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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下葬时,骨灰翻进了河沟,晚上我看见门口站着半拉人影

爷下葬时,骨灰翻进了河沟,晚上我看见门口站着半拉人影


我是老核桃养大的,从我懂事儿开始,就是觉得他挺邪门儿。


老核桃都已经七老八十了,还整天搓着两颗核桃往山里跑,有时候一去就是几天几夜不见人影。我问他去山里干什么,他说找人唠嗑。

山上除了一个埋着好几十号人的胡子坟,方圆十多里就没有一户人家。他找那些死人唠嗑?


别看他自己一天神神秘秘的哪儿都跑,却给我立了两条规矩:一不许上山,二不许下河。农村孩子有不上山,不下河的么?我憋不住跟别的孩子去玩,他却总能把我抓回来,看得死死的。


我那时候觉得他肯定是魔障了。村里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能都躲着他么?我是被他领养的,想躲也躲不开,要不,我也躲得远远的。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我才知道,老核桃确实邪门儿。

那天,我正陪着老核桃在山坡子上下棋,就看村头来了好几辆轿车,车里下来那帮人,像是请祖宗似的请下来一个老头。


没一会儿,那老头就端着个罗盘往我们这边走来。给他领路的那人我认识,是村里有名的老板高大头。那人平时看人,鼻孔都往天上去,这会儿在那老头面前,却比孙子还恭敬:「葛大师,我说的就是那地方……」


高大头指着离我不太远的一块空地:「去年,我亲眼看见,一条胳膊粗的乌头蛇跟一只大野鸡在那儿打架争地盘,乌头打赢之后,哧溜一下就钻那地窟窿里……」


葛大师忽然快走了两步,拍着手乐道:「黑龙宝穴,黑龙宝穴啊!我看了这么多年风水,见过最好的墓地都赶不上这块!」


高大头乐得差点儿没跪下,赶紧往那葛大师手里塞红包。

这事儿,本来跟我们不挨着,谁曾想,老核桃噗嗤一下乐了:「jb的黑龙宝穴!那地方要是敢埋人,不出事儿才怪呢!」


老核桃说话的声儿不大,可是人堆里却有耳朵尖的,当时就有人指着老核桃骂开了:「你逼逼什么呢?」


老核桃横了对方一眼,没吱声。那人反倒来劲儿了,奔着老核桃就走了过来。我当时只有十一岁,比那人还矮了半截,可我也不能眼看着老核桃吃亏啊,所以立刻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挡在了老核桃前面:「你想干啥?」


「吓唬老子?你毛儿长齐了吗……」那人话说到一半儿就不吱声了。


我还正纳闷呢,老核桃却从后边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人家自己愿意找死,咱们也不能拦着。」

我这时候才看见,老核桃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敞了怀,他胸口刺着的震天雕从衣服里面露出来一半;原先在他手里的那两颗铁核桃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是他手指头缝里却沾着核桃壳。


我当时就想:铁核桃不能被他捏碎了吧?那玩意儿,拿锤子砸都费劲呢!


老核桃也不管我怎么想,背着手就往山下走。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有人追上来。高大头那伙人里还真有人不服,原先要打老核桃那人死活拽着他,不让他过来。后来实在拉不住了,才来了一句:「你找死啊?那老头是老胡子!」


我听完也吓了一跳,胡子就是东北的土匪。要是按老核桃的岁数往回推,他在建国之前土匪闹得最凶的那会儿,也就是三十多岁,说不定真当过胡子。

但是这事儿,我回去也没问。老核桃那人就这样,他不想说的事儿,你磨叽几天,他都不吱声。


本来,我以为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高大头迁完坟才没几天,就有人找上门了。


来的那人岁数也挺大,见了老核桃就是一拱手:「蘑菇,想娘家人了,来看看孩子他舅。」


老核桃一撇嘴:「都他妈什么年月了,还玩这个?有屁快放!」


那老头也不生气:「老哥哥是托天梁?」


老核桃就没给对方面子:「托天梁算个卵子。」


我一听,不好,这不是找打架么?没想到,那人眼睛一亮:「老哥,俺遇上难处了,你老哥可得伸伸手啊……」


老核桃扭头跟我说:「小子,出去打壶酒。我要跟这个兄弟喝两口。」


那人挺有眼力见的,直接往我兜里塞了酒钱。我知道,他们两个说事儿,不想让我听。


不听就不听!我听不着,还看不着么?


