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灾

恐怖 04-26

果玉简

我们一行五人在黑暗的甬道中走着。突然，走在最后的小壮发出一声惨叫。我扭头一看，只见甬道壁上裂开了一个人形的口子，紧接着那口子中就伸出了数只细得像绳子一样的手。这些手紧紧拉住了小壮的身体，将他向人形口子里拉去。

「救命啊！」小壮惊呼道。

我一声暴喝，两步冲到小壮面前，手中的合金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小壮的心窝。小壮瞪大了眼睛，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就脑袋垂了下去。

然而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反手抽出匕首，又一下插入小壮的肩膀，试图将他的胳膊卸下来。然而我这一刀有些偏了，匕首嵌入了他的骨头中，动弹不得。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我命令道。

另外三人这才缓过神来：老鹿伸手抓住一根细长的手，然后试图用匕首将其斩断，可是他却像是抓到了烙铁上一样，惨叫了起来；小壮的哥哥大壮双目血红，抡着手中的狗腿弯刀就向我脑袋上劈来；丁爷当机立断，一脚踹在大壮的腿弯上，将他踹得跪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我虽然脱险了，但也浪费掉了对付它的最佳时机。

我没有搭理大壮，而是手中猛地一用力，将小壮的左臂卸了下来。而这时小壮的身体已经被拉进了人形口子当中，慢慢没入了甬道。

我看着那些手在小壮的尸体上摸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哧咔哧」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跑吧。」说完，我就把手伸向了大壮。大壮依然一脸悲愤地瞪着我，可是这时他已经反应过来我并不是要害小壮，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便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后，跑进了墓穴深处。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形口子中小壮尸体的皮已经被那些细长的手扯得七零八落，差不多完全被剥了下来。而刚才就被我杀死的他，竟然挣扎着动了起来，向我们跑掉的方向伸出了鲜血淋漓的手——要不了一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具无皮血尸！

丁爷找我来这座秦朝古墓是为了一件叫「果玉简」的宝贝。他说这座墓是徐福的，可是徐福那老东西不是出海了吗，为什么他的墓会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不过他许下的报酬倒是极为丰厚，多到干完这一票后剩下的几十年都可以混吃等死的程度。所以，我跟着来了。

我本来以为这座墓除了大一些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可没想到从进了墓开始，队伍就开始悄无声息地减员：起初是先进入墓里排机关的虎子他们几个，然后就轮到了十几个人一起下来的我们。而每次减员之后，我们都会发现面前多了一具或者几具无皮血尸。如果不是阿强在被那细手抓住的时候大叫出来，我们还不知道那些血尸就是我们几分钟前的同伴呢。而在那之后，它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常常在我们面前抓走同伴，然后现场剥皮，好让他们在我们面前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猜，那些东西是在向我们示威或者恐吓。

最可怕的是，那些细长的手出现时根本毫无征兆，完全就是突然出现。它们制造出来的血尸力量不大但速度奇快，我们往往需要付出两三条人命才能应付一具血尸。而且这古墓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座迷宫，根本找不到出口，而我们的人数也从最开始的39人，锐减成5人。

所以，当我看到小壮被抓住的时候，便一刀捅死了他，又试图卸掉他的胳膊。这样不仅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还能让他变成血尸之后杀伤力大减，也许这样做我们还能多活一会儿。

我们跑过了这条几十米长的甬道后面，来到一条极为曲折的山洞中。丁爷将三条细不可见的沾了钻石粉的合金细线固定在甬道口处，这样无皮血尸冲过来的时候，身体至少会被切开一半，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可是，我们握着武器等了足足五分钟，那边也没有动静。我壮着胆子探着头望了一眼，结果却看到两只血红的眼睛正静静地躲在甬道口的长方柱石后面！

人数

我心中一震，连忙闪身后退，紧接着就看到那怪物的爪子电射一般向我抓来，若不是我反应快，这一下肯定就能将我开肠破肚。

而且它仿佛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而像是知道我们的布置一般，竟然矮下身子，猫着腰从合金细线下钻了过来。

