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借閨密顯赫身份接近心動男子,他的反應卻使她備受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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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說張先生有一顆虎牙,一旦笑起來,憂鬱的臉就會有一些生機,像野火燎原後,春日的新草。有人問她為什麼要「張先生張先生」地叫他。這種稱謂在書面上還不顯得做作,擱在口頭上真的是牙酸啊。她說不知不覺中,和張先生已經相識多年,但一直不知道他叫什麼,只知道他姓張。
「所以,我稱他為張先生並不是趕什麼時髦。事實上,某某先生某某小姐這種說法也早就落了俗套。如果還要我拿出什麼證據以證明我並非偽小資偽清新,那好,我就以身說法吧。」她說她叫小紅。不是鴻,不是泓,甚至不是虹,就是紅顏色的紅。最俗的那個紅。
其實也挺親切的。小學作文里,小紅小剛小明小強是大家心目中最完美的四人幫。
2
那年秋天,小紅在崔公館。張先生也在。
張先生背了把古琴,這並不奇怪,崔教授就職於音樂研究中心,賓客大多是相關從業者。張先生穿的是一件寬鬆飄逸的白灰色細麻外套,這也不奇怪,照他的年紀也許是崔教授的弟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披麻戴孝合情合理。
他看起來對崔公館並不熟悉,大廳里似乎也沒有他認識的人。環顧四周,他選擇了邊角里的一張單人沙發作為暫時的棲身之地。翻了一會兒畫報後,他受某位女賓提醒,去到偏廳登賬。
小紅快步下樓翻看了禮賬。他潦草的簽名只能讓她勉強認出一個「張」。
「你是?」縱然帶著與他結識的私心,在那一場葬禮中,她的角色相當於協理寧國府的王熙鳳,問清每一位賓客的身份倒也堂而皇之。
張先生說他是崔教授的朋友。
小紅說:「想不到崔教授那麼嚴肅的人也會有忘年交。」
張先生說:「你不是他的女兒嗎。」
小紅說:「小姐身子丫鬟命,我只是在這幫忙打理而已。」
張先生又問她是否認識崔教授的女兒。
事情的面目變得有趣起來。一個看起來並不像寄生蟲的人難道也和以前那些自薦倒插門的傢伙一樣想攀龍附鳳嗎?小紅剛想試探,張先生倒擲地有聲地肯定了她的猜測:「崔教授曾經有意介紹我和他的女兒交往。」
一個有好感的男子向自己打聽另一個女子,好感可以瞬間變成敵意。「可是崔教授不在了。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這樣說。沒有第三個人見證的遺言比理財推銷還要讓人難以置信。」小紅說了聲恕不奉陪,轉身上樓。
樓下交給尚可支撐的崔太太,她要做的就是回到鶯鶯的閨房,告訴她樓下鬧騰得很——粗魯的男士在肆無忌憚地吸煙,放哀樂的喇叭刺刺啦啦吵得人頭疼,熊孩子們到處亂跑一身臭汗弄得滿屋子奶腥氣,還有她最討厭的舅媽正扯著玻璃嗓向一眾女眷傳授香港掃貨攻略。
「總之你就安安靜靜待著吧。下面有我呢。」小紅為她梳理長發。鏡中的鶯鶯雙眼紅腫,像落滿楓葉的墳包。小紅一時信心倍增,認為這時的鶯鶯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即便下了樓去,恐怕也會令來者心生失望。
弔唁完畢,張先生遞給小紅一張寫著電話的餐巾紙:「我確實有事要請教她。如果你方便的話,請轉交給她,謝謝。」
張先生走了。
衣香鬢影中,張先生的離去讓小紅落寞起來。她把他的電話存入手機,在餐巾紙上滴了幾滴水。
