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二胎媽媽把我一個人扔老家，從此我開始人生最黑暗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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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笑自從十八歲離開家去外地念大學，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跟母親好好見過一面了。
回家過年，母親一個人需要準備一大家子十幾口人的年夜飯，和阿笑的對話往往只停留在讓她幫忙端個菜遞個東西的程度。好不容易結束了吃飯的時間，家裡的老人往往又會開始對著小輩們一一問話，滿意的就表揚幾句，不喜的就訓斥幾句。
在作風老派的阿笑家，這樣的光景她已經習慣了。只是以前能夠在這個時候幫自己說幾句話的母親，自從接手了年夜飯的責任之後，幾乎就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休息超過十分鐘。阿笑本就和這些堂妹堂弟們算不上親密，這樣的過年讓她更是不喜。于是之後很多年都沒有再回家過年。而母親倪慕倒也沒有因此埋怨過她。
直到這一年，二十八歲的阿笑也當了母親。某天正在家裡晃著嬰兒床哄著自己的女兒入睡。她見女兒總是盯著掛在嬰兒床上的小玩具，自己也突然興起，蹲在嬰兒床一旁，從寶寶的視角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腦中卻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畫面。
阿笑想起，自己也有過這樣的一個玩具。母親總是會滿眼溫柔地看著自己盯著它瞧，偶爾還會笑著叫父親一起來守著自己玩。
真是奇怪……在小學中學的記憶都模糊的現在，卻想起了那麼久遠的記憶。
阿笑一時衝動，拿起手機就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通了很久，母親才接了起來，聲音有些疲憊：「喂，囡囡？」
還有掩飾不住的驚喜。
「媽，是我。」阿笑也沒察覺什麼異樣，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通自己剛剛想起來的事情，想要母親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你記得呀！」母親低聲笑了出來，「你那個時候，可喜歡那個玩具了。後來嬰兒床睡不下了，換到小床睡，你還非要我把它留下來。」
「那它還在嗎？」
「……不知道。那之後我們搬了那麼多次家，可能最後還是落在哪裡了吧。」母親頓了頓答道，「你最近怎麼樣？你們兩個年輕人帶孩子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沒事的。」阿笑和母親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幾句，不到十分鐘就掛了電話。
她想起周圍許多朋友生了孩子之後興緻勃勃要來幫忙帶孩子的母親，還有更多的朋友被母親的催婚逼得忍無可忍的抱怨，發現自己的母親，竟然從沒有逼過自己。
她的母親，似乎總是這樣默默地，守著自己長大。不干預也不責怪。
彷彿阿笑即使做錯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1.
阿笑的母親倪慕出生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與阿笑的父親鄒昊然相識相戀於大學校園。畢業之後年輕的倪慕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嫁去了嚴寒的北方。鄒昊然是六兄妹中的長兄，倪慕身為大嫂也做好了要照顧弟弟妹妹們的準備。
她學會做飯打掃，逢年過節會跟丈夫一起帶著禮物去鄉下看望公公婆婆。即使跟不會說普通話的二老溝通算不上順暢，也很努力地跟他們說話。
倪慕做了一個外來媳婦能做的所有事情，勤快能幹，加上又是城裡出生的高材生，鄒家二老原本對她也還算滿意。
可到了婚後三年，她遲遲為了工作不願意要孩子，讓一輩子就盼著孫子的老人家立刻生出了不滿。先是旁敲側擊地問她是不是不能生，後來還找來一堆莫名其妙地草藥讓她「補身子」。倪慕即使心裡委屈也沒敢和公婆吵起來，最後還是鬆口同意了早些要孩子。
阿笑的出生原本備受家裡期待。長房長孫在老人家眼裡是特別的存在，在倪慕懷孕期間倒是百般照顧。
哪想到，這頭一個竟然是個孫女。
「什麼？是個女娃？！」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老大你看了孩子也早點回去上班吧，別耽誤了工作。」
「這長孫居然是個女娃，老頭子，你說這……是不是最後去廟裡拜一拜啊？」
「嗯，找個時間叫上老大媳婦一起吧。」
倪慕在裡間聽著公婆的對話，第一次發覺他們對孫子的期待原來這麼……強烈。
她抱著懷裡的女兒，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惶惶的。
「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單位上班了。」鄒昊然回來見妻子正在給孩子餵奶，頭也不抬地就收拾起東西，準備離開。
顯然對女兒的狀態也並不怎麼關心。
「囡囡，爸爸要走啦！」倪慕低聲說著，努力忍住心中泛起的不滿。
不可以，她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和丈夫吵架。
「嗯。」鄒昊然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阿慕，你……沒關係的。我想辦法再要個指標來，我們再試一次。會有兒子的。」
不等倪慕回答，鄒昊然推開門離開了。
留下房間內愕然的妻子，和對此還一無所知的女兒阿笑。
阿笑七歲的時候，鄒昊然拿到了二胎的指標。倪慕這些年已經發覺了鄒家對孫女的忽視，本來也打算鬆口試試看二胎能不能再有個兒子。心想有了弟弟，公婆的注意力轉移到孫子身上去，阿笑也不至於這麼被責備吧。
可在計劃生育嚴格執行的時期拿到的二胎的指標，其中的代價自然是少不了的。
「什麼！？阿笑可沒有問題！」
「阿慕，你冷靜點。」鄒昊然皺眉看著神色不快的妻子，耐著性子解釋道，「只是去開一個證明，說阿笑現在有問題，等以後兒子出生了我們再去給她改回來。這不會影響阿笑之後的人生的。正好我們也可以把阿笑送回爸媽身邊，你不是一直說帶孩子累嗎？爸媽說了，阿笑交給他們來照顧，你專心準備二胎就好。」
倪慕抬頭看向正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寫作業的女兒，理智雖然告訴她這是個可行的辦法，可情感上她依舊無法割捨。
如果阿笑還更小些，她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丈夫的提議。但是如今她依舊念小學了，突然讓她跟自己分開……
「我問問阿笑吧。」倪慕猶豫了片刻，還是有些不忍心。
「嗯。」
七歲的阿笑就這麼送到了鄉下的爺爺奶奶家，轉學到了附近鎮上的小學。
至於母親到底有沒有問過七歲的阿笑，她卻已經記不清了。
可阿笑說，那是她記憶里最黑暗的八年。
2.
