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失蹤半個月回到家行為異常，大夫診斷後竟說他根本沒有脈象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阿扈扈 | 禁止轉載
我望著窗外連成一片的雨幕，庭院中的那棵櫻桃樹蔥翠的枝葉被沖刷得油亮。又到了夏季，人間最美好的時節，雨水豐沛，繁花似錦，櫻桃郎應該最喜歡這樣的季節。
1
我十歲那年，哥哥也剛及舞勺之年。他是家中獨子，從小就被我爹娘嬌慣縱容。我恨他頑劣成性，他總是將我弄哭。
我家屋後有座山，大山，綠色的大山，從來沒人翻越過那座山。那裡密林繁茂，終年遮天蔽日，人們都說那裡最適合精怪修行，大人們都是禁止孩子們上去的。
但是有故事的山是孩子們夢寐以求的樂土。哥哥正是好奇心繁盛的年齡，忤逆爹娘的命令自是種無與倫比的樂趣。
那時候我更加討厭他，因著他總是偷偷溜上後山，卻從不帶著我，即使我威脅他去爹娘那裡告密，他依舊呲著牙，對我怪笑一聲，把我撇到地上。
他若是不再回來，那才是稱心如願。我嘟著嘴，心裡暗暗地發狠。
然後，他真就沒回來。
那也是夏天，天氣就像是三歲娃娃的臉，下午的太陽還能烤焦葉子，誰成想忽然一下子天上就像罩了口鍋似地陰沉。緊接著，大雨滂沱，誰也沒想到，居然是那麼大的雨，就像有人拿著盆子從天上往下潑。
已經過了晚飯時辰，一家人全都守在堂屋裡。娘急得直哭，回手提了我的耳朵追問哥哥的去處。我哭著被爹爹護在身後，抽噎著指了指後山。
全家能出動的男丁都被爹帶去後山，娘和我留在家裡。我在堂屋的燭火下瞌瞌睡睡好幾回，每次睜眼，娘不是立在門邊，就是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迷迷糊糊，誰家的雞一聲啼叫，方知一夜無眠。
娘聽見門軸聲，急急奔出了屋，我也跟著小跑出去。只看見爹爹和一眾濕漉漉的家丁。
「哥哥呢？」我竊竊地，問出口就即刻後悔了。
外面放了晴，家裡卻下了雨。
「我不發喪！」娘聲嘶力竭地從爹爹手裡搶走哥哥的衣裳，紅著眼眶對著爹發狠：「沒見著我兒的屍首，誰也別想讓我發喪！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你睜開眼吧！半個月了！若是他還活……」
我呆楞地看著爹捂著被娘打紅的半個臉頰，他瞪著眼，舉起手似是要還回去，卻被家丁的驚呼打斷 。
「老爺！快看！誰！誰回來了！」
我驚詫地回頭，看見個瘦削的身影隨著家丁踉蹌進門口，我竟哆嗦了好半天，猛然間放聲大哭：「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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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邊去！」娘說著將我撥楞到一邊，坐在哥的床邊，一口口地喂他小米粥。他太久沒有正常飲食，只能先喝些養胃的流食。
我獃獃地在一邊瞧著，哥哥回頭看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我先是一愣，緊接著跑出房去，抱著腿坐在門外的一角。
平日里我若是像剛才那般戳弄哥哥，他肯定要皺眉，說不定還要衝著我吼。可剛才，他只是笑，還笑得我心裡暖呼呼的。
