很勵志,難道跟著你一起撿破爛?他說,撿破爛有什麼不好,來來去去不受人管,多自由。


我說,我是要去讀書的,哪裡有時間去撿垃圾。他說,帶上我一起去讀吧,我給你出學費,撿垃圾的事,交給我就好了。我說,你給我出學費?你有錢嗎?他說,有一點。我說,多少?他說,十幾萬吧。我嚇了一跳,說,真的假的?他說,真的啊,其實撿垃圾挺賺錢的,我又花不了多少錢,這麼多年我有錢就存到銀行里,時間久了,想不到有這麼多了。他怕我不信,說完就跑到帳篷里,拿出一張古董似的存摺,我打開一看,還真有十幾萬。


我說,這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不容易,自己留著吧,我去找政府救濟。他說,你看我在這世上舉目不親,就你一個朋友,我自己也花不了什麼錢,咱就拿這些錢去讀書吧,我一直想上學。我說,你有這麼多錢,幹嘛不自己去學校上學?他說,本來是打算做另外一些事情的,不過現在不是正好你要復讀,我可以跟著一起去。我說,你以前沒上過學沒?他說,沒。我說,我要去上高三補習班,你上不了。他說,沒問題的,我雖然沒上過學,但是撿垃圾的時候常去學校旁聽,每年高三畢業的時候都有很多人賣書,我去收書,留了很多自己看,我覺得也沒那麼難。


這天入夜後,天降大雨。這是地震後的第一場雨,空氣中彌散著腥膩和發腐的味道。黃豆般大的雨滴砸在陳年的帳篷上,如天神擂鼓。我睡在床上枕著自己的雙手,聽外面的雨聲混沌,看著阿偉在撥弄一盤蚊香。他說,唉,蚊香受潮了,點不著了,你先睡吧,我替你打蚊子。我說,現在幾點了?他看了看桌子上滿是裂紋的鬧鐘,說,10點35分。我說,離12點還有多少分鐘?他說,85分鐘。我說,還是85分鐘,我的生日就該過完了。他一聽,手裡的一盤蚊香跌了,落到地上散了,說,什麼?今天是你生日?我點點頭。他叫起來,你怎麼不早說?我說,幹嘛要早說?他說,給你慶祝啊。我呵呵笑了笑,說,家都沒了,還有什麼可慶祝的。


他聽出我話里的不愉快,望了望桌上的鬧鐘,說,還有82分鐘,我帶你去大吃一頓,好不好?沒準你過完了生日,一切就都有好轉了。我說,下大雨,吃個屁。他說,我有雨衣,披上,市中心沒有地震,我們去那裡,坐車過去半個小時就夠了。他說著,從床底掏出一個鐵盒,是早些年裝餅乾的那種盒子,生滿了銹的。他一把掀開盒子,從裡面抓了一大把錢,塞進短褲兜里,又從床底抽出一件皺的像是嚼過的口香糖一樣的雨衣遞給我。我說,行了,直接走吧。他眼睛一亮,說,好。


說完,桌上的鬧鐘顯示10點40分。我們直接赤著腳沖著了雨幕里。大風大雨,有著驚天地的氣勢,洗刷著世間萬物,天邊隱約閃爍的電光像極了一隻乾枯的手,摩挲著這個滿目瘡痍的小縣城。我不知道為何,站在雨中,心中所有的悲憤如蛟龍出海般要衝出胸膛,渾身血液沸騰到讓全身麻木。我對著大雨瓢潑的蒼穹蓄集全身所有力量,吶喊起來,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你們在哪裡!阿偉見我吶喊,也跟著我一起喊,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在哪裡呀!我們喊完了,在雨里狂奔起來。一邊跑,一邊哭,再一邊喊。我忽而真的感覺到自己是個孤兒了。


我們在狂奔23分鐘後遇見了一輛去往市中心的麵包車。麵包車花了45分鐘將我們帶到了市中心裡,6分鐘後阿偉拉著我跑進了一家看起來裝潢比較豪華的飯店。我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座了下來,此時牆上的電子掛鐘上顯示11時55分。阿偉朝牆上掃了一眼,趕緊跑到櫃檯問,你們這裡有蛋糕買嗎?收銀的姐姐說,什麼蛋糕?他說,生日蛋糕。收銀的姐姐搖了搖頭,說沒有。他又問,那有麵包嗎?收銀的姐姐說,本來是沒有的,不過我私人的包里有一包。他說,賣給我!收銀的姐姐嚇了一跳,從桌底下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包麵包,說,算了,我也不吃了,送給你吧。


他說,謝謝,又問,有蠟燭嗎?收銀的姐姐又搖了搖頭。他急了,說,那有打火機嗎?收銀的姐姐點了點頭,從櫃檯拿給他一支打火機。阿偉拿著打火機和麵包回來的時候,是11時59分。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我見他慌亂地將麵包從透明袋裡拆出來,放在了桌子中央,然後右手拿著打火機嗒嗒打出火苗來,移到麵包的上面,對著我說,快吹啊。我說,吹什麼?他說,吹這打火機啊。我笑道,你神經病啊,吹打火機幹嘛。我說著,他的打火機支持不住,滅了。他又趕緊打出火來,說,快點啊!我看著他,一吹氣,輕而易舉地就將他的打火機吹滅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轉頭像牆上的掛鐘望去,這時數字正好跳成4個紅色的0。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好險好險,還是趕在12點之前給你過了生日,雖然沒蛋糕沒蠟燭,不過好歹也做了做樣子。好了,現在你點菜吧,點好的。我說,喝點酒嗎?他說,好。接下來,我們叫了一桌子的菜,雞鴨魚肉應有盡有,還有一瓶白酒。我們吃著聊著,喝掉了整瓶白酒。半醉的時候,阿偉突然對我說,土豆,我們結拜為兄弟吧。我笑了笑,看著他,說,這麼俗。他說,你不覺得很浪漫嗎?你看劉備、關羽、張飛三個人桃園結義,然後一生肝膽相照,你不覺得很浪漫嗎?