「有人想和你交往,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還說是崔教授介紹來的。」
「這兩位看不清的數字上是他的眼淚嗎。爸爸真是,一不是女人二不是老人,怎麼這樣熱衷於做媒。」鶯鶯隨手扔進垃圾桶。
妝台上放著鶯鶯和她父親生前唯一的一張合影。那是在她十歲的生日宴會上。崔教授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另一個小女孩。「你那時候明明比我矮了將近半頭,現在怎麼會比我高出五公分這麼多。」
小紅淡笑不語。她樣貌、家世、男生緣樣樣都不如鶯鶯,唯獨勝在個子高一點,還要被她限令,同行只允許穿平跟。那她也就沒什麼穿高跟的機會了。除了睡覺,她幾乎都和鶯鶯在一起。也不是鶯鶯逼的,是她自願的。好風借力,送上青雲。自己沒錢,總要想辦法擠入富人的朋友圈。
晚間,崔太太送了禮賬來交給鶯鶯審核。意思是她做女兒的總要為父親的葬禮辦些事情。鶯鶯在燈下一一過目,翻到其中一張忽然驚坐起:「他來了?」
小紅問是誰。
鶯鶯說:「一個背著古琴的人,姓張,你見過嗎。」
小紅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富有回憶之色,良久,答道:「沒有。」
3
鶯鶯的說法是這樣的。
兩月之前,夏末的夜晚,她在一個臨水的閣樓里喝茶。樓下的荷花謝了,而湖面上卻殘留著清冽的香氣。月亮是渾圓的,倒映在水波里就一層一層如同白練。茶客們坐得很分散,約莫都怕體己話被鄰座的人聽了去。到了八九點的光景,忽然有人說:「呀,張先生來了。」
她一抬頭,看到一位白衣男子負琴而入。有人為他奉茶,有人為他焚香,他坐在黃花梨的木台上,彈了一支她不懂的古曲,隨即離去。
作為音樂教授的女兒,鶯鶯卻對音樂沒有絲毫興趣。不過,她和所有聽眾一樣,凝神屏氣聽完了張先生的彈奏。
「彈琴的是誰?」她問侍應生。
「張先生。」侍應生說。
「張先生是誰?」她又問侍應生。
「彈琴的。」侍應生又說。
此後她連續一周都去那個閣樓喝茶,張先生卻再也沒有來過。只有牆上掛著一幅他畫的牡丹圖,留著看不清名字的落款。他像一個謎。她解不開,就把難題交給她父親。崔教授聽完她的講述,大為不屑,說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喜歡上一個跑江湖賣藝的。鶯鶯嗔怪:「作為音樂界的泰斗,你德高望重應該有惜才之心。他彈得那麼好,就算不做你的女婿,你也該想辦法收入麾下。」
知女莫若父,崔教授很清楚她激將的伎倆以及她在音樂上淺薄的修養。不過愛女對那麼多英才俊傑都挑三揀四,難得有人能讓她青眼有加,勞動他老將出馬倒也值得。
鶯鶯說:「爸爸一定是動用了各種關係,找到了這個人。他來參加葬禮,說明已經和爸爸有了私交。爸爸是想和他熟一點之後,再讓我和他認識。必然是這樣的。你真的沒有見到他嗎。他背著琴,該很醒目才對。」
「也許看到了沒注意吧。崔教授來來去去的學生們,拎著二胡背著琵琶的太多了。」小紅問,「不過你憑什麼確定他來過了呢。」
鶯鶯攤開禮賬,指認張先生的簽名:「認不出名字,但認得出筆跡。」
小紅又問:「你去閣樓喝茶的那幾天我在哪,為什麼沒和你一起呢。」
鶯鶯說:「這就是上天的玄妙之處,愛情快要降臨的時候,是不會有旁人在場的。」
鶯鶯勢如破竹,說她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小紅因為她的勢如破竹而勢如破竹,想著絕對不讓她找到這個人。
4
睡前,小紅點開通訊錄。號碼前面是一個孤零零的「張」,好似張先生煢煢獨立的身影。她不敢給他打電話。而發簡訊也是不妥的,這會留下證據。萬一哪一天他和鶯鶯認識了,當堂對質就太難看了。
