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捷琳娜一世: 從女奴到女皇的傳奇人生
1712月2月,彼得大帝與一名出生貧寒的女子舉行了正式的婚禮。這在當時的俄國幾乎是無法想像的一件事,皇室的婚姻自古以來就是政治利益交換的產物,毫無愛情可言。聯姻的對象無論是身份、地位、宗教信仰還是國家都需要經過嚴密周全的考慮和選擇。
瑪爾塔,彼得的妻子,出身於瑞典屬利沃尼亞(今立陶宛)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不僅在認識彼得之前就已經結過婚,還在大北方戰爭中被俘幾經轉手後成為權臣緬希科夫家中的女奴,她相貌平平並無其他傳聞中所寫的那樣嬌媚,甚至目不識丁,乍看去毫無特色可言。她是如何成為彼得大帝的妻子,俄國史上第一位女沙皇的呢?
◢ 大帝折戟
1711年彼得大帝率領4萬大軍發起普魯特河遠征。瑪爾塔在出發之前已與彼得秘密結婚,但她深知,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隨時可能廢除她的地位,正如他廢除前任皇后一樣。遠征之前,彼得建議她留在彼得堡等他凱旋歸來,但被她拒絕了。
瑪爾塔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洞悉他人的想法,她總是努力調整自己的行為以取悅他人。除此之外,瑪爾塔做的一手好家務活,洗衣,做飯,收拾房間,凡是她服伺過的家庭都對她讚不絕口。這是她第一次隨彼得遠征,她忍受住了惡劣的自然條件,目睹遠征途中因缺水痛苦掙扎的士兵,她總力所能及地給予他們幫助,這使瑪爾塔贏得了士兵的尊敬和喜愛。
普魯特河遠征可以說是彼得一生中的最低谷。還在他姐姐索菲婭公主攝政期間,俄國與奧地利、波蘭就組建了所謂的「神聖聯盟」——共同反對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儘管索菲婭曾派遣軍隊打擊過土耳其屬克里木汗國的韃靼人,但彼得大帝這次決定直接攻打土耳其,這就意味著他們要前往亞述海,就必須攻打位於頓河入口處的土耳其要塞。
彼時,瑞典國王查理十二世正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尋求避難,他還試圖藉助烏克蘭哥薩克和克里木汗國的韃靼人重建對俄國南部的威脅。彼得藉機以戰爭威脅土耳其,不料對方早有準備,順勢於1710年11月率先對俄宣戰。
彼得和他的部隊在深入南部大草原後,由於水源缺乏,長途奔襲,部隊減員十分嚴重,加之他過於自信,嚴重低估了敵人的實力,1711年7月彼得的軍隊在普魯特河陷入奧斯曼土耳其和克里米亞韃靼人軍隊的重圍。奧斯曼軍隊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和密集的火力已經將俄軍逼迫到了要麼潰逃要麼束手就擒的局面,此時的彼得也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是已經有過被俘的經驗,也許是生命對於瑪爾塔這樣地位卑微的人而言本就是隨時可能被奪去的事情,她不僅沒有驚慌,還表現出比男人更鎮定的勇氣。她從自己身上取下珠寶,並鼓勵其他隨軍軍官的女侍們把所有的珠寶和黃金捐獻出來作為土耳其軍隊的戰利品上繳,以換取簽訂和平協議的機會。
雖然這段久經流傳的故事並沒有得到證實,但無論如何,當時的土耳其人並沒有充分利用他們壓倒性的優勢。最終彼得簽訂了《普魯特和約》結束了這次遠征,歸還了1696年得來的亞述海,也失去在南部建海軍的機會。第三次俄土戰爭就這麼結束了,俄羅斯在南線的局勢「一夜回到解放前」。
然而,戰爭的洗禮卻激勵了這對年輕的夫婦,危難之中見真情,瑪爾塔(後皈依東正教改名為葉卡捷琳娜)完全贏得了彼得的信任。1712年2月,彼得以海軍上將的身份與瑪爾塔正式舉行婚禮。兩年後,彼得授予瑪爾塔「聖葉卡捷琳娜勳章「,為表彰其「在普魯特河與土耳其人的戰役中所表現出來的男人般的勇氣「。此後葉卡捷琳娜常常陪伴在彼得身邊,彼得即使是出海航行也不忘記帶上她。
聖葉卡捷琳娜勳章
17世紀末的俄國還處於一片蒙昧的黑暗中,彼得大帝是這片土地上第一位掌燈的拓荒者。他無限的求知慾和驚人的學習能力使他對一切實用的技術,比如造船,做鞋,修築防禦工事及其他所有的科學技術都感興趣。他常常化名去西歐訪學像海綿似的吸收一切先進的知識。
他崇尚理性,對俄國國內腐朽的東正教傳統和浮華萎靡的貴族的生活方式十分厭惡,他憧憬著有一天自己的國家可以擁有西歐那樣具有文明優雅的生活方式,精巧華麗的城市建築,裝備精良的海軍部隊,代表先進生產力的工廠和科學院。
如果說那個時代所有皇室婚姻的實質都是政治婚姻,那麼彼得的第一次婚姻也不例外。在母親的安排下,17歲時他與另一個貴族家庭的洛普欣娜按照東正教傳統結婚。新娘的各個方面都與那個時代在《治家格言》(俄國十六世紀的一部要求家庭生活無條件服從家長的法典性作品,後來成為家庭生活中恪守陳規陋俗的代名詞)的教育下成長的姑娘並無二致。彼得早年去西歐留學的經歷使他對於一切迂腐的傳統都十分厭惡。
