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願剪辮者贈大肉面一碗！晚清民國關於頭髮的那點破事

作者：龔令民

順治二年(1645年)，清軍入關不久，攝政王多爾袞就向全國發布了一道命令「今中外一家，君猶父也，民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畫一，終屬二心……自今布告之後，京城內外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盡令剃髮。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清世祖實錄》）。

所謂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是也。

200多年後的民國元年（1912年），革命黨人重奪政權，臨時大總統孫中山也同樣火急火燎地向全國發布了一道命令「滿虜竊國，易吾冠裳，強行編髮之制，悉從腥膻之俗。……今者清廷已覆，民國成功，凡我同胞，允宜滌舊染之污，作新國之民。……凡未去辮者，於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凈盡，有不尊者以違法論……」。（《命內務部曉示人民一律剪辮令》）。

所謂留辮即違法是也。

幾縷亂蓬蓬的頭髮幾百年間一前一後竟掀起了幾乎一樣的大波，放在任何一個時間，任何一個地點恐怕都可算得上是奇觀。

上過學，看過魯迅文章的人對後一段事應該不會陌生。在《阿Q正傳》里，因為沒了辮子，錢太爺兒子的老婆尋死覓活地跳了三回井，可阿Q覺得只要沒跳第四回就算白瞎了這個人；

在《風波》里，因為沒了辮子，撐船的七斤被愛看《三國》的趙七爺一恐嚇，不僅膽就連做人的資格都差點沒了；

在《頭髮的故事》里，因為沒了辮子，曾經留洋的N先生回國後面對就業的壓力，不得不花兩元錢把一條假的接在了頭上。按照慣常的理解，既然都快民國了，頭上這辮子還留它作甚？但事實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

入民國後以遺老著稱的晚清著名詩人梁鼎芬辮子落地的經過就頗具代表性。

「（黎元洪）一日坐都督府，飯後閑話……黎發言曰：『梁節庵（梁氏字星海，號節庵）終日戴風帽，怕人見其辮子，保護甚周，我預備在都督府請他過江宴會，將他辮子剪去，豈不甚善!』時興國曹亞伯起立曰：『我一人願了此勾當。』……當夜，曹往漢口大旅社見梁曰：『先生太熱，請去風帽，勿講禮。』

梁不應，後至者在梁後，揭去風帽，梁乃以兩手緊掩辮髮，又一人持剪動手，梁乃倒地，兩手護髮，以頭觸地板。又上二人各執其手，持剪者乃一剪而去其辮，再剪三剪，梁先生頭上，已如牛山之濯濯矣。剪者呼嘯而去，梁乃伏地號哭。」（《世載堂雜憶》）

當然也有跟梁鼎芬不一樣，主動剪辮且欣喜若狂的。

1911年 1月15日，上海張園，由前刑部侍郎、出使美秘墨古大臣伍廷芳發起，上海各界舉行了規模空前的剪辮大會，參加者據當時的報紙說有4萬餘人，而且僅當日剪辮者就多達千餘人。時人有詩追記雲「當年剪髮肇胚胎，曾記張園大會開。辮落歡呼齊拍手，居然朕兆應將來。」但即使如此，以當時的形勢論，未剪辮的還是遠多於剪了辮的。

所以1911年，上海剛一光復，滬軍都督陳其美就發出號令「剪去髮辮，除此數寸胡尾，還我大好頭顱」。那段時間，「無數的漢人，都興高采烈地剪去這條奴隸標誌的辮子。也有迷信的，事先選擇吉日，拜祭祖先，然後庄重地剪除，把辮子燒了。更有聯合多人同日剪辮，並燃放爆竹，舉行公宴來慶祝的」(《辛亥預言與辮子革命》)。

不過當時的環境，滬軍都督管不了租界，所以剪辮的石頭在租界里沒激起什麼水花。見此情景，有人動容了，上海士紳徐志棠憑著一股子熱情，自掏腰包雇了幾個理髮匠在租界內辦起了「義務剪辮會」，並張貼公告雲

「凡自願前來剪辮者，修理成學生頭，分文不取；理髮完畢，每人在茶館內當場贈吃大肉面一碗。如有人願意答謝雅意，不取走所剪下的髮辮者，本會將代為變賣，捐贈軍餉。」

剪辮不要錢，還有肉面吃，一下應者頗多。據當時的報紙說，三天下來，肉面吃了幾大鍋，辮子剪了二百多，也算是個不小的收穫。

待大夥都剪過之後，辮子這本來就不先進的勞什子便越發顯得落伍了，於是上海這種開風氣之先的大都市迅疾出現了一句十分具有時代特徵的罵人話——你這人真是辮子！

時人解釋說「一辮子者，最無用之物也，故罵人辮子，猶罵人飯桶也；二辮子者，但有害而無利之物也（如捉姦也，相打也，被巡警拘捕也，皆有害者也），故罵人辮子，猶罵害人精也；三今日國民心中，欲割辮者居多數，將來勢必人盡割之而後已，故罵人辮子者，猶罵人殺胚也；四辮子之為物尾也，唯禽獸類皆有尾，故罵人辮子，猶罵人禽獸畜生也。」

看來一向喜歡應景的中國人，就連革命革命的那陣子也沒消停。於是乎到最後，皇帝走了，辮子落了，「神馬」也就都成「浮雲」了。

（本人鄭重聲明，本號所有文章均系本人原創，所選圖片皆出自網路，在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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