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硝煙話傳統：上甘嶺有條炸不斷的「鋼鐵」補給線

60多年前的朝鮮戰場上，志願軍用「小米加步槍」打敗了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除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戰鬥血性和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廣大後勤工作者用生命和智慧築起的一道道「鋼鐵」補給線也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以說，沒有強有力的後勤保障，就沒有戰場上的勝利。近日，我們有幸尋訪到時任志願軍第15軍29師後勤處處長張建順老將軍。老首長今年94歲高齡，耳聰目明、精神矍鑠，對於當年的戰鬥情景仍然記憶猶新，談起來如數家珍。

張建順，1922年1月出生，河北清豐人，1940年參加八路軍第129師，後編入晉冀魯豫野戰軍2縱6旅，歷任軍醫、軍醫主任，志願軍第15軍29師後勤處處長、師後勤部長，武漢軍區後勤部副部長等職。1981年離休。

▲ 被我軍擊落的美軍飛機殘骸

1951年3月，我們從遼寧安東（今丹東）跨過鴨綠江出國作戰。當時美軍控制著朝鮮戰場上的制空權，一路上飛機橫衝直撞、狂轟亂炸，對部隊造成極大殺傷，後勤保障嚴重受阻。蘇聯以派兵參戰會引起美蘇直接對抗進而引發新的世界大戰為由，不肯派出空軍支援，也不願把先進的飛機和防空武器援助中朝軍隊，我後方保障完全暴露在美軍的火力壓制之下，這也成為我軍出國作戰後勤保障上面臨的最大困難和挑戰。

▲ 志願軍規模龐大的騾馬運輸隊

我軍的後勤裝備非常落後。入朝前，部隊在河北邢台換裝了蘇式武器，主要有步槍、輕重機槍，還有51嘎斯輕型運輸車。雖然比起我們原先的破舊裝備新了一些，但都是蘇軍在二戰時用過或淘汰下來的。當時一個師僅有幾輛運輸車，在編製上師後勤有1個輜重連（大車連）、擔架營，團後勤有1個擔架連，師、團後勤甚至還配有1個手推車排，營部衛生所的藥材箱配有專職的挑運員，師後勤直屬所和師衛生科手術隊的藥房，都是由幾匹騾馬馱著走，運輸效率可想而知。遇到部隊嚴重戰鬥減員時，後勤保障分隊還要隨時端起槍上前線。

▲ 1951年4月25日，29師86團、87團冒著密集的火力向漢灘川守敵發起攻擊。

由於後勤運力有限，為了分擔運輸壓力，只好一次給每人發7天的炒麵隨身背著，再加上武器彈藥以及挖防空洞的工具等，一個人的負荷高達40多公斤，行軍作戰體力消耗極大。在整個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我軍前線物資儲備最多只能支撐7天。1951年4月，在第五次戰役中，經過8天激戰，我軍先頭部隊一舉突破漢江抵近漢城（今首爾），與敵人形成對峙，但由於糧食、彈藥供應不上，部隊只好停止進攻往回撤。所以美軍稱我們的進攻為「禮拜攻勢」，打個七八天就自動停了。他們知道我們後勤保障上的這個劣勢，一遇到我軍進攻就坐上汽車往回跑，等我們撤退的時候，又開始大舉反攻。所以說，後勤保障上的困難，讓我軍吃了不少苦頭，也影響了朝鮮戰局的進展。

▲ 朝鮮人民幫助我部運送傷員

除此之外，朝鮮作戰與國內戰爭有個很大的不同，就是缺少根據地人民的有力支援。在國內，部隊在前方作戰，人民群眾送水送飯，轉運和護理傷員，陣亡的烈士也由當地群眾掩埋，我們的後勤工作主要是做好群眾工作和組織工作。而在朝鮮前線，除了少數朝鮮人民有限的幫助外，所有的後勤保障只能靠自己解決，可以說我們進行的是「無後方」的作戰。

其實，朝鮮戰場上最嚴重的問題還不是供給不足。缺水少糧，戰士們還能想辦法解決，喝過「光榮茶」，吃過觀音土，後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供應送上前線。戰士們不怕苦、不怕死，就怕在戰場上重傷死不了，傷員運不出。

▲ 擔架員冒死搶救傷員

當時，傷員的救護主要採取戰場救治和後送治療的辦法，一個傷員從陣地上搶救下來，要經過連營團再轉運到師救護站和醫療所，傷員運送主要靠擔架抬。團向師，師向軍的傷員轉運有時也利用送彈藥、糧食的返程空車，一級一級往上運，直到志願軍各分部的兵站醫院。傷員在轉運途中，不少人還遭到敵機空襲、遠程火炮造成二次負傷，甚至犧牲。為了彌補擔架員隊伍不足，在戰鬥激烈、傷員多的時候，軍、師還臨時抽調機關幹部抬擔架搶運傷員。

▲ 靠近前線的坑道救護所，醫護人員正在緊張地搶救傷員

在戰場救護所，大家發揮群眾智慧，想出很多辦法克服困難。當時，部隊非常缺乏代血漿和葡萄糖鹽水，師團兩級藥房就自行燒蒸餾水配製生理鹽水，配好後先在自己身上做試驗，沒有問題再拿給傷員用。有時為了搶救大失血的傷員，我們的白衣戰士在自己營養非常缺乏的情況下，把袖子一挽爭著獻血。有的女同志獻過三四次血，一次次地挽回了戰友的生命。

▲ 在機槍掩護下，志願軍戰士下山搶水

1952年10月，舉世聞名的上甘嶺戰役打響。在美軍強大火力的封鎖下，把彈藥和補給運到前線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上甘嶺前沿597.9和537.7高地上的各個坑道，距離五聖山主峰最近的約500米，最遠的也不過1000多米，但敵人在這裡設置了10道封鎖線。即使到了坑道口，要進去也很難，每走一步都可能流血犧牲。當時為了給坑道送一壺水，很多戰士付出了生命。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我們組織機關和部隊用匍匐運輸、接力運輸等方式，硬是把3萬發迫擊炮彈和食品、物資送進了坑道。戰後統計，戰役中傷亡的運輸人員佔到整個傷亡人數的14%。

▲ 運輸員不辭辛苦、翻山越嶺，穿過無數道封鎖線向前線運送彈藥。

戰役第二階段，29師86團奉命進入前沿陣地進行防禦作戰。在與敵反覆爭奪中，彈藥消耗量極大，87團加上師直單位向前方運送彈藥仍然不夠用。時任29師政委王新非常關注前線的彈藥供應，多次打電話詢問情況。無奈之下，我向司機蔡明輝徵求意見，看看能不能在大白天鑽敵人飛機空襲和炮火封鎖的空檔，冒險往前線送一車彈藥。我說：「你開車，我在車上給你觀察情況。」蔡明輝不假思索地說：「情況如此緊急，我是黨員，沒什麼說的。你能豁得上，我還怕什麼。況且也只是幾公里，就是你不去，我也要完成這個任務。」他的話令我十分感動，我喊了聲：「蔡大哥，謝謝你！」我們密切配合，順利地闖過了險關，完成了彈藥運輸任務。

高度的政治覺悟以及英勇頑強、不怕犧牲，一切為了前線，一切為了傷病員的使命感、責任感，是我軍後勤工作獨有的政治優勢，它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自身存在的不足，保障了前線最基本的戰鬥需要。後勤戰線上的同志們通過艱苦卓絕的工作，配合部隊奪取了一個又一個勝利，他們同樣是戰場上的英雄。

空降兵軍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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