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來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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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2004年來北京，才來那會兒住宿舍。
上班一個星期左右就被主編說，你不太行啊，我們找到合適的人就把你開除，整個人當場崩潰，之後只能夾著尾巴做人，活得戰戰兢兢，當時最大的想法就是趕快搬走。
我的試用期特別長，長達四個月，也許是主編真的招不到合適的人，於是我勉強被留下。
那時候蠢，也膽小，直到辭職我都沒見過合同長什麼樣。
也根本沒有保險，發工資都是現金，裝信封里。
工資是1700，我當時來的時候負1500。
和三個大學同學一人借了五百才有機會來，還完欠債覺得苦難才剛剛開始。
誰都辛苦，但凡事都要從走第一步開始。
我做了快一個多月的噩夢，夢見被主編通知說，我們找到了合適的人，你走吧！
每次上班也很怕主編出去面試，那種你呆在位置上卻無可奈何的滋味，這輩子都不想體驗第二次。
過了試用期就果斷找了房子，地點在北五環的霍營。800一個月，一室一廳，傢具只有床沙發和冰箱。連衣櫃都沒有。
那時候北京的地鐵還只有1號、2號和13號線。13號線還10點半就末班，特別變態。
當時不知道房租付三押一，還以為轉正之後2300的工資綽綽有餘，結果聽房東說，要付三押一，當場懵逼。
後來只能低聲下氣地去求，求寬限，求放過，反正就是把自己的臉揭下來讓對方踩嘛！
人要先活下來，才能要得了臉。
後來房東同意先付倆月，下個月再倆月。然後我就開始了月月吃土的日子
2300-1600=700
這700我要活一個整個月，每天午飯10塊，坐車10塊，早晚飯不能算，此外小區距離地鐵還很遠，坐三輪車還要3塊。
前段時間看到有人在信里和我說自己第一年生活的多不容易，一個勁給我算賬，說自己窮到只能上頓下頓吃麵條喝粥，我記得我回復的特激動，那就去想辦法啊！一個大老爺們整天算賬有用么？要想辦法去賺錢！
窮，不是你的理由。沒人會為你買賬的。
那時候我也沒本事，唯一賺錢的方式就是寫稿子。
趴在各種論壇里，看到編輯的QQ就加，雜誌開錢慢，報紙開錢快，還有那種槍手文，人家寫不完的分我，一篇100，結賬特別迅速。
都說人窮志短，這沒錯！
可人窮，才更明白不能這麼窮逼的活下去。
後來我因為想跳槽，去面試電視節目撰稿的工作，結果說沒底薪，冒不起險的我開始了兼職給節目組寫稿子的生涯。依舊是一個節目100塊，但是開錢更快。
當時唯一的委屈就是在網上發發，那時候還流行博客，認識了一些網友，覺得當時陌生人的鼓勵特別溫暖，直到後來見了一個網友，對方說，我不要錢，我就是覺得你活得特別豐富！想跟著你學。
我說，我就是窮，不得不多干一份兼職。
對方就楞了，然後問，那你現在一個月能拿多少啊？
我說，如果兼職順利大概可以勉強到3000。
對方笑了一下說，我現在的薪水是你的兩倍還多。
那時候還沒有玻璃心這個詞兒，我只是有一種被深深的看不起。
那頓飯還傲嬌地堅持AA。
印象里住在那座房子里，我基本上都是回家倒頭就睡，沒有什麼家的感覺。
02
一年以後換了工作，搬家到了天通苑。
至今的印象就是，特別大的房子啊！客廳感覺就能有五六十平米。
和兩個女生合租一個三居室，我那間有獨立的衛生間，唯一的傢具是一張桌子一個床。
那個家見證了我自己組建的小工作室的失敗。
十三號線地鐵依舊末班車是十點半，看一場電影都要散場之後拼了命的狂奔才能趕上車。
當時最大的想法是，我要換到一號線地鐵附近，這樣至少不用狂奔了。
隱約記得應該也是住了一年多，從天通苑搬家到了八角遊樂園，北五環跨到西邊的石景山。
房租是半年付，還是從上一個租戶那轉租的，第一次自己找房子，看房子。
大半夜的跑，內心裡十分打鼓。
最後看中了這套，900一個月，一次交五千多，生怕遇到騙子。
搬家那天我丟了7箱子書，其他的家當塞滿了一個計程車。
我自己一個人搬家，拖著不給出租師傅費用，直到我搬完全衣物等貴重物品。
房間在六樓，沒有電梯，我跑上跑下送完了東西，忍著司機師傅的數落，陪著笑送走他。
自己一個人開始搬剩下的書箱子，中途幾度累得欲哭無淚，全搬完的時候出了一身透汗，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流了一臉。
這個城市怎麼這麼大，大到我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至今都記得有個小陽台不大，樓下很安靜，每晚都有洒水車經過，濕漉漉的水汽帶著樹的味道。
我在那個小房間里經歷了慘絕人寰的三個月加班、兼職、經歷了人生第一次賺到十萬塊的狂喜。
