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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體的火車

火車緩慢開往鎮北,車窗外閃過遠處一盞一盞的光亮,那是鎮上的房屋。


少年持刀而來,瘋獸一樣吞食著少女的貞操。


火車仍然不緊不慢地駛往目的地,小鎮在那晚似乎被無限擴大,那段十多公里的鐵軌拉得很長。

昏暗的車廂內,只聽到一朵花在敗落。


——蘇更生《貓可以作證》


裸體的火車


從飛機艙門走出的那一刻,湖南燠熱的空氣迎面圍裹而來,白晃晃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葉城的機場很小,走下舷梯可見全貌,幾十里鐵網圍著水泥鋪就的機場,網外是一片農田。上飛機前,我媽說她叫了輛車到機場接我。走出機場,只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樹蔭下,我想應該就是它。


我敲了敲車窗,司機把腿從方向盤上挪下來,問:「你是蘇奇?」我點頭,他連忙打開門,把我的箱子放入後備箱,說:「你媽讓我來接你。」我坐到副駕駛位上,司機邊發動車邊告訴我,他叫吳天,在澧鎮上干出租生意。澧鎮是我老家,鎮子由於太小,沒有正規出租行業。我離家時,鎮上連公交車都沒有。吳天說鎮上現在也沒公交車,只有些私家車出來擺租拉客。


他調轉車頭,輪子碾過地上的鵝卵石,車身顫動著駛上柏油公路。吳天抽了根煙,也遞給我一根。車廂內沒開空調,我搖下車窗。從葉城開回鎮上要兩個多小時,公路旁的楊樹逐漸往後退出,遠處的農田在烈日下蔫然而無生氣。


吳天大概四十多歲,身穿標準小鎮中年男人的行頭:假Polo條紋襯衣,西裝短褲,肉色絲襪強拉到小腿肚上。黑色皮鞋穿得太久,鞋面褶皺里夾著灰塵。我靠在椅背上,熱風拂面,很快就睡著了。突然我被吵醒,見吳天扭身把頭伸出車窗,一聲聲學狗叫,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騎著三輪車的中年男人,滿臉嚴肅立著嗓子學貓叫。車繼續開動,那男人被甩在後面,吳天又沉默地開著車。我覺得奇怪,但又不便詢問。


這時車已開至澧鎮郊外,馬上就要到家了。

澧鎮還是老樣子,路邊的房屋蒙在一層暗灰中,只是路旁多了幾根路燈柱子。以前上學放晚自習回家,那時這條馬路上還沒路燈,我和堂哥蘇城在黑暗裡瘋跑大喊,一些屋子裡就會有人起身開燈推窗大罵操你媽,蘇城回叫想得美。我們大笑著跑回家。不過自蘇城逃跑,這二十年我再也沒有聽過他的消息,而我也沒有回過這裡。


車開到鎮上的汽車站,空氣里散布著熱騰騰的廢油味,混合著灰塵,這是它獨有的氣味。小鎮籠罩在一層陰暗的灰霾里,這些灰來自鎮上的水泥廠,煙囪每日不停噴出無力的灰霧,再落在街道、房屋和樹木上。鎮上本身沒多少東西,一家水泥廠和棉紡廠,兩座工廠坐落在鎮子的南北方。


遠處傳來火車鳴笛聲。鎮上原本是通火車的,但由於鐵軌改道,火車不再經停澧鎮,由南而北穿過小鎮那截鐵軌就荒廢了。二十多年前,紡織廠和水泥廠領導不知從哪買來火車頭,讓它拉著三節車廂又跑了起來。火車成了工廠通勤車,專載工人上下班。二十年過去了,這趟火車仍然在行駛,小鎮似乎沒太多變化。


在路邊等活的幾個司機見吳天回來便圍上前來,調笑說他今天拉了趟遠活,起鬨讓他買西瓜請客。小鎮的商業中心就在車站附近的十字路口上,水果攤販、燒烤老闆一字擺開,沿路吆喝,十分熱鬧。我媽就在路邊等著,見我下車,小跑過來。離我還有幾步時,她突然停下來,像是要認真把我看清楚。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死了,只有我媽帶我。她也是紡織廠女工,不過現在退休了。回家路上我把吳天學狗叫的事告訴她,問這人為什麼這麼奇怪。我媽猶豫了一下說,吳天前幾年才從精神病院出來,買了輛車跑出租。


