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慶祝兒子畢業我們去深山旅行，意外迷路後兒子的行為卻讓我心驚

故事 03-31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摩爾 | 禁止轉載

一零年夏天，兒子陸林高中畢業，我想安排一次旅行當做送給兒子的禮物。本來想跟柳青商量，但是當媽的總是少點情懷，肯定挑她想去的地方。後來，想到一個連自己都得意的地方，就是大學時候測量實習去爬過的峨眉山。離當年自己念書的地方也不遠，正好帶陸林感受下大學的氣氛，也好跟兒子吹吹自己當年念書的事。

柳青一聽地方就笑了，「這鬼地方，當年鞋都走爛了。」陸林倒沒什麼興緻，勾著我肩膀說：「我不是去當電燈泡嘛？」這兔崽子。

為了趕在中午前趕到山腳住下，大清早就上路了，陸林窩在汽車後排帶著耳機打遊戲，柳青對著鏡子描眉毛。儘管我嘴上說就是爬爬山，去避避暑，心裡總惦記著找機會跟兒子多聊幾句，畢竟還有兩個月就要出遠門念書了。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像傳送帶上的貨物，就像兩個月以後的兒子，被派送到另一個地方生活。

柳青忙活完自己的臉，就開始一個勁兒騷擾陸林，「兒子，耳機拿來我聽。」

「你又聽不懂，別煩別煩，找我爸聊天。」

柳青伸手就去拽耳機線，非要一人一個聽。

陸林支著個腦袋，卡在我跟柳青的座位中間。我打開CD，「你們那些東西收起來，放著環繞音響不聽，塞著耳朵也不嫌難受。」

騰格爾一嗓子出來，陸林就哎呦一聲躺倒在後排座椅上了。柳青見了就笑話我，「真是老古董，虧我跟兒子走得近，還知道Jay-z，是叫這名兒吧，兒子？」

「是的啦，爸，咱還是聽聽路況信息。」

我抬頭看了眼後視鏡，兒子兩腿盤在一起，臉上掛著那個年紀特有的不屑。

三個小時後下了高速，經過當年和柳青的大學校門口，停下給兒子指了指。陸林敷衍著探頭看了眼，突然想到什麼，拍拍她媽的肩膀，「當年我就是投胎到這裡吧。」

「那還早呢，你那時候還在街上撿垃圾。」我轉頭沖他笑笑，他卻一副教導主任抓早戀的神態。

我們計劃第二天一早上山，預計要6個小時到山頂，下午再坐車下來。其實早幾年這裡就成了旅遊景點，到山頂都修了石階，也通了盤山公路，底下也開始賣門票。當年實習時候山上只有座廟堂，一般中午就在那裡解決午飯。那個時候走的還是砍柴人的路，腰裡別著冷飯糰，男生扛設備，女生替男生背水壺，老師帶把柴刀在前面開路。

早上6點不到，山裡薄霧冥冥，在售票口一打聽，這幾年基本沒人徒步上山的。陸林才進門就被驚嚇到了，山路邊隨便的一棵水杉都起碼要兩人合抱，好像進巨人國一樣，到處都是粗壯的大腿。

「爸，這樹太大了。」陸林蔫了一路，總算提起興緻來了。

「這才哪到哪，上去還有小樹王，大樹王。」我順手就給柳青折了跟拐杖，他們娘倆蹦蹦跳跳就跑前頭去了。真是高興的太早，後面的路還長呢。

一起上山的還有幾個挑夫，挑著整箱的礦泉水速食麵，兩個人一前一後，連肩上的扁擔都相同頻率地振動著。看到娘倆在前面停下，我趕了上去，原來是山路圖。

「爸，有沒有野獸啊這。」陸林橫著拿著棍兒四處張望。

「怕什麼，當年我就是從虎口把你媽救出來，才有了你。」陸林聽完就上當了，要不是柳青在邊上大笑，陸林就急了。

看了山路圖，我們安排了休息的地點，就繼續出發了。陸林風風火火在前面趕路，水壺在身後晃得直響，從一條條巨人的大腿間進去出來進去出來。我和柳青走得不急，一路上拾起了老本行，我們兩都是學地質的，認樹玩。柳青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我說：「你那四年光在籃球場看男生打球去啦！」