好在大壮早已经举着狗腿弯刀站在一旁，见它的脑袋从合金细线下伸了过来，便大喝一声，用足了力气从上至下劈了下来，一下子就将无皮血尸的脖子砍断了——这是它的唯一弱点。

血尸「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山洞深处突然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你们都来了啊，你们终于来了啊……」

这声音激得我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那边是虎子探过的，可是他却一去不复返。

「这声音有点儿像虎子啊。」大壮嘀咕着。

老鹿看了大壮一眼，点了点头，便端着冲锋枪向山洞内部走去。很快，他面色古怪地返了回来，说道：「虎子他……」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摸金校尉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

可是当我跟着他在山洞里七拐八拐后，我也惊呆了：在山洞的尽头是一个颇为宽阔的地下广场，广场口处散落着几具脖子被砍断的血尸；在这广场正中间，则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宝座，宝座后面是一片数量很多但每一座都很小的小坟包——而虎子本人正坐在宝座上盯着我们呢！而在他屁股下面，还有一口毫不起眼的黑色棺材。

「你们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很好很好。」虎子口中说着平日里听着丝毫无奇的话，但却让我们毛骨悚然，因为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诡异了。

「虎子他们是怎么分组的？」我悄悄捅了捅老鹿。

「虎子身手最好，而且精通机关制造方面的东西，所以他常嫌别人拖后腿，都是一个人走；至于剩下的几个人，应该是在一起的。」

我隐隐觉得不对：明显不正常的虎子在对我们强调人数，而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不是一个人走的全都死了，独自行动的他却活了下来——难道死里逃生的关键是人数？

经仙志

然而，我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虎子身后的土堆里竟然伸出一个个小号人头来。这些人头并没有腐烂的迹象，所以我能很清楚地看出它们有男有女，每一个都没有超过十岁。

这些人头很快就从土堆里钻了出来，而且还在继续升高，看起来就像它们在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样。然而，它们的脖子下面并没有身子，而是一条条细长得可怕的手臂——这是差点儿把我们杀了个精光的东西的真身！

「分开跑！」我大喝一声，扭头就钻进了弯弯曲曲的山洞。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曲折的山洞里有很多岔路，足以容纳我们四个人分开行动了。而那些长着小孩脑袋的东西，竟然像是会跳跃的章鱼一样，用细长的手跳着向我们冲来！

而且我也知道身后那些怪物是什么了，它们是「剪孽童子」！

先秦诸子百家中曾经有一门邪恶的成仙理论，它宣扬的是人活在世上即有罪孽，所以即便不作恶也会被罪孽缠身。然而身具罪孽的人是无法羽化成仙的，所以每一个修仙之人都要想尽办法除掉自己身上的罪孽。

人的罪孽必须要用人来剪除，于是这门理论的信仰者就发明了一种用童男童女制造剪孽童子的奇术。剪孽童子嗜杀成性，而且会从人血中吸取力量，用以剪断主人身上的罪孽。但很奇怪的是，剪孽童子向来只袭击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往往会对独自出现的人视而不见，所以春秋时期才有人宁愿一个人独身也绝对不和人来往的奇事。

本来这件事我是从一本叫做《经仙志》的隋朝古书里看来的，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奇闻，因为这个成仙理论在当时昙花一现便再没有人提及。可是现在想来，传说中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可能就是为了制造剪孽童子。

我一边跑一边默数着山洞中岔路的数量，一直到了第六条岔路，才钻了进去。而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像是老鹿的声音。

老鹿是丁爷的心腹，他很可能认为我说的「分开跑」指的是分成两路或者三路，那么他是一定要追随在丁爷身边的，这样一来他和丁爷遇袭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在山洞里走了一会儿，便坐下来休息。我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而现在我只要不跟别人碰头，就不会太危险，正是休息的好时机。

