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最風雅的採花大盜，和他那醉生夢死的烏托邦！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
採訪結束後，我對馬桑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這是令我魂牽夢繞的未來，我還記得多年前那個遙遠的星期一下午，在全班同學面前朗誦完這首詩之後，我驕傲地宣稱這就是我的未來時，我分明地看到課文後淺淺的一行小字。」
「什麼字。」
「三個月後，詩人海子，在山海關卧軌自殺。」
如果你能體會那時我的痛苦，抑或你正在經受這樣的痛苦，那麼你應該看看馬桑的故事，一個為理想選擇出逃的故事……
滯重的生活用以斬殺理想，
夠快，也夠鋒利。
可能也是習慣了最近幾月殷勤到訪的媒體，天生內斂的馬桑沒有過多地寒暄，一邊給我倒上了一杯自釀的獼猴桃酒，一邊拿出了根精美的自製土雪茄：「嘗嘗這煙。」
媒體筆下的馬桑，是個前程似錦的新銳律師，因為情懷和理想逃離北京，選在巴蜀這一方山林里落腳，終成自給自足的一方領主……而事實卻是：「哪是什麼新銳？回想起北京那段生活，我常常會詫異自己當時對苦難的生活竟是如此麻木且精於忍耐。」
2009年，還在攻讀法學碩士的馬桑選擇來到北京，問起緣故，馬桑只是淡淡一笑：「我說為了感情會不會俗了點？」就這樣，法學研究生馬桑過起了一個典型北漂的生活，一個月拿著400塊錢的收入，每天在工地上干著整理合同、複印蓋章、給領導倒茶這樣的事。
每天在首都吃人般的公共交通系統里，西裝革履地奔波，馬桑卻很清楚：自己不過是條罐頭裡的沙丁魚，跟這個冷漠城市裡的其他幾千萬人一樣，循著空氣里零星半點的機遇奮力爭搶罷了。
讓人意外的是，滯重的生活下，馬桑依舊留在北京，在工地上的文書堆里，繼續堆砌著對生活的奴顏婢膝。他說生活的慣性很大，只要還沒到那個點，人總會選擇信任熟悉，哪怕熟悉，是錯的。
創業病，
往往是相見恨晚的併發症。
2011年的一天，馬桑到京郊散心，偶然看見一家有機農場。「我是湖北恩施大山裡的孩子，土地之於我，意義無需多言。那天是我28歲的生日，來北京那麼久，當我腳踩著土地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歸屬感，我瞬間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馬桑回到本科念書的城市，成都。在這兒，馬桑邂逅了之前在微博上結識的老楊和蝦哥。三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街邊小店，一盆68塊錢的干鍋，一堆4塊錢一瓶的勇闖，酩酊之際，馬桑知道自己算是跟這倆人私定終生了。
老楊，中藥材商人，想給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一個貼近自然的成長環境；蝦哥，創業經驗豐富的常敗將軍，心裡總惦記老家的祖屋還有地。在平日里不善言辭的馬桑描繪了有機農場的前景後，三個人一拍即合！
也是老實孩子，三個人醒了酒就踏上了考察市場的道路。考察了全國80%的有機農場後，三人放棄了有機農場的想法：「曲線救國吧，做大山裡最好的食材的搬運工。」在人人看衰的輿論氛圍下，三個二貨反倒是一拍即合：我們的產品，就叫【山貨集】吧！
人人都想看，
這三個年輕人的烏托邦會怎樣收場？
幾經輾轉，三個人把【山貨集】帶到了安仁，蝦哥的祖屋就在附近一片山林之內，當地人喚作劉墩子。三個人心一橫，租下了整整60畝的林地。趁著冬天的麥苗尚青之時，收拾出一個可以養三頭豬的豬舍，還用杉樹皮給雞搭了一個別墅。
雞都住別墅，人也不能怠慢。在工業風的指導思想下，選擇保留和加固了房屋的木結構，山林里買來的原木乾燥結實，房間里滿滿都是木頭的香味。
成都難得一見的陽光灑在辦公桌上，牆角的朱頂藍恣肆的盛開。醒來開窗，滿眼都是油菜花。
回歸了山野之間，雖然【山貨集】的生意可以用慘淡二字形容，但馬桑瘦削的臉上，有了更多的笑意。之後的每天，馬桑大多數時間都在山裡飄著，他就像只辛勤的工蜂，嗅著山間最珍貴野物的味道奔走於群山之間。