「不曉得他現在腦子完全好了沒有。」我媽皺著眉頭,懊悔讓個神經病接兒子回家,「還沒關進去之前,他整天扛著大收音機在街上走來走去的。你不記得了嗎?」

我想起來了,原來吳天就是瘋子。



瘋子原是不瘋的,二十年前突然發病。那是1990年,我十五歲,堂哥蘇城比我大兩歲,我們都在念初三,這也是我們呆在小鎮的最後一年。那時瘋子整日扛著個沒電的收音機在鎮上走來走去。雖然瘋,但他又高又瘦,模樣也還好看,與現在相去甚遠。


我堂哥蘇城想要那台收音機,琢磨怎麼弄到手。他是個小混混,從小逃學打架,跟著街頭流氓亂混。由於打架兇狠,他在道上被人叫作「毛子」。他媽媽是鎮上小學的語文老師,還是我堂哥的班主任,在她的教育下,堂哥讀了八年小學。

升上初中後,堂哥跟我同班。


這世上比你媽是你班主任更慘的是你爸是個礦工。我二伯在臨鄉煤礦上班,他對教育孩子的理解只有打服。不管我堂哥做什麼,只要有人告狀,就是一頓毒打。我堂哥七歲那年,偷了家裡兩塊錢買炮仗,二伯把他倒吊在堂屋橫樑上用竹竿猛抽。等他抽累了,想起晚上還要下井,便出門吃飯。


我見堂哥被獨吊橫樑滿臉是血,嚇得哭著跑回家跟我媽說堂哥死了,我媽趕緊把堂哥放下來。我二伯喝得爛醉,忘了這件事上班去了。


我比堂哥運氣好,在他隔壁班上課,不用受二嬸監管。


一天中午,我正趴在桌子上午睡。毛子叫醒我,說下午出去逛逛,看瘋子今天會不會把收音機扛出來。我們新來的班主任,叫李玉青,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從北京來的。我想他剛來不會對我們多嚴厲,於是就逃課了。當時我還不知道要不是李玉青,蘇城不會逃走,阮佳也不會轉學。只是在命運安排我們見面的第一天,我逃課了。這像是個詛咒,預示將來我也無力面對,只能繼續逃走。


那天正是早秋,南方的秋日只是夏末的變奏,無甚特點。


毛子和青胎蹲在水泥廠牆外,路邊的樟樹上蒙了一層水泥灰。


青胎的原名我忘了,他右眼上方有塊青色胎記,模樣頗丑。


不過毛子不介意,讓他做個跟班。


我們在樹下抽煙。毛子用煙屁股彈樟樹葉子,自己起身跳開,水泥灰簌簌落在我和青胎頭上。我跳起來抖灰,瞪了毛子一眼。青胎不敢發火。這時瘋子扛著收音機從圍牆拐角走過來,他穿顏色難辨的襯衣和喇叭牛仔褲,頭髮糾在腦袋上結成一塊。瘋子就是瘋子,也不知道貼著牆邊陰涼處走。他走在路中央,太陽直直地曬在他腦袋上。他邊走邊抖腿,像是沉醉在收音機的世界裡,只是收音機並沒有打開。


毛子遞來眼色,示意等瘋子走過從其背後搶收音機。我們站在牆角,低頭用腳碾水泥地面,假裝無所事事。其實不用偽裝,瘋子筆直盯住前方,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們。毛子先衝過去,雙手拖著收音機,瘋子大驚跳起來,鬆開手。毛子搶過收音機,瘋子大叫著撲上去要搶回。毛子被撲倒,大罵:「他媽的你們倒是動手啊!」


青胎抱住瘋子後背,毛子趁機爬起來。瘋子狂扭動身體,毛子上前猛踢他的肚子。瘋子倒在地上蜷著身體,嗚嗚亂叫。


毛子踩住他的頭。我愣在原地,青胎抱起地上的收音機。


我說:「快走吧。」當日其他的細節我都忘了,只記得陽光透過香樟樹葉投在地上的光斑閃爍,毛子一臉兇橫,猛踢瘋子。


裸體的火車



我媽的拖鞋聲在廚房裡有節奏地響起。她老了,腳步聲不如以前輕快,節奏拖沓。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吊著一隻昏黃的燈泡。房間沒有變,只是當年的白牆已露敗象,泛出舊黃。