讓小紅未曾料到的是,在她猶豫不決之時,鶯鶯已經搶佔先機,打聽到了張先生的蹤跡。
白霧茫茫的清晨,張先生在水岸邊的亭榭里彈琴,鶯鶯佯裝是晨練者在慢跑,誤闖他的領地,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他,在他一曲彈畢後輕聲探問:「你是不是姓張。」營造出一種猶似故人重逢卻又只是人生初見的朦朧感。
張先生茫然。
「不久前,你來過崔公館?」鶯鶯緩緩落座,使得二人的目光可以處於同一個水平線上。
張先生驀然意識到了來者的身份,從包里找出一張翻印的照片交給她。鶯鶯微怔:「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照片上,她和小紅滿臉奶油,被她父親左右拉著。她那時候不僅個頭比小紅高,連牙齒也換得比她早。小紅抿嘴笑完全是為了掩蓋門牙的黑洞。
「是你父親,是他把你的微博打開給我看。裡面有很多你的照片,其中還有這張。這就是我拜訪你的原因。我想請教你,你父親手邊的另一個小女孩,你有她的聯繫方式嗎。我找了她許多年,一直沒有她的下落。沒想到機緣巧合,會看到你和她的合影。」張先生懇切地問道。
鶯鶯的心情像蠟燭一樣,被火焰熔化,又再度凝固。
發現這件事正走上一個意外的方向,她立即換了副惶恐的表情將計就計:「我父親?我父親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啊。那時候怎麼會有微博。」
「照片上的這個男人不是你的父親崔教授嗎。」張先生也糊塗了。
「不不不,你弄錯了。我是鶯鶯的好朋友,穿粉色裙子的是她,這個才是我。」鶯鶯指著抿嘴笑的小女孩,自己也抿嘴笑起來。
「你就是她嗎?可是崔先生說左邊的是他女兒,右邊才是她女兒的朋友啊。」
鶯鶯深吸了一口氣。對面的張先生屏住呼吸正等待她的回答。
「是嗎。也許他是按照他的方向說的吧。就是以實際位置來說,站在他左邊的是鶯鶯,站在他右邊的是我。而這些,到了照片上正好反了過來。」她忽然有些慶幸她父親不在了,一切說法死無對證。
「那你還記得這個嗎。」張先生又翻了翻隨身的大包,鶯鶯夠過頭去看,不知又有什麼玄機。結果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樹脂飯盒,打開來,裡面有兩把陳舊的木勺。
5
鶯鶯給小紅沏茶,大紅袍在溫暖的壺中折射出沉鬱的水光。小紅受寵若驚,連連說我來我來。鶯鶯望著廊檐下的燈籠:「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帶你來過這個茶樓嗎。」
「因為你知道我喜歡喝咖啡。」
鶯鶯笑了:「我和前任就是在這分手的。我每次來就是憑弔一下,不想有其他人打擾。」
小紅刮著茶葉,悠悠地吹著,淺啜一口,斜睨她一眼,問道:「前任?哪一個前任?王嘯隆?黎志?顧一凡?還是體院那個我叫不上名字的肱二頭肌?」
鶯鶯啐了她一口:「五十步笑百步,你的那些小虎牙們我只是不稀罕拿來說而已。」
小紅讓她言歸正傳:「這一次呢,帶著我一起來故地重遊是有什麼任務要交代嗎。」
鶯鶯說任務倒沒有,只是要請她幫個忙:「以前是憑弔,現在是告別。你猜對啦,我要開始新的戀愛了呢。不過我暫時不清楚對方的動機,擔心吸引他的可能不光是我,還有我爸爸的遺產。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
「你成了我,那我成了誰了,遊魂嗎。」
「你當然就是我啦——崔教授的女兒啊。」