還經歷了異地戀的分手、複合、再分手，談了兩段不靠譜也不長久的戀愛。
窩在那個小沙發上寫稿子，從兩性專欄寫到鬼故事，最多的時候一本雜誌上有三篇我的稿子，換了很多筆名。
寫完了人生的第一個連載，後來還結集出版了，拿到了又一刷的稿費，去治療因為蜷縮寫稿而引發的腰肌勞損。
第一次裸辭，第一次休息，人生第一次放下背負的債務。
宛如重生一樣覺得活過來。
從忙碌到賦閑，最後又開始找工作。
新工作在亞運村，每天往返需要四個小時，不得不再找房子。
03
新房子在復興門，搬家那天是我的一個小作者幫忙，自稱學跆拳道的，開著他老爹的車，結果搬了兩箱子書就已經累得不行。
我住小房間，朝北，陰冷陰冷的。
二房東住大間，房租1100包水電煤氣。
家裡幾乎沒有廳，開門狹小的空間里堆滿了雜物，廢品。讓人無法呼吸。
印象最深刻的是二房東喜歡把喝過的大果粒酸奶盒摞在一起，好高一大串兒。
賣礦泉水瓶還要把瓶蓋和瓶身分開賣。
這個朝北的小房間見證了我職場最困頓的一段日子。
迎接過我做為獨立策劃編輯，幫作者出版的系列小說。
後來公司合伙人解體，彼此分家之後，搬得更遠了。我決定做完手裡的書就辭職。
那段時間空下來去演了話劇，做了陳明的唱片設計，開始接觸明星採訪。
忽然產生了一種，是不是做這些也可以養活自己？
那時候的我和這間房子一樣，看不到陽光，等著出現奇蹟。
之後在小天的一頓猛打狂踹下倉皇面試，戰戰兢兢去了廣告行業，被小伍收留，去了南鑼鼓巷。
房租依舊1100，但是不包水電，房子沒有煤氣灶，所以幾乎不能開火做飯。
搬家那天北京大雨傾盆，但我很開心。
第一次叫搬家公司，上車後抹一把臉和師傅說，都說水帶財，看來我是要發啊！
果然我去了廣告公司後人生彷彿開掛一路順暢，接到了第一個大明星的採訪是崔健。
自己獨立談了一個案子，十萬塊。雖然沒有半毛錢的提成，但是那種肯定感比得了一千萬都開心。
我開始穿襯衫，偶爾打領帶，被小伍耳提面命要開源節流，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
那是2008年，那時候我來北京四整年。
從什麼都沒有，到能在這個城市活下來。
從不適應到痛苦茫然，到開始略微看到一點希望。
你以為的那些痛苦波折，在日後回放時，不過一晌。
後來房子到期，小伍自己一個人找房子，讓我親見可怕的表格派和實戰派，列表綜合了我們兩個上班距離，列表選擇範圍，列表和中介確定要求，制定行程日曆最短時間看完十五個房子，交押金拿鑰匙一氣呵成。
批量購買收納箱，開啟搬家模式，每一個箱子上都有詳細清單列表。
對搬傢具的工人善待，不強求，不發脾氣。
準確無誤找到兩個箱子，應付一周穿戴。
那一瞬間我都快跪倒在地，就差叫聲師傅了。
04
那以後的搬家經歷就記不太清楚了。
從東四環跑到北四環，房間打開之後，甲醛味熏得眼淚直流，這種房間也住得下。
住過自取暖的老房子，房東不給裝暖氣，我凍得瑟瑟發抖，覺得隨時可能斃命。
自己發瘋，為了地段選擇妥協，住一個陰森森的老房子，為了便宜點，以為自己刷牆，用貼紙把門包起來就能換得美好生活。
呵呵……現在寧願多花一點錢，也好過花時間和力氣。
以前才來北京，很容易受不了各種花花綠綠的誘惑。
賺錢不多，花錢的地方很多。
後來給自己定了規矩，買衣服不能超過500塊，住的房子房租不能超過800。
這個規矩就好像一個魔咒，阻止了很多慾望，壓制了很多衝動。
隨著年紀大了，工資漲了，開始學著對自己好一點，再好一點。
也曾經有過賺錢後裝逼，恨不得買兩碗豆漿喝一碗倒一碗的時刻，屌絲乍富的那副嘴臉和歷程，我也不能免俗。
好在一切過去了才懂得回到最初，有時候不是錢賺多了，我們的心胸才開闊，而是有一點積蓄後，你才不會覺得被生活掐著喉嚨，也有資格好好喘一口氣，之後再一個反手贏得勝利！
我也曾為房租發愁過，曾被一堆萬惡的租房信息逼瘋過，被中天置地的業務員冒充二房東騙過，還在警察局門口猶豫過。
所有租房過的人都明白，有時候在這個城市漂泊，怕的不是那些瑣事，而是遭遇變故時候的無力感。
也許你也曾為了緩解無力而想過要不要結束單身。
也許你也曾經想過，為了下次不讓自己這麼難受，找個人在一起吧！
愛情不能拯救破爛的命運，自己拯救了自己，才有資格贏得愛情。
我至今都不敢說，我屬於這座城市，這座城市接納了我。
但我時刻都明白，頭頂上那片天空即便是租來的，也不影響我在這裡以開心的姿態成長和拼搏。
我相信，雜草總有一天會探出頭，人生的霧霾總會過去。
租來的房子怕什麼，只要一直向前，不停地奔跑，你肯定會突破自己。
也許在破關的那一剎那，你忽然發現，自己也許並不是一定非要在這個城市裡買一間房子，才能證明自己有存在感。
希望，是自己留給自己的。
漂泊，有時也許不是壞事，而是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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