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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媽的人

文|劇不終


第一次當媽的人


懷孕那年,我的情況有點糟糕。


妊娠反應劇烈,本以為挺過前三個月就會得到解脫,可實際情況是,自始至終絲毫不見好轉,就像有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悄悄地拿走了我的食慾,堵住了我的嘴,在胃裡翻江倒海。


自懷孕第三個月開始,我的血紅蛋白不明原因地急速下降到30g/L~45g/L的水平,而一般孕婦的血紅蛋白正常水平是100g/L~160g/L,大量補充鐵劑和維C也無濟於事。


去醫院各種化驗檢查,婦產科的大夫舉著化驗單躊躇地說:「少見。」

我抱著一線希望追問:「您肯定遇到過這種情況吧?」


大夫眉頭緊鎖,坦白地說:「妊娠貧血常見,但還真沒碰見過這麼低的。」


接著安慰我:「從別的指標上也看不出來什麼,觀察觀察再說。好好休息吧,一定遵醫囑按時補充鐵劑。」


走出醫院大門,一陣北風裹挾著沙塵嘯叫著撲過來。眼睛裡進了沙子,眼淚嘩嘩地淌出來,不斷地擦,不斷地奔湧出來。


背著王先森,我偷偷上網檢索,看到對貧血程度的定量描述如下:重度貧血:血紅蛋白31g/L~60g/L,休息時已感心慌氣短;極度貧血:血紅蛋白<30g/L,常合并貧血性心臟病。


還有很多關於貧血發病機理的介紹,是我根本看也不敢看的,比如再生障礙性貧血、純紅細胞再生障礙貧血、溶血性貧血.....我急急地合上電腦,把這些可怕的名字隔絕在網路的另一端。


我給遠在四川的父親打電話,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爸爸,我很好奇,你從醫那麼久,遇到過極度貧血的病人嗎?」


「有啊。」


「最嚴重的到什麼程度呢?」

爸爸回憶說:「一個農村老漢,因為嚴重營養不良,血紅蛋白只有20多,已經不能獨立行走,得靠家人背扶。」


我再不敢每天靠著涼皮度日,強迫自己塞下牛肉豬肝雞蛋紅棗一應含鐵豐富的食物,相對於健康而言,吃不下算得了什麼;我定好鬧鐘,天天提醒自己吃「鐵」。然而這一切努力,並沒有換來一絲一毫的情況好轉。


我給自己放了大假,休息在家,但腦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為什麼在別人那裡是十月懷胎的幸福甜蜜,而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未知劫難?


第一次當媽的人


王先森白天上班,下班後笨拙地照顧我,雖傾盡全力,但始終不得其法。我們擔憂糟糕的現在,更恐懼未知的將來。


自從大學畢業後留京,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裡闖蕩。迷惘也好,困難也罷,我都習慣了自己去消化,從不屑於隔著長長的電話線沖父母撒嬌求助。


電話像一道濾網,濾去了我的負面情緒和種種的不順心不如意,剩下的,是一個一個讓父母倍感安慰的好消息。


然而這一次,在我和王先森孤立無援的時刻,我終於還是選擇了回家。美其名曰回家生孩子,實則是重回那個養育了我的溫暖懷抱,尋求一點踏實和安慰。那裡有我的爸爸媽媽,有我的哥哥嫂嫂,有我的舅舅舅媽,有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朋友。


第一次當媽的人



春節回到家裡,我沒再隨王先森返京。父母接過了擔心,卸去了壓在我心上的一塊沉沉的大石頭。


從前,我一直懼怕,也討厭去醫院;現在,我變成了爸媽曾經工作幾十年的那家醫院的常客。


每周一次,雷打不動地扎手指驗血。化驗室的大夫一開始還熱情地招呼我,後來變成了默契的一聲「來了」。偶爾指標飄過50g/ L就是讓人驚喜的好消息,可惜結果證明,那只是個玩笑式的意外。


給我做產檢的大夫是看著我長大的媽媽的好朋友,每次都會拍拍我的肩膀說:「娃娃好小,加油,多吃一點。」


儘管如此,她(他)還是在一天天地長大,在我的肚子里撒了歡地連踢帶踹。偶爾,大概是前滾翻的時候姿勢不太對,身子翻了過去,一隻小腳丫被卡在了原地,就見肚子上突然鼓出一塊,好一會才平靜下去,還真是個調皮的孩子。


媽媽親自給我做的B超,我追著問是男是女。媽媽謹慎地說:「臍帶垂在正中間,看不太清楚,我估計是女孩的可能性比較大。」我不依不饒地耍無賴:「不行,你必須向我保證是女孩。」


我一直以為我還算堅強,沒想到在臨到要做媽媽的時刻,還是要轉身回到父母身邊汲取力量。



其實,我知道,陰雲並沒有散去,只是從我的頭頂暫時挪到了父母的頭頂。


爸媽不時背著我竊竊私語,兩個醫生的竊竊私語,內容能有什麼呢?隨著我預產期的臨近,他們越發劍拔弩張,甚至在暗地裡做好了采血輸血的準備。


媽媽的嘴裡提起過一次「再障」,就是再生障礙性貧血的簡稱,媽媽說需要排除這種可能性,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在醫療手段尚不能及的當時,媽媽選擇了各種民間偏方,張羅我吃下各種好吃的難吃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碩大的鵝蛋,用一兩種藥材煎水煮熟後讓我吃下,隔著4、5米的距離,就能聞見一股被藥材催化過的令人作嘔的蛋腥味,想想就後怕。