小紅沒有一點聲響地蓋上粉彩的杯蓋。於是,這杯茶看起來就像是尚未被品用的樣子,她的竊喜也就被掩蓋得完好如初。她這幾天思來想去,一直在考慮,如果自己是鶯鶯就好了,可以名正言順水到渠成地和那個張先生交往。想不到還會有這樣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好事,鶯鶯自己送上了門來。
小紅點點頭:「除了埋單,其它情況下我都可以做崔教授的女兒。」
鶯鶯笑著去結了賬,二人像往常一樣親密無間地挽著手下了樓,都心滿意足且都在心裡笑對方糊塗。
回到家,小紅在燈下來回踱了半天,終於給張先生打了電話。她說自己就是崔鶯鶯,約他次日八點在白於寺路吃早餐。張先生說不必了。小紅的陣腳有些慌亂,但她的聲音還是很沉著:「很抱歉那天在家裡對你無禮,不過你留了電話給我,應該是找我有事啊。」
「現在沒事了,謝謝你的回電。」張先生不知身處何方,聽筒里傳來一陣陣的風聲。
「有事就千方百計傳紙條,沒事就連原因也懶得給一個,這實在和你的風度不相匹配啊。不管怎樣,明天早上八點,我在白於寺路最西邊的館子等你。來不來隨便。」小紅掛了電話。拇指之力,險透手機屏。
她也明白,這個她只見過一面的男子讓她如此記掛,絕不會僅僅是因為他的虎牙。
應該是他的態度吧。他好像從來沒正眼看過她,從沒有把她當一回事。一開始她是小紅,他找鶯鶯,她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現在她是鶯鶯,但他也不再有求於鶯鶯,於是她依然無關緊要。她每一次都晚了一步,以至於不能恰到好處。
人一旦被晾著,只有兩個下場,要麼自甘墮落隨風而去,要麼迎面朝陽企盼速干。
她大概是走火入魔成了後者。
第二天早上,她在白於寺路等了一個小時。張先生沒來。
晚上,她又回到這家店吃東西,赫然見張先生坐在臨窗的位置。
至於他對面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鶯鶯。
6
昏黃的燈光里,鶯鶯有過一瞬的失神,但很快清醒過來,笑著相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崔教授的女兒,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上次去崔公館不知見過沒有。」
「見過,只是我沒有想到,她就是崔小姐。」張先生起身,向小紅伸出手,她握住,感到了沉沉冬夜裡一股遲滯的溫暖。那一晚的小紅前所未有地沉默至終,她就在一旁靜靜地吃菜,靜靜地喝茶,靜靜地聽鶯鶯假借她的名義和她的成長經歷與張先生熱聊。
「所以你後來也沒有跳舞了嗎。」張先生問。
「沒有。學藝是需要花很多很多錢的,我的家庭只能允許我培養一個業餘愛好,而無法供我走上專業道路。」鶯鶯訕訕笑道。
有幾次張先生說到了童年,鶯鶯立即打岔:「吃菜吃菜,這個鱸魚看起來很新鮮。」
小紅接過鶯鶯笑盈盈遞來的一筷子鱸魚,心中湧起潮濕的寂寥之感——她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目擊「自己」和一個男子談情說愛。他們談得這樣密切從容,好像不是認識十天半月,而是塵間數年。
人定勝天。這話是誑語。人怎麼能勝天呢。她這樣籌謀,這樣編排,最後該是鶯鶯的仍是鶯鶯的。相反,如果自己還是那個小紅,上天也會按部就班地讓鶯鶯和張先生相識吧。這是他們的緣分,誰都不能渾水摸魚。
她也無法在這樣的時刻道明真相,否則和鶯鶯多年的情分就要付之一炬。依附這麼久,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只能說家裡還有點事,得先走。
鶯鶯大喜過望,二話沒說把她送下了樓。
「你就這樣演下去嗎,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你是誰。」小紅摁下車窗叮囑。
