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我不搞收藏,但是我會鑒定

我不搞收藏,但是我會鑒定

曾國藩書扁


最近很懶,但是也很忙,十分矛盾。於是,公號停更了很久。慚愧慚愧。


月內要出幾冊零篇短文的合集,挑出一篇,請隨便看看。

閑逛網上拍賣網站,發現十年前有一個豫德堂藏書法集專場,其中一幅字,拍出近三十萬元,署名曾國藩,題「溫恭朝夕」四個大字,並附跋語:


申夫仁弟識趣卓越,果毅有為,顧其容皃襟韻,常若邁往不屑,俯視群碎,而其詞氣之間,又若以賢智先人,恐其道不足以得眾,誠不能以動物,特書四字,以相勖勉,期於容顏樂易,詞旨溫潤,克己而天下歸,言善而千里應。《詩》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庄生曰:戒之哉,無以爾色驕人哉。願吾申夫三複焉。同治二年三月二日國藩。


拍賣圖錄


鄙人不諳書法,其眼無神,其腕有鬼,決不敢言鑒定,但是看過不少曾氏的毛筆字,憑著經驗,覺得這幅字似有問題。兼又春雨不止,枯坐無聊,於是翻出幾本書,看能否找出一些頭緒。

查曾國藩日記,同治二年三月初二日云:「(寫)橫幅『溫恭朝夕』四字與申夫,綴以跋語」;可見這四個字的古典雖出於《詩經》,「今典」則出於國藩的題贈。


受贈者「申夫仁弟」是誰?按,李榕(1819-89),號申夫,四川劍州人,咸豐二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禮部主事,九年,經曾國藩奏調至湘軍,先入營務處,後獨領一軍,轉戰皖南北,積功仕至湖南布政使。李榕撰《曾文正公家書序》,記述先師遺澤,說國藩「謂榕容貌襟韻,常若俯視群碎,邁往不屑,為榜書『溫恭朝夕』四言以相勖勉」(載《十三峰書屋文稿》);可見跋語也是有根據的。


而迄今所見最早的跋語錄文,應是靜學《林下筆記》(載《東方雜誌》第十五卷第六號,1918年):「劍州李氏藏曾文正手書橫幅『溫恭朝夕』四字,贈李申甫,並系以跋,云云」;文字與前揭錄文全同,只是「卓越」誤作「卓約」,又在「國藩」後多了「識於皖江軍次」六字。按,同治二年三月,曾國藩的辦公室設在安慶,正是「皖江軍次」。《筆記》又云:「江油張子忠(政)同年為付石刻,余學生戴漢生(錫章)視學劍閣,搨一紙遺予,予因錄之」。


知有石刻,則不妨去國家圖書館網站碰碰運氣。打開「碑帖菁華」欄目,搜索「曾國藩」,結果第一條就是《溫恭朝夕榜書》。註明年代為「同治2年(1863)1月2日」;三月誤作1月,應是碑文漫漶兼未查考所致。又註明藏於四川省劍閣縣,與《林下筆記》相合。

我不搞收藏,但是我會鑒定


國圖官網拓片


點開大圖,以與拍賣網站圖片對比,發現拓本較紙本在「國藩」後多了「識於皖江軍次」六字,又與《林下筆記》相合。細審布局結字與筆畫,則更印證了先前的感覺。他且不論,紙本跋文的行列竟是歪的,要知道榜書大字是用來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一般來說沒有這麼馬虎的,何況曾文正公是個多麼認真子細的人。只是,話說到這裡就該打住了,不然再說什麼紙本鉤模拓本,當人財路,惹出風波,就沒什麼意思了。


扯幾句李申夫先生的軼事,以消殘夜。


曾國藩幕府最有才的四位青年都姓李。李鴻章(1823-1901)名滿天下,不必介紹。李元度(1821-87)與曾國藩恩怨最深,李鴻裔(1831-85)少年高才,激流早退,以後得空再說。李榕曾共患難,對師門最有感情,而時乖命蹇,抱屈終生。

國藩謝世,李榕輓聯云:


極贊亦何辭,文為正學,武告成功,百世旂常,更無史筆紛紜日;


茹悲還自慰,前佐東征,後隨北伐,八年戎幕,猶及師門患難時


要理解這副輓聯,尤其是下聯,得先看李鴻章的輓聯,他說:「師事近三十年,薪盡火傳,築室忝為門生長」;儼然以班長自居。只是論資格李鴻章或長於李榕,但是師門危難之際,大師兄你又去哪兒了呢?

