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的農民為何敢當面訓斥官員

布衣看官專欄

一千年前的農民為何敢當面訓斥官員

文｜陳事美

農民，可以說是一種身份，也可以說是一種職業。但不管你是否承認，農民都是自古以來最卑微的一個階層。與之相反的則是官僚階層，官員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代表著尊貴、顯赫。幾千年來，中國人都是以「當官發財」為終生奮鬥理想。農民與官員，對比反差強烈，一個低賤，一個尊貴。農民在官員面前，貌似完全應該是雙膝跪地的，只有匍匐在官員腳下方顯官員的威嚴。挺直腰桿說話，農民不能也不敢。訓斥官員，無異於天方夜譚，農民根本不敢想。但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在歷史上確實存在過。

北宋仁宗嘉佑年間的一個秋天，丹桂飄香，金秋十月的京城處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工部尚書宋祁帶隊到京郊下鄉視察，他走到一處田間地頭，滿臉堆笑，向一位正在地里勞作的農民作揖問好。他說：「丈人甚苦暴露，勤且至矣！雖然，有秋之時，少則百困，大則萬箱，或者其天幸然？其帝力然？」宋祁對農民很尊重，他首先問候農民，種地辛苦了。但又問了一個貌似很有哲理的問題，你的莊稼大豐收，到底是上天的恩賜，還是皇帝的恩賜？

（古代農民勞作圖）

老農放下鋤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宋祁，眼神中略帶鄙夷。他一副不屑的神情直上雲霄，心想，宋大官人，你是皇帝派來的逗逼嗎？當然，老農還是很有覺悟的。他說：「何言之鄙也！子未知農事矣！……今日之獲，自我得之，胡幸而天也！且我俯有拾，仰有取，合鋤以時，衰征以期，阜乎財求，明乎實利，吏不能奪吾時，官不能暴吾余，今日樂之，自我享之，胡力而帝也！吾春秋高，閱天下事多矣，未始見不昏作而邀天幸，不勉強以希帝力也！」

老農首先訓斥宋祁的觀念何其鄙陋，同時指責他根本不懂農業，不是農民的公僕。老農說，莊稼豐收主要是我老夫辛苦勞作的結果。和老天關係不大，和皇帝老兒、和爾等官員更是沒什麼鳥關係！說完，老農拂袖而去，不再搭理宋祁。

（宋祁畫像）

宋祁被老農一頓教育後，表情尷尬，無地自容，獨自在風中凌亂。雖然被農民訓斥，但身為高官的宋祁並沒有生氣，只是在內心中得到了某種觸動。因為在宋祁看來，莊稼的成長應和人一樣，都要得到某種力量的眷顧。以自己為例，之所以有今天顯赫的位置，還不是因為皇恩浩蕩所致。雖然有個人的努力，但最起碼，皇恩浩蕩也要排在最前面，而將個人努力排在最後面。在宋祁看來，這才是最講政治，也是最正確、最安全的一種做人方式。宋祁的這種觀念很有代表性，在很多官員中也很流行。

宋祁原以為老農也會像他一樣，至少也會說句「皇帝偉大英明，朝廷的政策好」等奉承話，誰知老農根本不買賬。然而，宋祁仍面帶微笑，對下屬誇讚老農，說老農堪稱大宋好農民。這似乎也是在給自己挽回一點面子。

回去後，宋祁感觸良久。晚間，他飽含深情，將白天的經歷寫在了日記里。這就是宋祁自己所著《景文宋公集》卷98《錄田父語》中的一段故事。因為不是野史記錄，也不是江湖傳說，而是自己親筆記錄下的親身經歷，這樣的真實史料因此更顯彌足珍貴。

農民批評官員，在中國歷史長河中確實罕見。專制集權的社會，不可能有此盛景。由此管窺宋代，可見清明的政治環境非同一般。

——陳事美專欄「布衣看官」。布衣看官，積極發揚圍觀精神，以普通百姓視角圍觀古達吏治與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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