「人是山的精靈，乾淨的吃食才能滋養純粹的靈魂，這是山裡人公開的秘密。」可能是遺傳了趕山人優秀的基因，或許是完美主義者天生的挑剔。他總能找到最純粹的吃食。「我的秘訣是找尋山裡的原住民，因為他們在保留了一種相對原始的生活方式的同時，也就保持了產品的純粹和質樸。」
馬桑會留意種花生的農民是否用乾淨的山泉水清洗過花生；會等待蜂箱中的花蜜水汽完全蒸發才肯采蜜；因為蜜蜂的幼蟲成長得較慢，他就寧願推遲上市也不肯收割山蜜。在這群「奇怪」年輕人的碎碎念下，祖屋旁的鄰居們已經放棄過量使用農藥和除草劑，「我們會出更高的收購價，來防止山民的破壞性行為。」
身邊的朋友也漸漸明白，馬桑和他的夥伴們的話並非烏托邦式的空想，他們所做事情的意義，遠遠超越了60畝林地的意義。
不過問題依然嚴峻，不懂營銷的【山貨集】，依然處在一個極低的盈利水平：「我們對淘寶是一竅不通，從圖片、文案到設計，都無法和那些我們所鄙視的，靠價格優勢，實則從批發市場進貨的商家競爭。」
一句話，這時候的【山貨集】，雖是面朝大海，卻還沒有春暖花開。
愛情和事業的發酵，
一如這群山中的花果，不著急不應付。
所有的創業故事，都會在「一天」後迎來轉折……
一天，閑聊間的友人想喝酒，可又嫌白酒過烈、啤酒漲肚、紅酒澀口：「馬桑，你們院子里堆這麼多的野果，怎麼不試試釀酒。」一語驚醒夢中人，正巧老楊是個遺落在民間的品酒大師，沒多想，買了十多個四十斤的酒缸，又從網上訂了一堆講發酵講釀酒的書。山貨集進入了釀酒的大躍進時代。
馬桑釀酒的思路很簡單：最頂級的花果，全靠手和時光，自然發酵，沒有絲毫人工添加的成分。「其實釀酒的工藝並不複雜，更別說釀造和稼穡，是天賦於人的情思和巧計，一有機會，這血脈里的手藝不但能復活，還可以生機勃勃。」
不過馬桑骨子裡對完美的苛求還是讓釀造實驗進行了數十次之多，就為了得到完美的酸甜比和最合適的程序，而老楊作為釀酒過程的實際把控者，被證明是天生的釀作大師：「花果出產的時間、比例，發酵的環境控制，都是需要反覆實驗的。」
桃花、青梅、桂花、玫瑰，隨著大山的時令變遷，這些山野間的精華統統被眼尖手急的馬桑採摘。又在死亡前，將其淬鍊成小桃紅、草莽造、桂雲香、山薔釀……這一個個攻城掠地，以至於攝人心魄的名字：花酒中住著四季，四季成了花酒。
「我是酒量很差的人，這麼大的杯，我現在一天要喝上三杯。」馬桑晃了晃他面前斗大的一個玻璃杯，就這麼一晃，甜而不膩的獼猴桃酒香已經讓我舔了好幾下嘴唇。
得益於花果酒過人的品質，和長達兩年時間裡，【山貨集】不斷推崇的生活方式如星星之火般對市場的浸淫，終於，在這終年變化莫測的花果酒香之中，馬桑、老楊和蝦哥的事業有了喜人的起色。
【山貨集】，遂改名為【花肆】。
老楊將女兒接到了安仁，讓她的童年能分外真實而充滿樂趣，蝦哥回到自己的故鄉，當然每天也是心滿意足。單身狗馬桑萬萬沒想到，自己用精選的新鮮桃花釀就的，還是一段美好的姻緣。
也不知是春暖花開、春心浮動，還是馬桑所釀的小桃花真的是個點破塵緣的法門。順著酒香，推開虛掩的大門，小曼正見蹲伏在缸前的釀酒人。四目相對，那叫一個人面桃花相印紅：「一口酒下肚，便知他是我尋的人。」
「如果我當初不離開北京，我一定不會成為60畝山林的主人，更不會擁有這幫意氣相投的兄弟。我不能照顧我的母親，當然，我也很難碰上這個與我心心相印，如此懂我的女人。離開城市回歸山野，未必有想的那麼可怕。」
採訪結束時，也許是飲了過量的草莽造，也許是馬桑所贈的上等煙草讓我失去了專業的新聞工作者應有的波瀾不驚，我說了文章開頭的那番話。
誰都知道：「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遺憾的是，也許因為我們從小被告知世上並沒有烏托邦，所以長大後每當談論起理想，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只是，西毒歐陽鋒曾說過：「那壇醉生夢死不過是她給我開的一個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更加清楚。」
撰文丨過川八不戒
美編丨ZENGLU
【大生活家第24期】
-2016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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