鶯鶯的笑容歷來自信:「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
其實家裡一點事兒都沒有。小紅驅車沿著這座城市轉了半圈,最後繞到甘露橋時,開始有雨點噼噼啪啪賣相慘烈地摔在擋風玻璃上。雨水綽約之間,她看到了24小時便利店門口等出租的張先生。
張先生本能地開了後廂的車門,小紅提醒他,面紙盒在前面,他才換坐副駕駛。
張先生一邊擦拭雨水,一邊歉疚地說:「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車。」
碟機里,Nat King Cole的聲音像鴿翅低低地略過窗沿,他啞啞地唱著:「愛不光是兩人之間的遊戲,身在愛中的兩人可以製造謎題。」
曲畢,張先生說:「崔教授講你不喜歡音樂,但我想,毋庸置疑,你繼承了他的好品位。」
小紅悠悠靠邊泊車,她轉過頭凝視著張先生。燈光中,流瀉的雨水在他臉上蜿蜒著淡影。「你知道嗎,其實我小時候也跳過舞。」
「是嗎。」
「是啊。我那個叫小紅的朋友一定沒跟你說吧。我和她一樣,跳了兩年。五年級一起參加全市的少兒舞蹈匯演。那一次演出上,我喜歡上了一個外校的男生。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叫什麼,我只記得他跳得很好,笑起來很好看。哦,對了,他和你很像,有一顆小虎牙。他不常笑,於是笑起來就很珍貴。」
「那你們的經歷還真是相似。你後來也沒有再學了嗎,應該不會是費用問題吧。」
「不會。我們家很有錢,非常有錢。有錢到可以讓我做任何事。比如讓跳得好的人去參賽,而由我去捧最後的獎盃。我可以有一切辦法從別人手上搶走我想要的東西。」
張先生很詫異。
「我不學,只是因為我不想學了。我想試試攝影,我想練練烘焙,我想弄一頂帳篷去大山裡露營。就像我不會固定地去愛一個人。有時候被單眼皮吸引,有時候覺得古銅色的肌膚很性感,有時候瘋狂迷戀戴圓框眼鏡的高瘦森男。這一次我遇到一個背著古琴非常飄逸像神仙下凡的男人,於是我也想試一試,他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呢。」小紅悵惘地看著夜雨中蕭索的行道樹,眼中有瀲灧波光。
張先生笑了笑,下車,說了聲謝謝,關上了車門。他說他住在二十一層。過了十分鐘,小紅抬起頭,看到二十一層亮起了燈。她掛檔離去。
7
聖誕夜,崔公館照例有Party要開。張先生依舊穿得很單薄,鶯鶯體貼地為他披上毛呢外套,說是代購自澳洲。可是小紅在她iPad訂單里看到過這一件,雙十一打折只要999塊。被識破後,鶯鶯倒是坦然:「爸爸死了,我以後不會有那麼多錢用了。要想不坐吃山空,就得再找個靠山。可是你看姓張的是有錢的主嗎。聽說他的房子不到八十平,我難道嫁過去坐牢嗎。」小紅聽懂了她的意思——既然不能矢志,那就適可而止。
或許是崔教授的股份已經妥善地轉移到了鶯鶯手中,那一晚前來捧場的貴賓仍然不少,且都乖順地遵照鶯鶯的囑咐對她和小紅的稱呼諱莫如深,就連崔太太也表現得像是自己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般不分彼此。舞樂之後,事先定好的火雞準時送到。崔太太親自操刀為眾賓切割雞塊。張先生一直謙讓,說一會自己來,到最後卻發現少一個盤子,就只他還沒吃上。小紅要把自己那一份讓給他,張先生說不必。小紅就丟下美味輕車熟路地去廚房找盤子。
菲佣說同樣規格的盤子恐怕沒有了,小紅就讓她取一個類似的來。櫥櫃柔柔的射燈微光里,她一轉身看見了它——那個普普通通的樹脂飯盒,打開來,裡面有兩把陳舊的木勺。