老核桃晚上出去的时候,我就悄悄跟着他出了门儿。我看见老核桃一路往高家坟地那边走,等到了老高家新坟之后,就躲在坟头后面,伸手往出掏东西,没多一会儿,就在旁边堆了一堆土。


我离老核桃太远,根本看不清他在后面鼓捣什么。直到他走了,我才慢慢靠过去,拿手电往坟堆子上照了一下。


也不知道老核桃是怎么想的,在坟堆后面掏了一个窟窿不说,就连里面的棺材都让他掏了个眼儿,隔着棺材都能看见死人的脑瓜壳子。最奇怪的是,老核桃还在窟窿上架了三块青石板,看着就像是给坟堆子开了一个后门。


我刚往前凑了凑,就吧唧一声踩了一脚稀泥。我低头一看,就见地上多了一滩子黑水。那水好像是从坟里淌出来的,还带着一股臭味,熏得我差点儿呕出来。


我穿的可是新鞋!从买回来就天天擦,沾上点儿泥我都心疼,更别说沾了这么一块像屎一样的玩意儿!


我那时候数岁不大,脾气却挺急,完全没去想坟里怎么就能淌出水来,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我手里要是有把锄头,当时就能把坟刨了!


我手里头虽然没有家什,兜里却揣着一个麻雷子。


走山的人,一般都会带个鞭炮、二踢脚啥的,万一要是在山上遇上啥事儿,点着了扔过去,一是能吓吓对方,二是能传个动静,等着附近的人来救。


我把从老核桃那儿偷来的烟卷点上一颗,对着了麻雷子,伸手就扔坟窟窿里了。


坟里「哐」的炸了一声之后,我就听见坟里鬼哭狼嚎的叫起来了。我没听清那声儿喊的是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人的动静。人再怎么喊,也喊不出那么尖的声儿。


我这才知道害怕了,撒腿就往山下跑。


我本来是想直接跑回家的,可是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去了,除了知道自己是在林子里,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等我好不容易跑到一个开阔点儿的地方,却彻底懵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我从小就爱往山上跑,李家沟附近的沟沟岔岔,我差不多都跑遍了。可是这地方,我却从来没来过。


我拿着手电往四周照了几下,就看见远处有一堆白花花的东西。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照到了一个挂着黑布的雪堆子。可是仔细一想,不对呀!现在大夏天的,哪儿来的雪?


那是一个人!是个穿着一身白衣服,蹲在地上的女人!被我当成黑布的东西,就是她的头发……可是,谁会大半夜的蹲在荒山野岭上?


我头一个反应就是往回跑。谁曾想,我一转身,就看见那女人跑到我后头来了。她把两只手抱在怀里,低着脑袋蹲道当间,把山路都给堵死了。


我下意识的拿手电往两边照了几下,想看看能不能换条路跑。可山路两边全是黑漆漆一片,手电光照过去就是一个白道儿,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我前面那女的,不用手电照着,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等我再往她身上看的时候,那女的不知道怎么就一下贴到我前面了,脑瓜顶差点儿没碰着我的肚子。我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人一下从怀里举出来一个用寿衣包着的孩子。那孩子脸上煞白一片,只有脸蛋像是被红纸染过似的,画着两团子红印。


死孩子!