第一次當媽的人



在離我的預產期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媽媽在做例行體檢時發現,一年前還只有顆粒大小的卵巢囊腫,已經膨脹成直徑7、8厘米的大塊頭。我們都藏不住心裡的擔心,一再動員媽媽儘快手術。


媽媽自己掐算了日子,覺得這是一個小手術,手術後休養半個月,正好可以照顧我坐月子。


但手術並非如我們的願望和想像一般。媽媽的腹腔打開之後,發現情況比超聲波顯示的要複雜h糟糕許多,不僅卵巢,還有子宮,都有不同程度的病變。


所以,臨時改為全麻,摘除腫瘤和部分器官,手術時間延長了一倍多。爸爸從手術室出來時臉色鐵青,從媽媽肚子里取出來的那顆腫瘤顏色不太對,已經送去做活檢了。作為醫生的孩子,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病床上,媽媽滿是遺憾,「早知道這樣,就該等你生完孩子,過一段時間我再手術。」


後來又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我:「沒關係,不過是卧床時間多了幾天而已。」


然而,預期的快速恢復並沒有來到。媽媽天天說她疼得很厲害。次數多了,爸爸悄悄背了媽媽對我說,「你媽對疼痛比較敏感,還有一點嬌氣。」


好在活檢結果出來了,是良性。


第一次當媽的人



沒有等到外婆的滿血復活,我肚子里的寶寶著急出來,比預產期早了大概一周的時間。


淺痛了一夜,挨到天明,我到父母房間報信。手術13天後的媽媽從床上爬起來,陪我去了醫院。


一上午的時間都在掙扎一個問題:要不要自己生?這時候,擔心和恐懼才漫上來,老實說,那短短几個小時,我想的是,我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光明。


臨近中午,大夫給我掛上催產針後回家吃飯。半小時後,我在洶湧而至的陣痛面前哭著認慫,不斷地催促守在身邊的爸媽:「你們快去把手術醫生、麻醉師都叫回來,我要剖腹產!」


爸爸試圖勸我努努力自己生,被我乾脆拒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病房。


此後的經歷,像做夢一般。


醫生護士們在20分鐘內就位,基本都是我熟悉的叔叔阿姨,聽聲音就知道他們是誰。


被脫光光蓋著白色被單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冷氣撲面而來。我在6月的暑天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我忍不住喊:「好冷」,一直跟在一旁的媽媽忙不迭地讓人又拿來一床被單蓋在了我身上。


因為緊張,我嗓子眼發緊,小聲跟媽媽說:「我渴了,怎麼辦?」半分鐘後,一根吸管塞進了我的嘴裡,媽媽讓我喝上了優酸乳。


麻醉劑的藥效漸漸擴散開來,我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但怎麼也睡不著,清醒地感受到冰冷的手術刀划過我的身體。


我抱怨:「我怎麼這麼困啊?」


麻醉師是位叔叔,鼓勵我說:「困了就睡啊。」


我繼續苦惱:「雖然很困,但是睡不著啊。」


叔叔無奈了,和站在身旁的我媽商量:「要不要再在靜脈補點麻醉劑?」


手術過程略過不表,反正我全程清醒。


在最後一刻,一直給我做產檢的主刀大夫用力擠壓向我的胸部,我痛得大喊一聲:「輕點兒,肋骨快斷了。」一旁的媽媽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


一聲響亮的啼哭,那個小小的嬰兒,她來了。


對了,她叫童童,這個名字早早地就起好了,我和王先森希望,到她老了的時候,還有人能叫著「童童、童童」,如對小孩子一般寵她愛她。還在肚子里時,我就叫了這個名字千百遍。


第一次當媽的人



術後始終腹痛難止的媽媽,肚子變得像皮球一樣鼓脹。


在我生產後的第三天,儀器檢測和專家會診的結果是,體內某處管路可能在手術過程中不慎被破損,因而造成管路內液體外泄,充斥腹腔。小


概率的醫療事故被媽媽碰到了。一個月內兩次手術,媽媽元氣大傷。


戲劇的是,給媽媽做手術的主刀大夫,也是我剖腹產的主刀大夫,還是媽媽幾十年的好朋友。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要照顧一個手術病人,一個產婦,還有一個整日啼哭的小嬰兒,家裡人忙作一團。


王先森在我生產的當天及時趕到,但兩三天後就發起了高燒,自己把自己隔離在另一個房間里。


爸爸和哥哥嫂嫂輪流著,每天夜裡在醫院給媽媽陪床,白天趕回家裡給我買菜做飯。疲憊至極,卻也一直健健康康地沒有生病。爸爸說,「這個時候,家裡不能再添病人了,所以,咱們都得照顧好自己。只有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去照顧別人。」


在這個理論的支持下,我們調整為和童童一樣的作息,童童睡,我們睡;童童醒,我們醒。饒是如此,忙亂、疲乏和無措,仍大過初為人父人母的甜蜜。


一個月後,媽媽基本康復,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解除禁閉的第一天,我去了醫院,再一次扎手指驗血,血紅蛋白12g/L,曾經的重度貧血輕悄悄走遠,彷彿不曾來過。


感謝天。


所有的十月懷胎,無論幸福甜蜜,還是波折坎坷,都值得被紀念。


所有的母親,無論是在一朝分娩的那一刻,還是遠方的兒女投身懷抱的那一刻,都化身為天使,柔弱著,堅強著,辛苦著,偉大著。像雞媽媽一樣,翼護著自己的孩子,然後注視著他們,不斷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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