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這本書的那個人走了

上班看到的第一條新聞：《白鹿原》作者陳忠實因病在西安逝世，享年73歲。網友自發悼念：長安猶存白鹿原，人間再無陳忠實。不由有些感慨，一代文字巨匠走了，留給我們一片廣袤的白鹿原。我不禁又想：有多少人還未讀過這本文學巨著？

我翻出了幾年前寫的《白鹿原》書評，又細細地讀了一遍。想起當年一個哥們極力向我推薦時的情形。他每次看到我在讀書，最後都會忍不住加一句：陳忠實的《白鹿原》......我每次都把他未說完的話擋了回去。也許那時候我與《白鹿原》的緣分還未到，一直就沒想過去看。後來網上做活動，一股腦買了許多書，其中就有《白鹿原》，讀完之後，不由感嘆，雖然不晚，但如果早點讀到，可能又是另一番震撼。大抵人與一本書的緣分就像兩個人之間的緣分，也許擦肩而過多次，但都未曾相識，某次的因緣際會，才真正認識。

我把之前寫過的關於《白鹿原》的書評稍加整理，在這裡貼出來，一是為陳忠實老師致以深深地悼念；一是希望更多還未讀過此書的人，買一本放於床頭，每晚翻上幾頁，你會窺見一段塵封已久的民族苦難史。

以下為書評。

開始讀這本書的時候，電影《白鹿原》已然公映，我卻沒有心思一睹為快，還是按部就班地翻開了早就買來卻一直沒捨得看的這本50餘萬字近600頁的厚重小說，開始了我的漫長閱讀之旅。

初讀完此書的時候，我還在為鹿子霖最後的遭遇唏噓不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急急的讀完，又或者是像很多心急的人總是先看最後的結局，以做到心中有數，免得到時無法接受結局，而是每天讀上幾十頁，邊讀邊想，邊想邊發獃，不知不覺就進入了白鹿原的真實世界。我又找到了那種震撼的感覺，生命對於我又一次產生了幻覺。我開始懷疑人活著的意義，人生存下去的動力。

之所以說「又「，自然這種對於生命的震撼不是首次。第一次帶給我震撼的是余華的小說《活著》，那時候的震撼使我很長時間不能醒來，每天都活在《活著》里，突然覺得現實世界很陌生，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逃離到小說中的世界去，經歷苦難，最終活下來。

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覺得世人都是可憐的動物。每一個人看似波瀾不驚，內心卻都隱匿著一個個悲涼凄慘的故事，從臉上的年輪可以判斷出，從草系的褲帶可以看出，從冬天穿的單鞋可以看出，從面黃肌瘦疾病不斷的愁容可以看出。我總想要幫助他們，最終卻幫不了任何人。人說」智者自度，聖者救人「，到後來，我發覺，我自己尚且都救活不了自己。福貴帶著孫子依然好好地活著，人，是應該好好地活著。

第二次的震撼是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許是因為時間久遠的緣故，故事中的人物和情節我都忘得所剩無幾了。但是每每一想起初讀時的光景，心中還是會浮現當時的那種震撼。我只依稀記得這一切離不開「月」，一開始看似兩個故事，最後卻擰成了一個冷艷悲涼的故事。通篇流露出一種哀怨、凄絕、冷寂的氣氛，和一種無法形容的高貴不言的氣質。讓我不忍一下子讀完，總是當作點心，每天一點點，沉浸在一個人漫想的世界裡，別人叫都叫不醒。這文里說的是一個大家庭的故事了，但每個人生活的似乎依然艱辛。少不了的恩怨情仇，少不了的為自由為理想的奮鬥，說到底，都是想好好地活著。

這一次讀到陳忠實的《白鹿原》，已然是我第三次的震撼了。無論是白嘉軒，還是鹿子霖，也不過都是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在各自苦心經營的世界裡想要好好地活著。白嘉軒避世，隱忍，耿直，不會趨炎附勢，更談不上與時俱進，只是活在自己小心經營建造的殼裡。把敗壞家族聲譽的兒子掃地出門，卻仍然能在冷先生的勸說下又一次接受懸崖勒馬的白孝文，接著是黑娃。他充分地操守著「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的古訓和大姐夫制定的鄉約，一生沒有做過半點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兒。一切的不一致都是違背常理，一切的不安都是與他無關的。鹿子霖的下場與其說是作者為了迎合讀者的口味給了一個「惡有惡報」的結局，毋寧說是他自己種下的原罪。他陽奉陰違，趨炎附勢，作風敗壞，有官癮，喜歡玩弄婦女，心狠手辣，笑裡藏刀，不甘居於人下。一輩子沒有走出祖先的陰影。兩個家族本是同根，卻也一直在明爭暗鬥者。

鄉下人特定歷史環境下的悲苦的生存現狀，讓我震撼了。那些環境背後若隱若現左右個體的命運的大歷史，讓我震撼了。那些橫亘在最微不足道的個體命運面前的一撥一撥的軍閥和征糧通知，讓我震撼了。小人物在萬惡的舊社會下走投無路的無奈和對不垂憐命運悲苦的他們的老天，只能發出一生嘆息。卻又不得不在軍閥混戰、瘟疫橫行、持久乾旱的餓死無數人的年代裡苟延殘喘。無論是與狗爭食，還是吃樹皮挖菜根，我們看到的似乎不全是個體的命運的悲慘和對老天的咒罵，更是在巨大的生存壓力的逼迫下仍然頑強地活著，在社會洪流裹挾下依然頑強地生存。古人說過「石壓草不死，寒侵花亦開」，似乎更驗證了生命在受到不斷摧殘下愈顯頑強的生命力。

我想作者要告訴我們的無非一件事：無數普普通通的悲苦農人，在那樣的年代裡是如何面對苦難，躲過天災人禍，在即將面臨滅絕的瞬間煥發了生機，一步一步挺了過來。他用兩個家族的變遷流轉，講述了一段民族發展變遷史。不知道是誰說過：一個家族的歷史也是整個民族的歷史。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於是按下鍵盤，寫下了這感慨。

最後附上一首拙劣的五律：白鹿踏原行，掩卷心難平。氏族本同根，一生仇未停。樹枯鳥盡散，老來身飄零。禾苗藏孤魂，荒野響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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