我說,那是人家,我們哪來的桃園?這破地方浪漫嗎?他沒再說什麼,我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那晚我是徹底喝醉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醉,知道了什麼叫不省人事。那晚,在阿偉用麵包和打火機為我舉行的吹蠟燭儀式的時候,12點整之前的最後一秒鐘,我開始真正在心底把他當做朋友了。


清晨的8點46分,我從地磚上醒來,沒有看見阿偉。我問收銀的姐姐,你看見我昨天一起吃飯的朋友了嗎?她說,他天沒亮就走了,他給了我三百塊錢,讓我別關門,在這看著你。我問,他說他去哪裡了嗎?收銀的姐姐搖搖頭,說,他讓我轉交個盒子給你。說著,她遞給我一個密封的紙盒。我拆開來,裡頭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字,居然寫得俊秀飄逸,比我的字好得多,寫的是:土豆,去讀書,我們改日再見。


盒子里還有一封厚厚的信封,我拆開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疊厚厚的人民幣。摸了摸,大概有兩萬元左右。我捧著這盒子,心想,阿偉是把我拋棄了。我抱著盒子,走出飯店,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沿著大街走,轉過幾條陌生的巷子,忽然聞到了一陣香火的味道。抬頭看,看見一個小廟。我走進廟裡,看見有很多人在拜觀音。我從盒子里抽出一張錢,走進觀音殿里,把錢塞進功德香里。我不懂怎麼拜佛,只是對著白色的觀音像說,你保佑保佑阿偉,保佑我們能再見吧。


拜完了觀音,我一個人在廟裡找了個樹腳,坐了下來。一個穿著袈裟的和尚走過來,問我,小施主,你的吊墜真好看。我「啊?」了一聲,朝自己胸前一看吃了一驚。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脖子上多了一根紅線,紅線上穿著一顆月牙形的吊墜。我說,這是什麼?和尚說,這是狗的牙齒。我摸了摸,忽熱想起那隻被阿偉打死的野狗。


人們為什麼要拜佛?佛有什麼用?我問和尚。和尚說,佛沒有用,人才有用。我說,那還拜什麼?和尚說,就是因為沒用,所以才拜啊。我說,聽不懂。我又問,這世上除了男人和女人,還能有別的人嗎?和尚說,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還有觀音。我問,為什麼?和尚說,因為觀音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我說,是嗎!和尚笑了笑,說,觀音有應身,沒有確定的性別,你說是男人就是男人,你說是女人就是女人。我問,那不是奇怪嗎?和尚說,性別很重要嗎?


我跳起來,說,我要告訴阿偉,他不是怪物,他是觀音轉世!和尚說,你說的那個收垃圾的小孩子嗎,和你差不多大。我說,你認識他?和尚說,他心中有結,經常來這裡,我教他念佛,教他拜觀音,他現在好多了吧?我點點頭,說,肯定很好。和尚笑了笑,說,這狗牙好好戴著。他取下手中的串珠,遞給我,又說,你心中也有結,戴著這佛珠,想不開的時候,就來這裡,不用說話,觀音不靠聽聲音,他是觀世界聲音。


後來我真的經常來這座小廟裡,不拜佛,就在廟裡走,聽風,看雨,和年老的和尚下棋,喝茶。我拿著阿偉留給我的錢在市裡復讀了初三,然後順利考上了外省的重點高中。出省之前,我問和尚,我和阿偉還會不會見面。和尚說,你心裡有他,他心裡有你,天下再大,就都能見面。我問,那得多久。和尚說,一天或者一年,十年或者百年,或許很久,或許也就是一剎那。我說,你們和尚說話就是說了跟沒說一樣。和尚說,你想到什麼,我就說了什麼。佛,就是你心裡的鏡子。


離開了和尚,離開了故土,我在異鄉的城市讀了三年高中,然後順利考上了另一個省的大學。我輾轉到那個省的時候,已經是全年人了。眼裡開始有了明朗的善惡是非,開始有了咄咄逼人的酒色慾望。每次想起那個遙遠的黃昏里的那場驚天動地的地震,想起阿偉那破舊的小帳篷,我就跑到校外的小酒館,喝一整碗的酒。然後遇見幾個女人,說些不相干的話,做些不相干的事。忘記了和尚說的,人生如夢亦如幻,緣生緣滅還自在。


大學的第二年。黃昏,血色殘陽鋪滿了整條梧桐道。我走在梧桐道上,踩著泛紅的梧桐葉,想著晚上去哪裡喝酒,和哪個姑娘喝酒。迎面走來一個姑娘,長發,妮子風衣,面容白凈,盯著我看。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笑著叫了我一聲:


「土豆。」(原標題:大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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