柳青不甘示弱，「我那時候不去看，今天你跟誰來爬山啊！」

我們倆聊著就發現，兒子要去念大學，就跟自己重讀大學去一樣，所有的回憶都回來了。

直到7點多，抬頭還是一片霧蒙蒙，甚至看不到天，連這些矗立的水杉樹都望不到頭。想像不到，一個小時前還是停車場，售票亭，一天前還是高速公路，樓房大廈，而現在，就是身邊款款走過仙女也不為奇。

陸林在前面的台階上坐著，沖我們喊：「路分叉了，走哪邊啊？」

「走看著有人走的那邊。」我回應道。

「回來，媽教你認認樹。」柳青沖我做了個鬼臉。

越往上走，兩邊的樹就越發高大挺拔，你能感覺到所有的樹都是面朝一個方向的，像在朝拜他們的神。

九點過，森林裡的白天好像這才開始了，不管是頭頂還是腳下，各種叫聲此起彼伏，陸林就像只機警的小鹿，不停地尋找聲源在哪。我左右手搭在陸林和柳青肩膀上，柳青看著腳下，指揮我們仨保持出腳一致，嘴裡喊著左，右，左，右。

本來陸林這年紀的孩子早過了玩這個的時候了，不過他配合地出腳，還把手搭在我的腰上。我們占著整條石徑，踩踏的聲音讓我想到一隻白鹿揮動著四蹄在山間遊盪。

等我們到第二個休息點時候正好十點，碰到山腳遇到的兩個挑夫，他們放下擔子在吃東西。我上去跟他們打聽。

「老鄉，到樹王還多遠啊？」

「順著路走還要三個小時吧，我們倆走條小路，還一個半小時。」

「小路好走嗎？」

「我們挑著東西天天走，你說好不好走。」

等挑夫在前面拐上小路走了，陸林就提議我們跟著走，柳青看我意思，我說：「我們又不急，小路萬一走迷路了不是鬧著玩的。」

陸林不答應，「你看媽都走不動了，走小路嘛，我們現在趕緊跟上他們。」

好吧，那就增加點遊戲難度。再次出發後，我生怕跟丟了，走得飛快，陸林跟在柳青身後推著他媽走。不過挑夫的腳力實在不是我們能比的，很快就不見他們影蹤了。小路也有石階，不過不是石板一級級鋪的，只是些石頭堆的，更陡，更九曲十八彎。

我們在十二點的時候迷路了。進退兩難，往回走的話，下山要6個小時，回到岔路繼續上山也要5個小時，如果繼續往上走，那更沒譜了，不管怎麼樣，天都要黑了。我讓柳青原地坐著，和陸林再往上走走探探路，因為走到這裡發現連石頭堆的路都沒了。身邊的大樹連個支點都沒有，我在後面頂著陸林，他手腳靈活些，爬過一個坎先上去看看。

「爸，路倒是有，但我不確定這是人走的，還是什麼動物走出來的。」陸林一臉苦相。

「拉我上去，我看看。」等我上去，就知道這肯定不對，挑夫挑著擔子不可能從這裡走。

陸林說：「我們往回走幾步，沒準剛剛錯過別的岔路了。」

「走，你把你媽看好。」

柳青看著我們爺倆忙活，倒不心急，該喝水喝水，該吃餅乾吃餅乾。我們又往回走了段路，下山比上山還累，我讓陸林前面探路，我跟著柳青後面，跟她各抓著木棍的一頭。陸林的後腦勺直晃，像只受了驚的小獸。這樣走了又一個小時，沒發現有別的岔路，陸林著急了，在我們前面一直折返跑。柳青也開始叫苦連天，非要停下揉腿。