我媽做好飯叫我下樓。廚房裡也燈光昏暗,爐旁架著桌子。我媽平日肯定就在廚房裡吃飯。我看到全是我愛吃的。


吃飯的時候,她拿著筷子沒動,就是看著我。從下車到現在,只要我們在一起,她就盯著我看。


「看了這麼久,我也老了吧?」我端碗邊吃邊問。我媽皺著眉頭,說:「你怎麼沒老,都三十六了。你那些同學的孩子都上學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媽總喜歡把我算大一歲,我知道她又想催我結婚,又不想剛到家就惹得我不高興。她在紡織廠上班的時候還充實,等退了休,只能每晚打電話給我,永遠只關心我何時結婚。我勸她搬來北京,她還不肯,我這次回來就是為把她接走。


「前幾天我買菜還碰到阮佳了,她帶著孩子吃早點。」


突然聽到她的名字,我愣了一會。聽說這些年她讀完護校就在鎮上醫院當護士。她是我中學同班同學,我和毛子都有些喜歡她。但喜歡歸喜歡,誰都沒有說出來。


那時候鎮上的人都很窮,大人們全在紡織廠上班,孩子們就全穿紡織廠做的衣服。當時廠里有個車間專門縫麻袋。女工為省錢,自己扯幾米布,帶到工廠讓麻袋師傅用公家的縫紉機做衣服。衣服樣式跟麻袋也沒多大區別,就是多兩截袖子,中間開條口,再釘幾個扣子。出早操時,藍色的開口麻袋整整齊齊地碼在操場上比劃,就是親媽也不能把自己孩子找出來。


只有阮佳不是,她在麻袋方陣中格外顯眼。冬天時,她穿一件帶毛領的紅色棉襖,腳上是黑色帶盤口的小皮鞋。她有個姑姑在香港,每年回來一趟大包小包給她帶東西。阮佳就住在紡織廠邊上的火車站宿舍,她爸爸原是火車站站長,不知怎麼卻淹死了,留下她和奶奶生活。學校就在水泥廠附近,每日阮佳乘火車上學。


阮佳雖然漂亮,但同學不願跟她做朋友。班上的女孩子說阮佳的媽媽是個騷貨,跟人私奔,她爸爸才會投水自盡。


眾所周知,龍生龍,鳳生鳳,騷貨的女兒自然也是騷貨。只要她擦黑板,總有幾個女生在底下嘀咕,等她滿臉通紅轉過身來,她們又會若無其事地聊起別的。


我媽仍在數落我不肯結婚,十年前她催的時候我還覺得煩心,現在不會。催了這麼多年,不催我倒不習慣了。待她把碗筷收好,說讓我陪她出去散步。我問阮佳上班的醫院是不是還在河邊。


「你不會想去看看吧?」她遲疑著問。


我沒有理由去看阮佳,既然當初我選擇沉默,現在去看有什麼意思?我突然想起李玉青,不知他被開除後去了哪兒。


我問媽媽,她想不起來李玉青是誰,我提醒就是和堂哥打架的語文老師。


「哦,他啊,我天天看見,就在菜市場開店呢。」


當時李玉青從北京調到我們學校,怎麼看都像犯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他來報到時除一把小號,什麼都沒帶。他似乎也不想熟悉學生,只在小鎮周圍亂轉。每日天還未亮,他就站在河邊吹小號。他並不擅長吹號,每次只是憋著一股悠長的氣將號吹響,嘹亮的聲音就隨著河水在鎮上揚起來。


我媽像是突然想起蘇城來,「不知道你堂哥現在是死是活,你二嬸是徹底死心了,再也不出去找了。」


我是最後一個見過蘇城的人。當時我放學回家,他守在車棚里問我借錢,說要去躲上一陣。我讓他在車棚等著,天黑就把錢送來。我所有的財產都在存錢罐里,一共有七十五塊。這是親戚歷年給的壓歲錢,其中有十五塊是我爸爸死的那年,小叔弔唁時偷塞給我的。我捏著薄薄一疊錢下樓,蘇城躲在車棚暗處。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沒有回答,只問還有煙嗎,我的煙抽完了,提議去買。他擺手說算了,顯得焦躁不安,問我有多少錢。我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城蹲在地上,沒有看我。車棚里昏黃的燈光鋪灑在一輛輛破舊的自行車上,他說起昨晚在火車上圍堵阮佳的事。