李榕聯中「東征」,謂太平天囯,「北伐」,謂捻軍,「師門患難時」,則謂咸豐十年末,曾國藩駐軍祁門,差點被太平軍圍殲的故事。若僅望文生義,此聯不過李榕表彰自己的忠誠勞苦,可往深里琢磨,則言外之意,有人一逢「師門患難」,則已不「及」矣。那一年,差不多正在「患難」前夕,李鴻章借故——如何處置敗軍僨事的李元度——與曾國藩大吵一架,不辭而別。曾國藩為此致憾,與人談及鴻章,便嘗說:「此君難與共患難耳」。當然,僅僅吹求文字,不免捕風捉影挑撥離間之譏。幸有李榕自述,可為佐證。


同治八年,李榕在湖南布政使任上,被御史參奏,因此罷職。事後來看,奏劾的主要原因,是他得罪了湘中的「巨室」。其時湖南須負擔援黔軍費,而正常財政收入無法負擔這筆費用,於是,只好用募捐的辦法解決。然而,不論貧富,只數人頭,人人有分,都要掏錢,還是減輕百姓負擔,只向富商與世家開刀?其間大有分別。


曾國藩一語點出其中的關鍵:


辦捐而必曰著重上戶,使大紳巨室與中人小家平等捐輸,此其勢固有所不能。巨室之不可得罪也久矣(同治八年七月初二日致李鴻裔)。


得罪小民,小民能奈汝何,難道造反不成?得罪巨室,則有代言人聞風而起,風聞言事,「淋漓盡致,亦殊可怪,不去官不止也」(李鴻章復郭嵩燾,八年二月二十日)。


張澐,長沙人,時任御史,便很參了李榕一摺,從公到私,從里至外,列出多款罪狀。而事後調查,莫非子虛烏有,甚而有人身攻擊的嫌疑,如謂李榕明媒正娶的續弦夫人為「買良為賤」。郭嵩燾問明參款,不禁慨嘆:「聞此摺又出於張竹汀(澐字),竹汀愚人也,樂為人所指嗾,抑亦國家之不幸也」(八年正月十三日記)。


不過,有一條確有其事,即任用退休演員翠喜做家丁。清制,「奴僕及倡優隸卒」俱屬「賤民」,禁與良民為伍,翠喜既屬樂籍,則沒有資格去李大人家聽差。李榕對此事辯稱,翠喜十六歲曾入樂部,後來「展轉服役官場」,至入李家,已是二十八歲,年近中年,早捐賤業,似不再有參款所謂「挾優」的嫌疑。雖然,翠喜不再唱戲,仍然屬於樂籍,李榕要不違制,要不失察,究是犯了錯誤。


既然參奏大員,朝廷須派欽差覆查。恭王與西太后心思細密,辦事周到,派了眾所周知與李榕有舊的李鴻章,同時警告他「確切查明,據實復奏,毋得化大為小,稍涉徇隱」(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寄諭)。顯然,不管調查結果如何,李榕的官位肯定保不住了。因為,朝廷故意派鴻章這樣從情理來說本應迴避的人去辦案,看似宣示了朝廷對湘淮軍功集團的信任,實則截住了湘淮大佬曲線撈人的徑路。鴻章受命後,致書曾國藩,云:「(二李)同為歐蘇(按,此處代指曾國藩)門人,先後同被薦舉,本應為親者諱」,可是,「其理與勢又不可以曲諱」,「伏祈鑒諒」。


李榕以此革職,憤憤不平,時隔多年,還責怪「當時主事者不肯實力洗刷」(謂翠喜入李宅做家丁已屆中年),「恐重逢言者之怒」(復喬樹枬,光緒六年四月),卻渾未體諒李鴻章當時兩面不是人的難處。


坊間流傳曾國藩有一句名言:打落牙齒和血吞;其實,這話是李榕用以形容曾國藩的轉帖,並非國藩原創首發。見國藩家書,謂:


李申夫嘗渭余慪氣從不說出,一味忍耐,徐圖自強,因引諺曰:「好漢打脫牙和血吞」。此語是餘生平咬牙立志之訣,不料被申夫看破(同治五年十二月十八日)。


有趣的是,李榕能精準總結師父的本事,卻不能學以致用,終於辜負了師門「克己而天下歸,言善而千里應」的期許。

您可能感興趣

我會對你好,但是如果你不對我好,那我會說再見
公婆對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歡他們,我會用一些事例說明
我很難過,想去找他又怕他不理,我會覺得我很賤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會不會不一樣
我會跟你鬧,是因為我在乎你
我不會做飯,但我會賺錢啊
如果沒有你,我會是怎樣?
我會心疼你 但是卻不會嫁給你
我結婚的時候你一定要來,不然沒有新娘我會很尷尬!
我不清楚是否喜歡過你,但你走,我會難過
如果我不重要,就請別對我那麽好.我會當真!也會痛!
「他一定很愛你,比我會玩弄你」
不要侮辱我媽,我會把你打趴
我以為我會很酷 可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瀟洒
聽說城裡人挺會玩,但是他們的汪不一定有我會玩!
耽|你這麼丑,也只有我會要你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我會是一個不錯的愛人
「不要對我太好,我會有壓力。」
姑娘姑娘,你別鬧,我本來心臟就不好,你這樣我會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