婚後,他常常與緬西科夫和自己組建的「彼得幫」的夥伴們一起玩軍事模擬遊戲,對新娘和自己的大兒子的出生無動於衷。1694年母親死後沒過幾年,他馬上宣布與之離婚,這在羅曼諾夫王朝近三百餘年的歷史上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彼得的婚姻註定是驚世駭俗的,他與瑪爾塔的結合同時也象徵著在俄國舊秩序的滅亡和新秩序的到來。對宗教的篤信,對傳統的拘泥和狹隘的對所有外來事物加以抵制的時代過去了,一個新的開放的不拘一格的時代正在到來。
1712年彼得以海軍上將的身份正式與葉卡捷琳娜一世舉行婚禮。
◢ 266封信和蒙斯事件
彼得的一生中與瑪爾塔之間共有226封通信, 這其中大部分是彼得寫給瑪爾塔的。一方面是由於瑪爾塔一生沒有讀寫能力,僅有的信件也是由他人代寫完成,一方面彼得大多數時間在外征戰,瑪爾塔除了隨軍的時間之外,通常與孩子和幾個親近的人待在彼得堡家中。後人通過對這些信件進行分析整理,呈現了一個彼得與瑪爾塔之間的關係的發展歷程。
第一個階段是1703年到1717年之間的蜜月期。這個階段彼得的來信較為頻繁,兩人的稱呼十分親密,彼得常常以開玩笑的方式與瑪爾塔分享自己驚心動魄的計劃,告知戰役及取得的勝利,表現出對孩子們的關心,寄贈禮物,或是解釋自己因何推延了回復等等。其中的一封信尤為引人注目,彼得在1708年1月5日的來信寫道,「如果我不幸戰死,請將在緬希科夫那兒存放的三千盧布轉交給瑪爾塔和3個女兒」。
彼得大帝的真跡
第二個階段是1717年到1725年的冷淡期。這個階段兩人之間的玩笑話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含沙射影的帶有點兒懷疑的口吻。除此之外,彼得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常年的沙場征戰和日以繼夜的行軍已經毀掉了彼得的健康。這個階段兩人實際上都各自有了情人,儘管彼得還被蒙在鼓裡。不過他對瑪爾塔的感情也並沒有因為新人的出現而隨之熄滅,反而因為分離而顯得更為熾熱。1718年夏,彼得寫道:「我寫了五封信給你,可從你那兒只回了三封,你為什麼不回信給我。天啊,請多寫點兒!……已經過去了八天了,為什麼不回信給我」。
這一年,正是皇太子阿列克謝因叛逃去奧地利被彼得引渡回國關在獄中最終不幸死亡的年份。同時,1718年也是瑪爾塔與比她小四歲的情人蒙斯在一起的第二年。維利?蒙斯相貌英俊,風流倜儻,13歲入宮後隨後官職一路高升。兩人在日夜相處中,漸漸生出了情愫。
彼時的彼得大帝不是在外征戰就是在南部的療養地泡溫泉修養身體,兩人關係的轉折點是在1724年蒙斯事件東窗事發之後。在226封信中瑪爾塔向彼得提出請求寬恕蒙斯的信雖然不多,但已經足夠得出兩個結論:第一,蒙斯濫用職權,貪污受賄,這其中包括了與緬希科夫等皇帝身邊最信任的權臣及其他眾多位高權重的人都有牽連。第二,他恃寵而驕,濫用刑罰,以為葉卡捷琳娜一世可以永遠保護他。最終,蒙斯被彼得下令執行死刑,這個事件不僅使彼得與瑪爾塔的關係降至冰點,同時也在緬希科夫及其他權臣面前起到了以儆效尤的作用。
無論如何,從這些信里可以看出彼得對瑪爾塔的感情已經超越愛情,成為一種歲月無法使之褪色的精神上的依戀。今天,無論是彼得下令建造的以葉卡捷琳娜名字命名的皇宮,還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城市葉卡捷琳娜堡依然見證著當年他們之間的感情。
據常駐在俄國宮廷的法國人回憶,「只有她可以安撫彼得的憤怒,她的溫柔和忍耐可以平復彼得的抽搐性頭疼,她的聲音可以使彼得平靜,她會輕柔的扶起他並在他的頭上輕輕摩挲。這對彼得來說有著異乎尋常的效果,幾分鐘內他就會睡著。為了不打擾彼得的睡眠,她把彼得的頭放到自己胸前,一動不動的就這樣坐著持續兩三個小時。在他醒後就完全恢復了精力」,「彼得喜歡在任何地方看見她,無論是視察軍隊,出海,參加慶典或是節日,彼得都要帶她出席……葉卡捷琳娜非常了解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常帶著愛意微笑著看著他,就像八月的利維婭(指陷入愛情的少女);而他也常常在與之談話的結尾加上一句,沒有人可以與你相比。」
◢ 依附於權力的蔓生植物
葉卡捷琳娜一世的故事可以說是標準的俄版灰姑娘。出生卑微,目不識丁,相貌身材都極其普通,遠談不上漂亮,這麼看來各方面都如此資質平平毫無特色的一個女人,如何可以成為彼得大帝的皇后和俄國史上的第一位女沙皇?有人說是因為她的善解人意,懂得彼得的怒火與恐懼,殘暴與不安,肩負的重任與宏大的理想;有人說是因為她善於在彼得與權臣之間把握平衡,長袖善舞,又不失分寸;有人說是因為她傑出的生存智慧與善於隱忍,熬過漫漫長夜終換來一日的黎明。
有歷史學家這樣評價葉卡捷琳娜一世:她像一株依附於權力的蔓生植物,一旦沒有了支撐,就只有緊緊地匍匐在大地上。彼得死後,葉卡捷琳娜名義上是沙皇,但實權掌握在以緬西科夫為首的最高樞密委員會手中。
葉卡捷琳娜一世,1725年成為俄國史上第一位女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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