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下馬槽的村子

記憶最深的地方，除了自己家，就是外婆家了。外婆家離我們住的小鎮其實並不太遠，但小時候車子沒這麼多，基本靠走路過去，所以覺得老遠老遠的。

外婆家的村子叫下馬槽村（當時隸屬於宜都縣），這個名字據說因三國時有個打仗的將軍（可能是趙雲，也可能是別的人）曾在這裡曾經下馬，給馬餵了草料而得名，不知是否真有其事。我們居住過的這個區域的確曾經是三國時代的古戰場，像猇亭、宜都、雲池等地名都有來頭，都是歷史書上有過記載的。可小時候誰知道這個，就知道下馬槽那裡住著我的外婆舅舅一家、幺幺（方言，指小姨）一家，還有很多和我們差不多大的伢們。

外婆可是村裡少有的能幹人。她念過私塾，認字，人又精幹，什麼事情別人不懂的，問問她總沒錯。不僅如此，她田裡田外都是一把好手，做事麻利不說，還漂亮。記憶中外婆最拿手的是編織，什麼東西到了她手上，就跟有了靈氣一樣，花花綠綠的毛線在她那裡都變成了我們身上暖暖的毛衣毛褲毛襪子。那種彩色包裝帶子經她一變，就成了非常漂亮的菜籃子，放雜物的小提籃。和她相比，外公顯得比較木訥，沉靜。外公做事很精細，慢悠悠地，但絕對的精工出細活。大熱天，外公坐在堂屋裡用篾刀把竹子豁成細細的竹條子。只聽見「嘩嘩」的幾聲巨響之後，一根根長竹竿就在他手上變成了無數根軟溜溜的竹條子。然後這些竹條子又編成了裝糧食的囤子，裝東西的簸箕、洗菜用的筲箕。那時舅舅幺幺家裡這些東西可真是應有盡有啊。

來舅舅家，要麼寒假，過大年。要麼暑假，天氣最熱的時候。夏天我們來了就比較麻煩，因為我和弟弟最喜歡偷著下水玩兒，只要大人沒盯緊，我們就溜了。附近的小堰塘是我們的首選。長江就是我們身邊，倒是沒敢下去，大概知道自己還沒有那兩把刷子，不然的話，說不定早叫龍王爺收去做了童子了。堰塘邊上一般都有幾根圓木並排綁在一起，來這裡洗衣服淘米的大嫂子小媳婦們在上面落腳。那東西叫「跳」。我們扒在「跳」兩邊，打水仗或者練習狗刨式。一旦被人發現，我們就會被聞風趕來的外婆拎回去。她的「詭計」很多，先是安穩人心。讓我們趕快起來，只要起來就不挨打。等到人起來了，她的兩隻有力的手一邊拎著我們的一隻耳朵，就把我們給俘虜了。這一下可沒那麼好受了，被她拎著耳朵在小路上一路狂奔的回了家。然後就是動「家法」。所謂的「家法」即是挨跪或者挨打。我記得挨跪的時候多些。有一次竟然讓我們跪在堂屋裡，來來往往的人看到我們姐弟倆受罰的樣子都好笑。其實外婆的「家法」一般都是很輕鬆就過了，比起媽媽來，她的嚴厲程度輕多了。

過大年我們也喜歡。農村人的年總是最有年味的。鞭炮一天到晚的響不說，家裡吃的喝的一下子比平時豐富了好多。我們就喜歡挨家串門。一到這家，給了很多苕金果兒（用紅苕乾兒炒出來的，又甜又脆。）。到了下一家就變成了沙豌豆，再來一家又多了很多高粱泡兒，還有更令人稀罕的雪棗之類的好零食。當然最好吃的零食只會在最喜歡我們的大人家才會得到。比方說舅舅家吧，條件算是比較好的，吃的東西也多些，可是舅媽不一定都拿出來給我們吃呀。而幺幺家儘管什麼東西都少，精貴的很，可只要我們姐弟兩個去了，那是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緊著我們造。小孩子眼睛其實最賊，從小我們就更喜歡在幺幺家過夜，而不是舅舅家，雖然外婆總是對我們很好。

去外婆那裡我們有數不盡的好玩去處，去河溝里釣魚啦，去井邊釣青蛙啦，去菜園裡偷瓜果啦，上樹上捕知了啦，去報屋（過去是全村人開會的地方）牆洞里捉蜜蜂啦，去河邊攆野鴨子啦，都好玩的不得了。那時候我們就知道好玩兒，瘋玩兒。不知道操心別的事，也覺得天底下沒有什麼煩惱人，也沒有什麼煩惱事，真好。

文/非瘦子 圖/張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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