我盯住圍著燈泡飛動的蠓蟲,手中的紙幣已被捏攢成一條。


說完蘇城站起來伸手要錢。我扭頭走出車棚,蘇城追上來,我把錢扔向黑地里,說:「你去死吧。」


這就是我和蘇城見的最後一面。也就是在這個晚上,我決定離開澧鎮,再也不回來。現在我和媽媽拉著手緩緩走在河堤上。她埋怨起我離家多年。我說這不是回來了嘛。她笑,我說:「明天陪你去買菜。」



清早的菜市場是小鎮最有活力的地方。附近鄉下的菜農挑著帶泥的新鮮蔬菜在路邊擺開,太陽還沒毒辣起來,空氣中略帶涼風,討價還價聲勃勃而有生氣。李玉青的店面就開在菜市場入口,我遠遠就看到他了。


他開了一爿冷凍食品店,十來平米的店鋪外擺著冷凍櫃。


李玉青模樣變化不大,仍然又高又瘦,只是年輕時那股銳氣似乎消失了。他歪坐在店門口,幾個買菜的人站在冰櫃前挑挑選選,他也沒起身招呼。雖說李玉青是老師,但剛來我們鎮上時也才二十歲,與我們年紀差別不大。


我走上前去與他打招呼,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我是誰。


他出於禮貌,搬出塑料凳招呼我進店坐會兒。店鋪內雜亂不堪,地上堆積的凍貨正在滴水,牆上只掛著一副日曆。這是那種一頁頁手撕的老式日曆。我看了看,雖是清晨,但今天的那頁已被撕掉。看來李玉青的習慣沒有變。


他做班主任時雖懶散,但對學生挺熱情,喜歡和我們混在一起,不時請我們喝東西。鎮上只有一家商店,老闆從葉城買了冰櫃,出售冰鎮的可口可樂。那時的可樂用玻璃瓶灌裝,你只能站在店門口喝,喝完就把瓶子還給老闆。我們平時沒有閑錢喝冷飲,李玉青就請客。


一天下午,李玉青帶著我們翹掉體育課出來喝冷飲,其他的幾個同學我忘了,只記得阮佳也在。盛夏的午後,我們站在店門前各自拿著可樂,冰涼的汽水在口腔中翻著氣泡再流入喉嚨。阮佳站在店鋪里,李玉青靠在冰柜上。店鋪里也掛著日曆,李玉青伸手把當天的那頁撕掉。阮佳問:「今天還沒過完呢,幹嗎撕了?」


李玉青把手中的日曆紙搓成一團丟到街上,說:「有什麼好過的,不就是這樣嗎?」


他確實與這小鎮格格不入,誰都知道他並不屬於這裡,但又無處可去。他即便喜歡和我們呆在一起,也會半途離開。


我們知道他喜怒無常,並不介意,只是好奇。他只有對待阮佳才總是耐煩。他來以後發現班上的人總排擠阮佳,便對她格外照顧。於是有傳聞說,他們在戀愛,我也不知道真假。


那天下午我們站在店門口,沉默地喝著可樂,聽著蟬叫得聲嘶力竭。


李玉青起身招呼買賣,我獨自坐在店內。冰櫃前站了位老太太翻撿冷凍雞爪,她一隻一隻細細地挑選,把雞爪上的冰在盤子上敲掉。李玉青只是看著她,像是跟自己沒關係,又回來坐著。一時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隨口問他結婚沒,他說沒呢,我說我也沒有。兩人笑了笑,他似乎明白了我並沒有敵意,起碼不會表露出來。