她如遭掌摑,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早該猜到的。沒有這麼多的巧合。她早該猜到的。
菲佣搖動著肥臀走來:「平日的整理派上了用場。你瞧,這麼輕易我就找到了一個差不多的。不仔細看,一點都看不出來。簡直完美。」
潔白的瓷盤在菲佣手中如一面沒有五官的臉,可怖之極。
小紅氣息短促,說:「怎麼會差不多呢。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外面的都是超市搞促銷的廉價商品。你手裡這個是越南瓷,尊貴得很。」
菲佣不解:「這不好嗎。」
小紅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讓菲佣收起盤子:「讓它在櫥子里待著吧。我有這個。」
菲佣望著她的背影直跺腳:「哦,上帝,你是要用飯盒吃火雞嗎。」
小紅向那個燈火璀璨瀰漫著香檳和典藏紅葡香氣的大廳走去。一開始還沒有人注意到她。漸漸地,大家都察覺到了她款款而來的身影,紛紛側過身來望著她,像是對自己沒有等人到齊就提前用餐的行為表示歉意。
張先生看到了她。鶯鶯也看到了她。當然也都看到了她手中的飯盒。
她和鶯鶯在大庭廣眾下對視了很久。兩束目光都很溫柔,外人看不透,也猜不出這其中的恩仇。只有張先生輕聲詢問:「是沒有盤子了嗎。」
小紅這才從與鶯鶯的對峙中抽出身來,反問張先生:「怎麼,你不喜歡這個飯盒嗎。」
張先生笑了,露出了他可愛的小虎牙:「我喜歡它,就用它了。」
眾人繼續享用,鶯鶯一個眼神掃了過來。小紅隨她一起去到頂樓的露台。
8
樓層不高,沒有辦法做到將整座城市盡收眼底。不過目及之處均是繁華。霓虹,煙花,爐火,燈塔……是富麗堂皇的光之海洋。鶯鶯像打個哈欠一樣隨便地說了聲「對不起」。小紅笑了笑:「從小到大,你對不起我的地方數都數不清,何必到了今天才多此一舉。」
鶯鶯迴轉過身,臃腫的天鵝絨長袍下,身軀在行動間照舊裊娜娉婷:「只是一個男人而已,不要傷了和氣。」
小紅不語。
鶯鶯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怎麼了嘛,還在生氣?大不了我把他還給你。你也知道,這麼悶的人,再多玩兩個月就會膩。」
「怎麼還。」小紅問。
「下樓啊,告訴他,你是我,我是你。這不是很簡單嗎。」鶯鶯答。
小紅在朔風中噤若寒蟬。鶯鶯這個提議吻合了她看到飯盒第一眼後的本能反應。可是鶯鶯這樣放開手讓她去澄清,反而叫她畏手畏腳起來。就像那一年,她們為了匯演綵排,她喜歡上了那個外校的男生,她很想表達,鶯鶯鼓勵她勇敢上前後,她反生出怯退之心。
那個男生有個很兇的指導老師。她們好幾次在後台聽到那老師罵他:「想跳就跳,不想跳就滾。不要浪費名額。」他常常被罰,不準吃晚飯,在原地練功——單腳平衡,一站一個小時。有時候,大會堂的保潔員都下班了,他還金雞獨立地站在昏黃的過道里。
小紅問鶯鶯:「他不餓嗎。」
「廢話,肯定餓死了。」
第二天晚上有事,小紅跟老師請了假,說可能晚點到。等她到了大會堂,綵排已經結束,後台嗚嗚喳喳有一些人在說話,她走過去,看到各個學校的同學在圍觀被體罰的他。
她擠入人群。大概以為她是存心上來看熱鬧,他一把揪住她,把她重重地搡在地面上。大家嚇得不輕,頓時一鬨而散。只有她,不哭不鬧,把捂在心口的飯盒遞給他,說你吃吧。
他當然想不到,眼前的小姑娘一放學就跑回了家,搬了張小板凳放在灶台前,熟練地炒了一大份三鮮炒飯。沒來得及戴護袖,油濺到她光潔的胳膊上有點痛,煙也很嗆人。她盛好了飯,捧著她的飯盒跑過長長的巷子,跑過一條又一條斑馬線,跑過氣味不潔的地下通道,終於跑到了大會堂。
後來,他們在唯一留下的那一束燈光里坐了下來,一起吃著那一份三鮮炒飯。不知道為什麼,他全程都沒有說話。她喃喃問他好吃嗎,他也只是抬起頭沖她笑了一下,露出了那一顆小虎牙。她最喜歡的小虎牙。