「這是什麼？」我無意間看見哥哥耳垂上墜了顆紅紅的耳釘，好奇地伸著手撥弄，他笑著摸摸我的腦袋，我卻如遭雷擊，閃身退到一邊，歪著腦袋端詳了他好久：「你這半個月究竟去了哪裡？」
他看著我，微微蹙眉，緊接著笑著仰起頭，嘆出口氣：「在大山裡。」
哥哥終究是回來了，雨過天晴。
家裡一切如初，哥哥也彷彿如初，只是，只是，我總覺得不一樣了。
他比往常安靜了，也不跟爹娘頂嘴了，最主要的是，他現在真的像個兄長了。
那天他又要悄悄溜去後山，被我逮個正著：「我也去！」他回身看看我，蹙著眉笑了笑：「好！」
我這才知道啊，原來後山那麼大，林子那麼深。哥哥一直牽著我的手，看著我眼睛不夠用地這瞅那瞧，他笑著指給我看：「那是小花菇，只要一茬雨水就能冒出頭來，再看！蹦過去了！那是小山鼠，他們溫順極了，等著，等有機會了，我帶你摸摸它們！」
我甩了他的手，他回頭，疑惑地看著我：「素芝……」
「走！」我復又拉起他的手，他依舊呆楞。「走啊！」我催促，他微微蹙眉，接著又攥了我的手往前走。
我倆兜兜轉轉，停在一顆大樹下。「好高啊！」我仰起頭，看不見最頂端的葉子。
那是顆櫻桃樹，哥哥一人無法將它合抱。他走近那棵樹，輕輕摩挲著布滿溝壑的樹皮，將臉頰貼上去，深深喘出一口氣，露出坦然的笑。
我有種感覺，他每次溜回後山，都是為了這棵樹。
「素芝！我們回去吧！」他又牽起我的手，帶著我一路小跑。自從哥哥那次出事後，爹娘對他看管得更嚴了，我們得快些趕回去。
3
轉眼間，入了秋，哥哥看著枝椏上飄落下的第一片枯葉，竟深深地嘆出一口氣：「一歲一枯榮……」
我那時竟覺這是前世與來生的蒼涼，四下的風都肅殺蕭瑟，我攥了攥拳，終究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哥哥？吃啊！」我看著哥哥碗里剩下的牛肉，忍不住催促。
「你多吃！」他將碗中的肉夾與我，自顧地從鍋里挑了塊豆腐，吃得津津有味。
我記得以前家裡要是打便爐，哥哥總會將鍋中的肉食先挑出來吃。
「哥哥，為什麼不食肉了呢？」我倚著哥哥一起坐在堂屋外的台階上，臉上滿是疑惑。
那是我第一次算計，我知道這其中肯定藏了秘密。
只是要揭穿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素芝啊，萬物皆有靈呢，別說是那些活物，就連草木都是生命呢，我，下不去嘴。」他說著摸摸我的頭，站起身來往自己的房間走，我歪了頭看他，那背影極其落寞。
轉眼間到了冬天，哥哥的臉色總是蒼白里透著些青，不住地咳嗽，像是害了嚴重的風寒。娘親幾次要叫了大夫來，卻都被哥哥攔下了。哥哥不肯烤火爐，偎了棉被，哆嗦著下不來床。
我記得上次他從山裡回來，也是不肯叫大夫的。
可娘終究還是將大夫請進了家中，哥哥自床上起身，看了眼那慈眉善目的郎中，似是大勢已去，輕輕闔了眼。
那大夫聽了哥哥的脈象，先是微微怔忡，緊接著臉色如常地捋了捋鬍鬚：「並無大礙，開幾副驅風散寒的方子即可。」
我娘謝過他，引了他出了哥哥的房門，我在後面跟著。誰知那大夫剛出得房門，回身看了一眼，臉色立刻驚懼慌亂，急急給我娘施禮：「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悄悄潛在緊閉的門外，努力將耳朵貼在門縫上。
「嘩啦」一聲，應該是茶盞跌落在地，緊接著是我娘的驚呼：「什麼！你說吾兒……」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跑得急了差點跌跤，破開哥哥的房門，粗喘著到他榻前質問：「說！你究竟是誰！」
