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每年勝利日俄羅斯都要閱兵？

作者：王小兵

大部分歐洲國家慶祝的「V-E Day」（歐洲戰場勝利日）是在5月8日，而蘇聯、俄羅斯的勝利日是在5月9日。

為什麼各個國家勝利日的日期不一樣？

這背後還有些政治意味。1945年5月7日凌晨，繼希特勒之後出任納粹德國元首的鄧尼茨海軍元帥派出的3位代表在法國蘭斯與美蘇兩國最高統帥部代表簽署了無條件投降協議，規定雙方自倫敦夏令時5月8日0時01分起停止軍事行動，德國無條件投降。

但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對德最後作戰階段的蘇方主力）司令朱可夫元帥認為，在蘭斯的蘇方談判代表蘇斯洛帕羅夫少將並沒有獲得莫斯科的完全授權，他在協議上的簽名不具備法律效力；蘭斯協議也沒有規定殘餘的德軍如何向盟軍交出武器，戰俘手續又如何辦理。主要是為了凸顯蘇聯的重要性，朱可夫希望在蘇軍控制下的柏林舉行一場更鄭重、規模也更大的投降儀式。

因此在5月8日白天，德國三軍的代表又飛到柏林，重新參加由蘇軍操辦的第二場簽降儀式。圍繞著是否要增加一名美國代表（柏林的儀式沒有美軍高級指揮官在場）、法國代表是否應單獨進行簽名等程序，儀式發生了一系列延誤，最後新協議達成之時已經是柏林當地時間5月9日1點。此時距離雙方正式停止軍事行動已經過去了25個小時。

圖片：1945年5月9日清晨，德國最高統帥部凱特爾元帥在柏林簽署投降書。5月9日由此也成為不同於西歐國家V-E Day的俄國專屬紀念日

因為存在兩場簽字儀式，西歐國家和蘇聯/俄羅斯在勝利日的慶祝方面存在明顯分歧：西歐國家普遍以蘭斯協議生效的5月8日作為V-E Day；蘇聯為凸顯自己的特殊地位，以柏林協議簽字的5月9日作為勝利日。而英聯邦國家更加奇怪：他們慶祝的勝利日是蘭斯協議簽字締結的日子，也就是5月7日。

「冷戰」爆發後，選用哪一個慶祝日作為對德戰爭勝利的標誌成為了重要的意識形態符號。在蘇聯控制下的東德，從1966年起就禁止在5月8日舉辦紀念活動，1975年又明確規定以5月9日作為東德「解放日」。

而波羅的海三國在1991年重獲獨立之後，立即宣布更改以5月9日為勝利日的做法，向西歐看齊。2015年，烏克蘭政府也宣布將5月8日作為「民族紀念與和解日」。因此，俄羅斯從1946年起就堅持在5月9日舉辦大規模紀念活動，重要目的之一就在於凸顯本國與歐洲的差異，強調蘇聯作為對德戰爭中流砥柱的重要性和榮耀。

勝利日閱兵在精神與現實層面的意義

儘管普京的地理和外交戰略被許多觀察家認為繼承了蘇聯時代的特徵，但需要強調的是，他和白俄羅斯的盧卡申科、哈薩克的納扎爾巴耶夫乃至更早時候的塞爾維亞領導人米洛舍維奇一樣，對自身的定位首先是一個單一民族國家的領導人。

普京在今年早些時候曾對列寧提出批評，攻訐對象之一即在於蘇聯的多民族共同體結構以及對「世界革命」的熱望。這一批評最明白地顯示，即使普京始終致力於喚起人們對大國地位的懷念，他所希望復興的也早已不是一個多民族並存、帶有未來主義色彩的「紅色帝國」。

圖片：普京在紀念勝利日71周年的演講中強調，歷史不許篡改，過去的悲劇也不許重演。

普京在南奧塞梯、克里米亞以及烏克蘭東部追求的政治目標，與1992～1996年米洛舍維奇在波黑追求的目標並無實質性區別——不是要恢復多民族的紅色帝國，而是從目前的單一民族國家這個現實立足點出發，爭取將國境以外有俄羅斯族聚居的、幅員較大的領土「復歸」到現有版圖之內，以改善戰略態勢。這是一種目標更加有限、也更現實主義的策略。

對基於單一民族利益的政治宣傳和動員體制來說，追憶和懷念偉大衛國戰爭並不是為了緬懷蘇聯或歌頌斯大林，而是要喚起民眾關於「齊心協力、共度難關」的集體記憶。戰爭期間，蘇聯當局一度改變了30年代「大清洗」期間打壓東正教會和民間社團的做法，利用宗教和自髮結社的形式來鼓舞士氣、爭取民眾支持。

而在今天的俄羅斯，教會和半官方背景的青年社團恰恰也是政府實施輿論動員的重要工具。當民族國家取代了紅色意識形態、變成了政府可資仰賴的唯一精神支柱之後，效法昔日的沙皇，灌輸「神聖的俄羅斯土地」、「堅強勇敢的俄羅斯人民」之類觀念就成了普京政權對內宣傳的主要手段。

而戰爭恰恰是與這些觀念聯繫最緊密、牽涉到的俄羅斯人數量也最多的事件——在那場慘烈的衛國戰爭中，蘇聯軍民死傷和失蹤超過4500萬人，幾乎每個家庭都有犧牲和遇難者，這一集體記憶一直延續到了21世紀。

故而提醒人們記住衛國戰爭的慘烈和榮耀，就成了政府凝聚向心力、拉近與普通民眾關係的有效話語路徑。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這兩個國家主義色彩最重的原蘇聯加盟共和國，在90年代也是最早恢復勝利日紀念閱兵式的。而在歐美經濟制裁的背景下，重溫衛國戰爭的艱難和榮耀，也構成一種暗示：希望人民繼續支持現政權，爭取捱過暫時的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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