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各安天命、偷吃腌黃瓜：說不盡晚清首次官派留學
如今，留學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誰要沒出國留過學，肯定會被視為「土鱉」。可是，一百多年前，自視為「天朝上國」的中國，邁出留學這一步，卻費盡了周折。
早在1863年，「鬼子六」奕?就曾經向朝廷提出過派幼童出國留學的建議，但沒有得到任何支持。後來，容閎、薛福成都提出過類似建議，皆未能獲得響應。五年之後，中美簽訂了《蒲安臣條約》，規定：兩國公民都可以到對方的政府公立學校求學，並享有最惠國國民待遇，兩國公民得以在對方境內設立學堂。事情終於有了轉機，美國（而不是當時世界最強國英國）成為了中國政府派遣留學生的首選。1872年，第一批中國幼童乘船前往美國，從此掀開了中國公派留美學習歷史的第一頁。然而，十年時間已經一晃而過！在那個急速變動的時代，沒有人會停下來等你十年！
（蒲安臣條約）
促成這次官派留學的，是「近代中國留美第一人」容閎。他當年是被傳教士帶到美國，而不是中國官方派出去的留學生。他得知中美簽約之後，認為這是一次千載難得的機會，於是再次向朝廷建議派遣留學生，得到了李鴻章等大臣的支持。他們在奏摺里說：這是「中華創始之舉，古今未有之事」。很快，朝廷批准了這一建議，並分四批向美國派出了120名幼童。
（容閎）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出國留學比吃個肯德基都容易。當時的中國人普遍認為，美國是蠻夷之邦，甚至有謠言說美國人會把中國人的皮剝下來，安在狗身上。第一批去的孩子大約十幾歲，一去就是15年，而且家長必須簽字畫押。詹天佑的父親詹作平就出具保證書：「茲有子天佑，情願送赴憲局帶往花旗國肄業學習技藝，回來之日聽從差遣，不得在國外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我的天呀，這哪是去留學啊，赤裸裸的賣身契嘛。試問，有幾個父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所以，容閎費了好大勁都找不齊學生，最後跑到香港才算是勉強湊齊人數。
為了彰顯大清威儀，幼童們上岸時都是一身中式打扮：瓜皮帽，藍緞褂，嶄新的黑布鞋，排著整齊的隊伍踏上了美國土地。美國人一看：吆西！尤其是，中國小孩都有一條烏黑油亮的辮子。美國人感到特別新奇，所以，每到一處總是觀者如雲。孩子們被分別安排在美國東北部新英格蘭地區的幾十個家庭里。有些美國家庭的女主人出於愛憐，經常一見面就抱起小留學生親吻他們的臉頰。這讓初到異國的小孩滿臉通紅，不知所措。（討厭，人家害羞啦）好些孩子吃不慣西餐，餓肚子是常有的事。據說，帶隊的清朝官員自帶了一些腌黃瓜，結果沒幾天就被孩子們偷吃光了。每當小留學生們上街，就會有一群美國小孩跟在後面圍觀，指著他們的小辮子高喊：「Chinese girl！」（後來，康有為上摺子主張剪辮子時，就拿這個說事。）
這些遠離父母和家鄉的孩子們，個個學慣用功，成績優良。因為用功過度，加上身體單薄，很多人經常病倒，甚至有3人積勞成疾，客死他鄉。兒童是最容易融入新環境的，很快，留學帶來的新變化就在他們身上顯現出來。時人李圭在《環遊地球新錄》中記述了他在1876年美國費城萬國博覽會上見到這些中國小留學生的情景：「諸童多在會院遊覽，於千萬人中言動自如，而外罩短褂，仍近華式。見圭等甚親近。吐屬有外洋風派。幼小者與女師偕行，師指物與觀，頗能對答。親愛之情，幾同母子。」
留美幼童在美國期間，接受的是西方教育，過的是美國式生活，逐漸就「美國化」了。幾年之後，他們大多不願穿中式服裝，尤其對那根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感到不滿意，覺得既麻煩，又遭人嘲笑。很多幼童索性把辮子剪掉，只在見清廷督導長官時才弄一根假辮子裝上。而且，他們不僅學到了許多自然科學知識，也接觸了很多資產階級啟蒙時期的人文社會科學知識。漸漸地，他們對《四書》、《五經》和儒學孔教失去興趣，對煩瑣的封建禮節也不大看重，而對個人權力、自由、民主等觀念極為迷戀。個別幼童還和美國女孩子私下約會。充滿青春活力的幼童們還與美國孩子一起參加各類體育活動，詹天佑等人組織了棒球隊，在不少比賽中取得過好成績。這些變化，在容閎看來，再正常不過。但是，在隨行的清朝守舊官僚看來，卻是大逆不道，遂一面嚴厲管教，一面上奏清廷。清廷對此感到很不安，逐漸開始失去信心。尤其是，有不少幼童信奉了基督教，這更讓清廷無法容忍。
1876年，清廷派吳子登出任留美幼童監督。吳子登雖支持洋務運動，自身也通曉英文，但思想不夠開放，且官僚習氣嚴重，本來就對派遣留學生持有異議。他一到任，就將幼童們召來，嚴加訓斥，並下令開除了兩名信基督教者，引起許多學生不滿。而且，吳子登還加重幼童們的中文課程，突出進行傳統道德和禮儀教育。可是，幼童們只聽從容閎一個人號令。惱羞成怒的吳子登頻頻向清廷寫奏摺，講留美幼童如何「美國化」，容閎如何放縱幼童，如何目空一切等等。只憑一腔熱血報國卻對中國政治一無所知的容閎，根本沒在意吳子登的這些行動，也不去反駁。結果，清廷上下對吳子登的一面之詞信以為真，連曾紀澤（時任駐英、法公使，曾國藩之子）這樣的官員都認為留美幼童難以成才。1881年，吳子登請求清廷將幼童們全部撤回，獲得批准。除極少數人外，大部分人均被送回中國。
第一次官派留學就此夭折！
不過，這次留學還是有些成就，出了幾個名人，如著名鐵路工程師詹天佑，礦冶工程師吳仰曾，民國政府第一任國務總理、復旦大學創辦人唐紹儀，清華大學第一任校長唐國安等。
（詹天佑）
祥說：從派遣留學生到自修鐵路，從創辦工業到革新軍事，可以說，整個洋務運動期間，都伴隨著洋務與反洋務的鬥爭。所以，這場運動，可謂中國近代化歷程中真正的破冰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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