我刚把气喘匀，地上就「骨碌碌」地滚过来一个东西——那是大壮的头，他的两只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我——这显然不是剪孽童子所为。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一发吹箭从暗处射来，直接钉到我的肩膀上，我「啊呀」一声，觉得身体一阵沉重，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见丁爷笑嘻嘻地从暗处走了出来，踢了踢我的脸，说道：「挺行啊，你竟然还知道应该分开跑。」

我冷眼望着他：「那你还来找我，就不怕剪孽童子来收拾咱俩？」

「呦，还知道剪孽童子，不简单。」丁爷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觉得，既然是我找你来的，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吗？」

我心中一动，才发现丁爷身后慢慢伸出几只细长的手来……

因果

这些细手没有攻击丁爷，而是绕过他的身体，慢慢地伸向了我。我想挣扎，可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把我裹得像个大粽子一般在地上拖行。而这时我才看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丁爷腰后竟然缠着几个人头模样的东西——那竟然是像腰带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剪孽童子！

我在惊恐之余又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丁爷能驱使这些东西呢？

我被丁爷拖了回去，一直来到了那地下广场里。虎子已经从宝座上下来了，顺从地垂着头，站在广场入口处等着丁爷。

我这才知道，原来虎子那样子也是装的！可是，他这样做又什么意义呢？

丁爷一直把我拉到那宝座前，才停了下来，我的脸正好对着宝座下那口薄薄的棺材。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丁爷扳过我的脸，将一个尺许长、卷成一卷的米黄色东西在我眼前晃着。

那是一卷玉简，而且看质地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只不过因为年头太久才导致其开始泛黄。

我心中一惊，问道：「这就是果玉简，你什么时候把它拿到手的？」

丁爷冷笑了一下，说道：「不，这是因玉简，是果玉简前面的部分。」

「因玉简……果玉简……因果玉简！」我喃喃着，继而惊道。

「不错，这东西的全称就是‘因果玉简’。二十年前我就拿到了因玉简——无光墓惨案你听说过吧，一百多名土夫子连同他们的家属，没留一个活口，那就是我干的。在那之后我一直没有得到果玉简的下落，直到几个月前，才听说果玉简在这里，就找了你们这一群替死鬼来给我卖命，为的就是凑齐这因果玉简。」

「这东西是干什么的？」我问道，被困在「粽子」里的手不断向下摸索着，马上就要伸到裤兜里了。

「当然是成仙啊，」丁爷得意洋洋地回答，显然他认为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春秋时期的东西我又不是读不懂，难道还不知道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你既然知道剪孽童子是什么，想必肯定看过那本《经仙志》。但你肯定不知道，《经仙志》里有一样东西是错的：阻碍人成仙的东西并不是罪孽，而是因果。」

「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丁爷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办的事情是因，放在别人身上就是果，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人就是被这种东西阻碍，才不能羽化成仙。而这因果玉简里，记载的就是如何斩断因果，让人不再被世间俗务羁绊，变成神仙。当年徐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因果玉简，才说服秦始皇要带着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小子说这么多吗？因为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话，就无法跟玉简形成‘因果’了。没有‘因果’的话，接下来的仪式是无法完成的。」

丁爷说完，就将我一把抱起，放到了宝座上，然后将玉简塞进我怀里。他口中念念有词，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我的脖子上的静脉捅来。

鲜血从我脖子上「汩汩」地流下，浸湿了我怀中的玉简，又一路向下，流到了宝座下面的棺材上。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眼前开始发黑。可就在我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看到的世界起了变化：我发现这墓穴里面的所有人身上都冒着隆隆的黑烟，而且大家竟然还通过黑烟连到了一起，比如说我和丁爷，还有丁爷和虎子，只不过黑烟有粗有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而且我脖子上的伤口居然自己愈合了，停止流血了。

奇怪的是，虎子身上的黑烟竟然还飘向了那条曲折的山洞，难道那边还有跟他有关系的人活着？

鬼祗

我身下的棺材一阵震动，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这声音是属于一个女人的，这不是徐福墓！随着这声音响起，整个墓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地下广场顶部的泥土和碎石「簌簌」地向下掉落，紧接着就那些细长的手就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来，不断撕扯着众人身上的「黑烟」。