我们这边有个规矩,夭折的孩子,都得往脸上画两团子腮红,弄得跟纸扎的童男童女差不多,为的就是让他们找个「老仙儿」,先伺候着,等他们父母下去了,再领回来;要不然,小鬼儿进了阴间的母子河,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女的拿寿衣包孩子,不是抱着一个死孩子,还能是什么?


我刚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听那女人细声细气的问了一句:「你说,他还能活不?」


我哪敢答应啊?转身就想跑……


可我脚刚往后一退,就一脚踩空了,整个人躺在山坡子上就往下面滑。


我刚从山坡子滑下去,就赶紧把脑袋抬了起来——这时候要是不抬头,后脑勺撞石头上,一准没命。


我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那女的抱着孩子,从山坡上撒腿往下追,两只手举着孩子往我眼前凑合:「你说,他能活不?他能活不……」


我刚想闭眼睛,就觉着身子底下刺啦一声,后背好像是刮在石头上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咕咚一声掉进了水里。好在山水只有我脚脖子深,我没两下就挣了起来。


那女人就抱着孩子蹲在一块石头上,抻着脖子问我:「你说,他能活不?」


「能活,能活……」我嗷嗷喊了两声,掉头就往对面跑。


也不知道是累脱力了,还是吓的,我就觉得两条腿比灌了铅还沉,跑出去没多远,全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没了,只能拖着腿往前蹭。


我跑一步,身后就嘎吱一声,就像是有人踩着树枝,一步不离地跟在我后面一样。


「你说,他能活不?」


那女人就在我后面,我跑一步,她就问一声。这回,我再也不敢吭声了,连头都不回的,使劲儿往前面跑。我没跑出去多远,就看见前面冒出来一道黑影。


老核桃?他肯定是听见麻雷子响,追上来了。


「老核桃!救命啊……」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老核桃屋里的火炕上了,全身上下像是发烧似的,虽然盖着棉被,却还是冷得厉害。


我刚想喊老核桃,就听耳朵边上有人喊了一声:「你说,他能活不?」


「妈呀!」


那女人就站在炕沿边上,脑袋上垂下来的头发还在滴答着水,手里抱着的孩子脸上那红印都被水弄花了,红呼呼的蹭了一脸。这回,那孩子的眼睛睁开了,瞪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珠子,往我脸上瞅。


我吓得连声儿都出不来了,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张嘴,就是出不了动静,心口疼得像是要裂了一样。


那女人弯着腰往前凑了两下,把孩子直接放在我枕头边上:「你仔细看看,他还能活不?」


我正哆嗦的时候,就见老核桃一手拿着土烟袋,一手搓着两个楸子(东北的核桃),推门走了进来:「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成。你还是哪儿来哪儿去吧!」


那女的像是没听见老核桃说话,使劲儿把那孩子往我身边推,像是要急疯了似的扯着脖子喊道:「你说他能活不?」


「给脸不要脸!」老核桃一抬手,像是拿石头打鸟似的,把手里的两个楸子甩到那女人头上。


「啊——」那女人尖叫的动静差点儿没把我的心给揪出来。


我眼看着那女人脑袋上被楸子砸过的地方冒出来一股青烟,她却一下跳到了炕上,抓着那个死孩子,推开窗户就跳出去了。


老核桃走过来,从炕柜下面翻出了三个麻袋片子,卷成一卷,用麻绳捆上,往胳膊下面一夹:「老实躺着,我去追她。」


我指着炕席上那几个黑漆漆的脚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核桃抬手给了我一个嘴巴,我才回过神来,没命地喊了一声。


老核桃可没管我是不是快要吓疯了,夹着麻袋,转身就往山上去了。


我在他屋里呆了一晚上也没敢合眼,等到第二天天亮,老核桃还没回来。我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他,直到天色傍黑的时候,他才背着一个用麻袋套住的人进了院子。