哥哥怔忡，端著葯碗微微蹙眉：「素芝……」
「你不是我哥哥！大夫說了！你根本沒有脈象！」我眼眶熏熱，似是受了巨大的矇騙。
哥哥看了我許久，哆嗦著嘴唇放下了葯碗，勉強著要擠出那溫暖的笑：「我是，櫻桃郎。」
我終是流下了眼淚：「為何冒充我哥哥，為何對我這般好！」
他嘆出口氣，搖搖頭，終是無奈地笑笑：「我沒做過兄長，可聽聞，兄長就是該這般的……」我撲將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4
天氣漸漸轉暖，櫻桃郎的身子也慢慢好起來。春節時，爹娘帶著他祭祖，對大夫所言之事，緘口不言。
驚蟄過後，一天我和他立在院子里給枯了一冬的樹木澆水。遠處，似是有銅鑼之聲，飄飄渺渺，不甚真切。他忽然停了動作，側著臉，細細地聆聽，猛然間放下澆水的壺，往著院門方向跑了兩步，他又忽然停下，回身蹙著眉努力地朝著我笑，最後抿了抿唇，一扭頭，直直跑出了院門。
「哥哥！」我呼喊著追出去，焦急地沿著街道張望，可哪還有他的身影。爹娘似是被我驚動，也從屋裡追出來，卻聽見那銅鑼之聲由遠及近，已然是到了眼下。街坊四鄰都被這銅鑼之聲吸引，簇擁著觀瞧，竊竊私語。
官差歇了鑼，用鑼椎指了指院門上的牌匾：「可是這家？」官差身後的少年看了看匾額，又看了看立在門口呆若木雞的爹娘和我，點了點頭。
是哥哥，他尋去了衙門，總算找回了家。
這次娘請了大夫，聽聞哥哥脈相平穩，並無大礙，這才算是放了心。
哥哥那日大雨中滑下山坡，被路過的樵夫救起，可能是磕碰傷了腦子，他一時失憶，想不起自己是誰，家在何處，因著樵夫妻子的細心照顧，這才恢復些記憶，一晃，就是八個月。
哥哥終於回家了。全家上下對之前的事守口如瓶，彷彿家裡從沒來過誰。
「想什麼呢？」
我坐在窗邊上發獃，回過頭去，見是哥哥，他輕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櫻桃……郎？」我喃喃。哥哥蹙眉：「什麼？」
我緩過神來，輕輕地搖頭。他是哥哥，真的是我哥哥，眼角眉梢都是，他不是櫻桃郎，他雖然不復從前那般頑劣，可他食肉，耳垂完好如初，從不曾有過一點紅。
「素芝，你可知道，我這幾個月里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謂誰，家在何處，腦中最常浮現的竟是你牙牙學語時，張著手臂要我抱抱，」他倚在門邊，看著我，徒自自嘲地笑：「我總怕你奪了爹娘的寵愛，卻忘記了你也是那麼需要我寵愛，也許兄長，不該是我那樣。」
「哥！」我摟住哥哥，泣不成聲，這軀體是溫暖的，心臟蓬勃有力地跳動。
「我那日便是從這裡跌落的！」哥哥後來帶我到了後山，尋得一處坡地，那裡種著顆粗壯的櫻桃樹，我記得櫻桃郎曾經滿足地貼著它嘆氣。
「我本是伸了手揪住它的枝椏，可眼看著要折斷了，我驀然生出惻隱之心，一閃神，鬆了手。」哥哥無奈地搖頭，拔了顆青草，坐在樹旁。
我靜靜地看著那棵櫻桃樹，它枝椏上奪目的一點紅，讓我想起了櫻桃郎耳垂上的紅色。「哥哥，你還好嗎？」我輕輕地摟住樹榦，被那熟悉的青草香氣熏紅了眼眶。
後來，我和哥哥在院里栽了棵櫻桃樹，轉眼七年光景，它已如櫻桃郎一般茂盛。
「素芝！」
我回頭，看見哥哥站在房門口朝著我招手：「放晴了，走！咱去後山看看那棵櫻桃樹！」 （原標題：櫻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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