丁爷哈哈大笑着，像是要迎接属于自己的新时代一样。

就在这时，虎子突然大喝一声：「快动手！」

地下广场内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紧接着我耳边就响起一阵哭泣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的是，这声音竟然是属于许多人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而那些从土里钻出来的剪孽童子也开始发出阵阵尖叫，因为无数哭泣着的鬼魂附着在它们身上，让它们痛苦不堪。渐渐地，一些剪孽童子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纹，一股股黑烟从它们身上冒了出来，顺着虎子的身体向山洞中涌去。

紧接着，一个双目赤红的怪物从山洞里冲了出来。这怪物直奔丁爷，挥舞着双臂要将丁爷砸为肉泥。

这种怪物叫「鬼祗」，是大量冤魂附着在活人身上，导致人的身体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剧变变化而成的。虽然变化之后非常厉害，但寿命会变得极短，而且见不得阳光。

丁爷显然吃了一惊，连连催动剪孽童子向鬼祗发动进攻。然而剪孽童子单薄的身体在鬼祗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被扯得粉碎。

鬼祗揪着丁爷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虎子在一旁喝道：「丁老三，二十年前的一百多名土夫子，连同他们的家属，一共七百多条性命，你认下吗？」

「你、你、你们……」丁爷艰难地举起手，指了指鬼祗，又指了指虎子。

虎子露出狰狞的神色，恶狠狠地说道：「丁老三，你当年想尽办法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却没想到留下了我和老鹿这两个祸根吧！我们背负着父辈的怨念，在你身边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带着父辈的冤魂来到这里，将你存在于这世上的因果一并剪除。这样你不仅会死，而且还不会被任何人记得，就连你最亲爱的儿子和女儿，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没爹的野种！」

我哆嗦了一下，这是真是歹毒的想法。

这个鬼祗是老鹿变的，看来之前应该是虎子去「对付」他的，然后他故意发出一声惨叫，来迷惑丁爷，让他放松警惕。毕竟只有在只剩下一个人的情况下，丁爷才能毫无防备地用我举行仪式。

哭泣的鬼魂将老鹿团团围住，甚至还试图附到他身上。而每一个鬼魂成功附体之后，老鹿和丁爷之间的「黑烟」就粗了一分。而他们两个的身体在不断战栗着，竟然被这些鬼魂弄得动弹不得。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斩断因果的标志是那些黑烟消失的话，那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在加强老鹿和丁爷之间的因果吗？

果然，站在广场入口处的虎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只见他故意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从我怀里拿出沾了血的因玉简，又一脚接一脚地揣着宝座下面的那口薄棺材。

「你们这群蠢货，都是蠢货！」他一边踹一边说道，「光报仇有什么用，报仇之外还要成仙才对！我引得老鹿来破坏你这个老混蛋的仪式，你就成不了仙了，现在能成仙就只有我一个，我一个！」

「咔」，棺材板被他踹出一个大洞。

只见一双白嫩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顺着我的双腿慢慢向上摸了过来……

脱险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是一个几近赤裸的「女人」，只见它身上穿着一件用丝线将空白玉简片串制而成的玉衣；它青白色的皮肤暴露在外，虽然身材很好，但不仅让人感觉不到诱惑，甚至还有几分恶心。如果它和徐福是同一个年代的人，那么就是一具不折不扣的千年女尸了，而且还是两千多年的。

这女尸在我身上摸了几下，像是察觉到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一样，转而慢慢向鬼祗和丁爷爬去。

我注意到它身上看不到一丝黑烟，甚至将丁爷和鬼祗身上的黑烟都吸了过去。而这些被洗去的黑烟像是有生命一样，竟然附着在玉简片上，在上面变成了一行行文字。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股黑烟分别卷到了虎子和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