老核桃装人的手法挺怪:一条麻袋从脚套上去,套到人腰的位置;一条麻袋扣个窟窿,从脑袋上往下套到腰;最后一条麻袋直接套人脑袋上,在脖子上扎活扣。


老核桃把人背到院子里,往地上一扔:「掀开脸看看,是不是,认准了,赶紧烧了。记着,只能掀脸看,别开别的地方。」


我使劲儿往自己手上拍了两下,才控制着手不抖了,掐着麻袋边儿,掀开一块,往里瞅了一眼,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麻袋里那死人只剩下半边脸还有人模样了,另外半边脸像是被老鹰抓了似的,活活给撕下来一大块,里边的骨头都露出来了,看着就不像是人脸。


尤其是被老核桃用绳子扎起来的腰,看着还没我大腿粗呢!要不是内脏被掏空了,再怎么勒,也勒不出这个样儿来!老核桃到底弄下来一个什么东西啊?


我刚往老核桃那边看了一眼,他就冷着脸道:「是不是昨天追你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昨天那女的追我时,我就在她靠在炕沿上的时候看见过她半边脸,跟麻袋里那个人也差不多少,干脆点了点头:「是!」


「那行了。」老核桃伸手把那女人抓了起来,像是夹着行李似的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又上了山。等他回来的时候,却空着两只手。


还没等我赔上笑脸,老核桃就炸锅了:「看把你能耐的,往坟地里扔麻雷子!你还想干啥?」


「你知道那坟地是怎么回事儿吗?那是聚阴气的地方!我故意在坟上掏个窟窿,就是为了把阴气泄出来;只有泄了地气,高大头那一家子才有救。你可倒好,一脚踩上去就算了,还敢往里扔麻雷子!炮仗一响,里面的鬼魂能不伤着吗?」


老核桃带着一副「鬼咋没有弄死你」的表情,咬牙切齿的道:「你小子要是胆儿肥,你别跑啊!我这边还没把那死鬼按下去,你倒先跑了!你身上沾着阴气呢,荒山野岭里的各路冤鬼不找你找谁啊?我要是再晚去一会儿,你就得让女鬼把你身上的阳气借光!你就得成那死孩子!」


我听了半天,才出声道:「你没走啊?一直在那儿看着?」


「我要是走了,你早死了。」老核桃没好气地道:「我一出屋就知道你跟在我后面。我故意装不知道,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个深浅。」


「我这不是知道了吗……」我笑嘻嘻的道:「你究竟是啥人?」


「胡子!」老核桃一瞪眼。


我眼睛一下亮了!东北胡子闹得确实厉害,可是这胡子里也有好坏,东北抗联里有一部分人原先就是胡子。我最爱听别人讲胡子、讲大仙儿,干脆凑到老核桃边上:「你真是托天梁?」


我早就听人说过,一个绺子里除了大掌柜之外,最厉害的就是四梁八柱。这四梁的头一梁叫「托天梁」,也叫「搬舵先生」,是绺子里的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动前,要占卜凶吉;遇险时,要祈神庇佑。


老核桃连鬼都能打跑了,肯定是哪个绺子里的托天梁。


我这话刚一问完,老核桃就呸了一声:「托天梁算他娘的鸟鸟……老子是盘山鹰!」


我这一听更乐了,软磨硬泡的让他给我讲讲盘山鹰是咋回事。老核桃被我缠得没办法,才告诉我:


谁都知道托天梁是绺子里的军师,但是,多数托天梁都是扯蛋,不是混不下去的教书先生,就是半吊子的大仙儿,遇上事儿,除了能出个主意,什么都干不了。这样的人在的绺子,都是在山边晃悠,进不了深山;要是真被逼进了深山老林,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绺子里真正有通阴阳、斩鬼神、跟仙家借路这种大本事的,叫「盘山鹰」。只有常年窝在深山老林里的龙头大绺子,才有盘山鹰;也只有盘山鹰带的绺子,才不惧鬼神。


文/《邪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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