我叫回陸林，三個人找個平坦的地方坐下商量。已經下午一點，但山裡還是涼風習習，太陽跟一條薄被子一樣蓋在天上。

「陸林，給你媽揉揉腿，我算下時間。」

陸林昂著腦袋看著我，騰出兩隻手給柳青按腿肚子。

柳青到什麼時候都不著急，「輕點輕點，你們別這麼緊張兮兮的啊，大不了原路下山就好了。」

「我們都走了6個多小時了，下山天都要黑了，爸，怎麼著啊？」

我算了下時間，照挑夫的說法，走小路一個半小時。我們大方向沒錯的話，肯定就在山頂附近，只不過林子太密，看不到山頂的廟堂。再往上走走，也許哪個彎後面就是大路了，這個險還是值得冒。

「陸林，咱們還是往上走。」

柳青抬頭看到才下來的這段路，說：「瘋了，才下來又上去。下山吧，到山腳天還沒黑透，來得及。」

陸林怯怯地說：「爸，你確定？」

「就你媽這德行，下去起碼10個小時了，到時候咱爺倆輪著背？」

這個時候，我手不自覺就伸口袋想掏煙，一想進山時候就沒收了。再耗下去，上也不行，下也不行。陸林揮著樹枝無情抽打著上山時還在讚美的那些大樹的軀幹上，抽了會轉身跟我說：「爸，這樣吧，我腿腳快，上去找路，你跟媽等著。」

柳青說：「不行不行，三個人不準分開，要丟好歹在一起。」我想了想覺得成，「這樣，陸林，你前面找路，讓你媽走慢點，我在中間，咱保持互相喊話能聽到的距離。你在前面折些樹在石頭上擺些記號什麼的，看時間到兩點整沒找到路就馬上返回，我們一門心思下山。」

沒想到最後把遊戲難度增加到這個地步了，雖然帶著柳青這個拖油瓶，不過好歹她關鍵時刻沒有歇斯底里。陸林甩下水壺背包，揮著兩隻瘦長的胳膊就上去了。我拉起柳青，她看著兒子消失了才緊張起來，跟我趕緊往上追。柳青的聲音在樹間回蕩，一聲聲喚著兒子，像一根風箏線，那邊陸林的聲音清脆嘹亮，不知不覺他都飛得那麼高那麼遠了。

本來說好我在中間，但看著柳青單薄的身子，我不得不一直拽著她的手。多少年了，簡直跟大學時候一模一樣，一出實習就跟得了軟骨病一樣。眼看著到兩點了，陸林除了回應讓我們快點就沒有新發現。

我不得不下命令讓陸林趕緊回來，準備下山，但陸林沒作回應。柳青跟我一聲接一聲喊著，柳青已經喊出哭腔了，我趕緊安慰他，你讓陸林喘口氣，別急。但是我已經放了柳青的手，雙手撐地地往上爬，幾處坎都是加個助跑直接上去了，也顧不得柳青在坎下急得跺腳。這十幾分鐘簡直像是太空梭進入大氣層靜默的那幾分鐘，明知道不會出事的，但還是擔心。

這老胳膊老腿的越野跑了十幾分鐘，突然發現，咦，腳下踩的是石階。這小子果然在耍我，果然，他仰面躺在一張石凳上，遠處有遊客嘰嘰喳喳的聲音。

「快給我騰塊地方，你爸我不行了。」

「嘿嘿，爸，咱家關鍵時刻還得聽你的。」

「少拍馬屁，去把你媽提溜上來。」

其實在看到陸林的時候，我的心還跳得飛快，不過我知道這兔崽子機靈著，不會出事。

進廟的時候，柳青左右手搭在我跟陸林肩膀上，兩條腿懸著，是生生被我們架進去的。迎著那些遊客怪異的眼神，柳青嘴上笑開了花。

一轉眼，陸林大學都畢業了，回想起那年在山上的種種，還是心頭暖暖的。

只是，自從他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柳青離婚，兒子就很少來見我。我知道他一直生我的氣，我學著用微信、微博跟他交流，他卻一直排斥。

即使我和柳青已經可以重新像老朋友一樣交流，而陸林對我，還是對我增加了一份客氣。

PS：從前面的《計程車司機》、《叫我爸爸》到這一篇，父子之間的關係問題一度成為我寫不完，說不盡的話題。每個人開始寫一些故事的時候，總會帶著自己深埋很久的一些困擾，只有解決了這個，才能真正上路。（原標題:一零年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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