美好的一餐因為他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師而告終。她在那一聲「你偷懶,你還敢吃飯」的厲喝中一溜煙逃走了,留下了那隻飯盒和一對木勺給他。她以為下一場排練他會帶來還給她,卻左等右等也沒等到。直到最後的演出,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面孔替代了他。
鶯鶯裹緊了天鵝絨長袍:「你知道他後來為什麼沒有參加演出嗎。因為那幾天的高強度罰站嚴重損傷了他的膝關節,他還為此落下了後遺症,永遠不能再跳舞。那麼,領舞的機會自然就拱手讓人咯。聽說後來那個小男生的舅舅是教育局的。他怎麼斗得過。」
小紅木木地站起來往樓梯口走:「你們這些人,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搶。你讓我們怎麼活呢。」
鶯鶯說:「你真的要去向他說明一切嗎。」
小紅搖搖頭。
這一場充滿詭計的邂逅中,她即便不算始作俑者,起碼也蹚了渾水,怎麼可能全身而退。這些年,在向鶯鶯身體靠攏的同時,她的靈魂難以獨善,也早就被同化。學著算盡機關,爾虞我詐,已非昨日黃花,潔凈無暇。
她和很多人戀愛過,他們都有一顆小虎牙。
他兜兜轉轉十五年,只為一個她。
她配不上他。就只能讓他永遠記得十五年前的那個她。
於是,她下樓後,什麼都沒說,只如當年那樣對著手捧飯盒的他喃喃問了一句,好吃嗎。
9
半月後,鶯鶯徹底厭倦了張先生,隨意找了個由頭與他分手。也是同一天,小紅向鶯鶯辭行並拿回了當年的飯盒,她說她要離開這個城市,去往更南方。臨走前,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炒了一份三鮮炒飯,用飯盒裝好,掛在了張先生家的門把手上。
她在一個沿海小城開了家飯館。生意很好。她在門前種了白蘭,若初夏有風,香味會被層層疊疊吹入門廳。
有一天黃昏,落日染紅海水,波濤裹挾著碎金,服務員送了一隻飯盒到後廚來,說客人要打包一份三鮮炒飯。她一回頭看到了那個信物一樣的存在。
她對廚師說:「我來吧,你休息一下。」
很快,她裝盒交給服務員讓客人帶走。服務員說這個客人很特別,背上背了把琴。
她望著沉落的大海,不發一言。
晚上正要打烊,她聽到門外有人站在朗朗的皓月之下對她說:「熟悉的味道,我一直沒有忘掉。」她轉過身來,見他微笑著,她喜歡的那顆虎牙害羞一般,半含半露,呡在唇間,彷彿初見。
他說:「我找了你十五年,別讓我再去找又一個十五年。」(原標題:西廂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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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這些女子看起來溫柔漂亮,但她們的真實身份你可能想不到
※他們是假的「草根」歌手,為走紅不惜身份造假、炒作自己,其真實身份讓人深感被騙!
※男歌手被勒死他女友自首,她身上背包卻暴露真兇身份
※如果她對你沒有這些表現,那你就要小心你的備胎身份了
※他們都是涉嫌身份造假,炒作自己的「草根」歌手,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草根歌手
※直擊影帝張家輝摟女神,得知她真實身份後,網友說真心不敢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