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那群孤獨而自由的女性

文：泊風

女性在這個時代被要求完美，要實現人生價值，要有馬甲線，要長相甜美，要經濟獨立，要能自我保護……

可無論取得怎樣的成績，如果大齡未嫁，那麼依舊會成為別人口中的Loser。

時代真的在進步嗎？

回溯往事，有著這樣一群人。她們獨居，卻保持著對生活的熱忱與愛，她們沒有子嗣，卻安詳寧靜地接受疾病與死亡。她們未嫁，卻得到了那個時代難得的自由。

她們是誰？

她們是一群選擇自力更生而主動放棄婚姻的人。

【最後一批自梳女】

在廣東，女子結婚的時候由母親或族裡德高望重的女長輩幫她把辮子盤在腦後，綰成髮髻，作為出嫁當天的儀式。但是自梳女們不用別人幫忙，她們在觀音廟中立下終身不嫁的誓言，自己對著鏡子把頭髮盤了起來，就如同她們把命運放在了自己手中，而無需他人幫助一樣。

這些放棄婚姻選擇獨立的女子，也就被人們稱為了自梳女。

她們的存在貫穿了明、清、民國整整三代。明代資本主義萌芽出現後，珠三角區域的一些女性發現，自己在從事繅絲業或桑蠶業的老闆家依靠出賣自己的勞動就能夠做到經濟獨立，享受到人身自由。可如果回到傳統的家庭關係里，不光要放棄自己的經濟來源，還要忍受傳統婚姻女性地位的不公正。

清代時，隨著生產的進一步發展，除了傳統的繅絲業和桑蠶業以外，出現了另一個可供自梳女供職的地方——桑基魚塘。繅絲業、桑蠶業、桑基魚塘這三種需要僱傭大量熟練細心工人的產業，男性在這三種行業中並沒有優勢地位，反而是細心溫柔的女性可在這三種職業中大展身手，以此為生的女性們不光在職業中享受到了經濟平等，在出門在外與其他女性共同生活里，也讓她們對深閨大院產生了反感。

到了民國，自梳女們可以走得更遠，其中的很多人到了美國和南洋地區，通過當廚師、建築工人、保姆、清潔工等能獲得豐厚的收益，由於她們的勤勞和機敏，非常受到當地僱主的歡迎。

【自梳女，林永康繪】

在勞動結束後，她們的業餘活動也非常豐富。打太極拳，逛街，與同行姐妹聊天，接受文化差異。她們其中有很多人由於多年受到當地生活習慣對的影響，直到晚年回國時還堅持喝咖啡，並且非常注重儀容儀錶。

無論是明、清、民國，自梳女們最初的選擇出門打工，都是因為希望能夠通過勞動獲得相應報酬。但在完成經濟獨立後，似乎她們不再將婚姻作為實現人生價值的終極目的，活出了同那些被困據在舊式家庭中的女性不一樣的人生。

她們是如何放棄婚姻的？

但無論對她們進行怎樣的讚美，還是不禁要問出那個問題：為什麼她們放棄了婚姻呢？

幾乎所有自梳女，都是主動放棄的婚姻的。根據廣東當地的習俗，大姐未出嫁，弟弟妹妹都不能結婚。而這些自梳女不願意苟且一段婚姻，也不忍心延誤弟弟妹妹的婚期，於是就選擇了終生不結婚。

這群自梳女在資本主義勞動市場中大受歡迎。此前已婚婦女出門打工，總是受到夫家的管制，這些婦女的丈夫，有時不樂意還經常到僱主家鬧事。這讓當地的僱主很難為情，類似事件的日積月累，使當地僱主不願意再顧已婚婦女來工作，如果有女孩子半路結婚，那麼僱主將會把她們辭退。

而不結婚的自梳女當然受到僱主的歡迎。

黃月蓉，中國最後一批自梳女之一。在《京華時報》對她的採訪中，黃月蓉說，姐姐寫信告訴她，可以到新加坡工作，能賺到不少錢。那時候，家裡很窮，在新加坡每個月至少可以掙100坡幣。按照當時的匯率，摺合國內600元，這是一筆很豐厚的薪資。不久由於自己的踏實肯干，工資漲到了300坡幣。

而同期國民政府最低級別的公務員月薪僅有55-60元，但補助600元津貼。也就是說在當時一個自梳女可以取得的經濟收入可能是一個國民黨政府公務員的3倍。

在當時的新加坡300坡幣是體力勞動工作者可以拿到的中等偏上的薪酬待遇，但對獨身的自梳女來說是一筆足夠支撐自己生活，並且每月還能有不少盈餘的收入。

站在這個時代去思考那個時代她們放棄婚姻的舉動，其實她們的選擇並不很難理解。因為那時候珠三角地區的婚姻，仍舊是男主外女主內的舊式婚姻，女性要完成為照顧丈夫，生孩子，照顧孩子，照顧老人等一系列「人生任務」，相較起自己經濟獨立，人格平等的自由生活，選擇自梳可能更像是一種幸福的選擇。

她們與家庭的關係

並不是在一走了之出外打工之後，自梳女就能夠脫離與自己娘家的關係。

自梳女在外出打工後，就成為了家庭的經濟來源之一，與男孩子一樣，有著賺錢養家對的義務。自梳女們在為自己賺錢的同時，一般還得供養自己的娘家。

在自梳女決定外出打工後，一般是不能夠住在自己娘家家裡，如果沒有外出到國外的，而就在距本地不遠的地方工作的話，自梳女們相當於要「自立門戶」。

不過由於自梳女出現的地方，往往有著一個群體的出現，所以在本地的自梳女一般都會三五成群的住在村裡為她們特設的地方。廣州的一些地方自梳女的這種宿舍還有著專門的稱呼——姑婆屋。

除了要自己住在外邊以外，這個群體面對的另一項不公平是在去世後不能埋在娘家的祖墳里。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如果不能在合適的地方入土，是件很殘酷的事情。不過自梳女們最終選擇以自梳女的群體為最終歸宿，並設立祠堂，每個人在逝世後還能夠有自己的牌位。除此之外，在年老之後沒有子嗣的情況下，自梳女們還建立了一種養老模式，以自梳女的群體為單位設立自梳女的會館，在老年的時候能夠在相互扶持中善終。

【天窗下（局部），林永康繪】

在新中國成立以後，自梳女逐漸消失在歷史的舞台上。而在現在的歷史學家眼中，自梳女們雖然都是沒受過什麼教育的農村婦女，但她們的行為在中國女性獨立史上有特殊的意義。

在當今社會，女性雖然不用像自梳女一樣綰起頭髮，卻依然要面對社會苛刻的目光。她們會用什麼樣代價換取自由呢？

參考資料：

探訪中國最後一批自梳女：

http://epaper.jinghua.cn/html/2015-03/19/content_179976.htm

國民政府最高級別公務員:蔣介石每月能領到多少工資？：http://bbs.tiexue.net/post_8506593_1.html

汪朝光.關於國民黨政府高級官員私人財產的一例調查.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

邵一飛. 試析自梳女習俗的起源、構成和基本特徵——以廣州地區自梳女習俗為例. 文化遺產,2012,

萬建中,林明珠. 南洋自梳女的歷史考察. 天津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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