「你媽有時候也買東西,她說你在北京上班?」他問。


「是啊。」我答。


「我以前也在那呆過呢。」這我知道,他曾在北京上大學。


那年夏天,他是從北京來鎮上的。


「你回去看過嗎?北京這些年變化很大呢。」


「沒有,有什麼好看的。」李玉青又不耐煩了,起身招呼敲冰的老太太。


我猜他仍對毛子不能釋懷。我是毛子的堂弟,他當然也不想搭理我。二嬸恨他恨得要命,蘇城剛跑那年,她跑到學校里鬧,說李玉青毆打學生。最後學校不得不開除他的教職。


李玉青轉頭問毛子找到了嗎,我搖搖頭。他又問見過吳天了沒,我說昨天搭他的車回來的。他想了一會,像是有話要說。果然,他坐下來,告訴我蘇城跑掉前,吳天的家人來學校告狀。他們說毛子打斷瘋子的腿,搶劫收音機。當時李玉青把蘇城叫來訓話,兩人沒說幾句就吵起來。蘇城竟放話約他放學後在河邊單挑。


李玉青像仍覺可笑,說:「你打個瘋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還單挑?」那天傍晚倆人打架的情況不得而知,似乎是李玉青狠揍蘇城,還把他扔到河裡。說完他皺著眉,問我:「打輸了就打輸了,他為什麼要跑呢?」當時李玉青並沒有把毛子的事彙報給學校,打算自己教訓他一頓就完了。


我愣住了,原來李玉青並不知情,那就是阮佳一直在守著秘密。


我媽稱完肉到凍貨鋪來找我。我不知如何向李玉青解釋,若阮佳不願讓人知道,那我當然也不能說。我向他道別,他起身相送,但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你還記得阮佳嗎?」他問。我點頭。


「結婚了,她丈夫是唐洋,也是你們學校的。」我對這個名字沒印象,李玉青說就是臉上有塊青色胎記的那個。


原來阮佳嫁給了青胎。


裸體的火車



那天我在後院擇菜,我媽的拖鞋聲又在廚房裡踏踏響起,屋子周圍很靜。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應該更孤獨,但她卻不想離開這裡,說不知如何處理房子。我讓她賣了,她顯得有些猶豫。


我媽又說起吳天來,他昨天載我回家後又接了趟活兒,拉一對青年男女去鄰縣,到今天還沒有回來,也沒跟家人聯繫,電話也打不通。大家傳言他可能被人害了。


她絮絮叨叨,我沒認真聽,回想起當年上學時的情景。


快要畢業時,突然有傳言說阮佳懷孕了,班上的女生窸窸窣窣地討論,又是笑又是鄙視。我趴在座位上裝睡,其實不用裝,她們對阮佳的厭惡毫不掩飾。關於李玉青與阮佳戀愛的流言傳了半年,懷孕倒是第一次聽說。我暗自為她擔心,若是真的,她就不能繼續上學,那他們要怎麼辦呢?不過只要不傳到校領導耳朵里,她混到畢業沒問題。我往阮佳的座位看了看,她不在。這時有人丟了個淺藍色硬殼封皮本子在我桌上。臨近畢業,班上流行寫同學錄,自己買個硬殼本,裡面貼幾張港台明星貼畫,權當畢業留念。


我打開這個本子,扉頁上寫著阮佳。她的字細小瘦長,簽在右下角。我翻了翻,本子里僅有幾頁寫上同學的名字加一兩句名人名言,其他人都不肯寫。有幾個女生站在一旁讓我快寫,我只好拿起筆來,寫了句「水性楊花,你的名字叫女人」。她們湊過來看得直笑。我寫完就後悔了,又在那句話後添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這樣一來,別人只知我調笑阮佳,卻不知我暗地裡寬慰她。有次我路過教導處,見阮佳在裡面聽人訓話。我聽同學說,學校要帶阮佳去醫院檢查。如果這事是真的,她就死定了。


有天放學後,我值日擦完黑板,人都走光了,我回頭一看,阮佳獨自坐在教室里,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的。那時日光漸消,沒有開燈。她對我笑了笑,說謝謝我寫的畢業留言。


我不知道說什麼,在人生很多應該開口的時刻,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就像我註定錯過了那些本不應該錯過的時刻。阮佳還主動告訴我她和李玉青沒有戀愛。我說很多同學都見過李玉青騎單車送你去火車站呢。她沉默片刻,說:「他在追我,我沒有喜歡他。」


在那間昏暗的教室里,阮佳對我笑了兩次,我也對她笑了。我知道還有很多話未說出口,當時我以為我們還有時間,但這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


未完……


以上內容摘自蘇更生《貓可以作證》。努力的青春,疏遠的青春,迷茫的青春,倔強的青春,孤獨的青春。無論怎樣,成長總與痛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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