阿笑鮮少提起自己的爺爺奶奶。身邊的朋友幾乎也只在阿笑的婚禮上見過這兩位精神奕奕的老人家。不過他們雖然出席了阿笑的婚禮，但是全程幾乎就只是坐在主賓席上吃吃喝喝，甚至對其他賓客的敬酒也視而不見。
好在阿笑與丈夫任思遠的雙親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幾句話就把場面給圓了過去。賓客們也只當是孩子們孝順，不願意讓老人家折騰，也沒有多問。只有阿笑知道，若不是因為自己算嫁得好，婚禮也算拿得出手，這兩個對自己的存在總是選擇性忽視的老人家是決計不會來的。
阿笑到初中畢業為止都和爺爺奶奶同住在鄒家的老宅里。說是宅子，其實只是幾件矮矮的平房。她住在西邊的小屋子裡，隔壁就是廚房，屋子裡永遠有著一股子散不去的煤煙子味兒。她每天要在五點起床，給要下地勞作的爺爺奶奶準備好早餐和午飯才能出門。學校在需要走上一個半小時山路的鄰鎮，整個學校不過三十個學生，所有孩子不分年紀通通坐在一個教室里上課。老師也只有兩個本地的老師和三個是不是流動的支教老師。
爺爺奶奶總說，等阿笑有了弟弟，就可以回到父母身邊了。
然而直到十五歲考上城裡的高中之前，阿笑和母親的聯繫只有每個月一次的電話，和父親的聯繫幾乎沒有。至於過年，鄒家二老總是以各種借口要求她留在老宅「守歲」。阿笑總是記得那些年電視機里熱鬧的春晚，和她碗里包得亂七八糟煮得亂七八糟的餃子。
阿笑想，一定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開始與倪慕疏遠了吧。
十五歲回到父母身邊，她對父母的記憶已經淡薄了許多，更無法真正地親近起來。更多的時候，面對母親的示好和關懷，她總是彆扭地下意識選擇迴避。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是個不被期待的存在。
為了要個長孫而把自己送走，到頭來卻還是只得了自己一個。
爺爺奶奶說是倪慕的肚子不爭氣，對這個城裡來的媳婦的態度也是一落千丈。
阿笑這輩子最強烈的願望，便是考大學離開這裡，擺脫這一切。
「阿笑，媽媽不逼你做什麼。但是你要知道，女孩子多讀點書，總是好的。」高考前夕，倪慕總是每天燉上一鍋湯，給學習到深夜的女兒補身體。
阿笑也總是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一點點的溫情。她想，這或許是倪慕所能說出的最大的期待了吧。她說不出口「你必須得好好學習好好考試」，因為阿笑的人生中，她已經缺失了太多時光。
「我知道的，媽媽。」
倪慕聽到阿笑的回答，總是會笑得特別滿足。
於是十八歲的倪慕順利地考上了外省的名校，去了離家萬里的南方。
「爸，媽，阿笑考上的可是重點大學，給我們鄒家爭了光呢。」鄒昊然對女兒的選擇也很是支持，走之前特地帶她回去看了看爺爺奶奶。
「不就上個大學嘛！哪來那麼多事兒！阿笑是個女娃，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無色好男人，嫁得好才是硬道理。老大你有那個閑錢送姑娘去讀大學，還不如省著錢拿回來修修咱家祖墳！」
「現在大學生可多了，就像咱那會兒中學畢業一樣。阿笑去讀個大學，也是為了以後嫁得更好不是？正好走之前我也帶她去祖墳看看，知道自己的根在這兒。」鄒昊然多少也有些不快，可又不能對著自己的父母說太重的話，只得想辦法打圓場。
「祖墳哪是這丫頭能去的地方。」鄒父立刻反駁道，「她一個女娃子跑去上什麼墳，人家看到還以為咱鄒家沒人了呢！」
阿笑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低著頭沒說話。
3.
阿笑在之後的十年里鮮少回家。偶爾電話聯繫的內容幾乎也都是尷尬地彙報自己的近況。比如要畢業了，比如準備結婚了，比如孩子要出生了。
丈夫任思遠是因為工作關係認識的，比阿笑小三歲，帶回家見父母的時候也是被好一頓苛責。南方出生的任思遠從沒有重男輕女的態度，對鄒家二老對待阿笑的態度很是看不慣，就差沒要求她和家裡斷絕關係了。
「沒事兒的，我都習慣了。」
「阿笑，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在這樣的家庭里成長起來的……」
「是不是很意外我沒有被養歪了？如果我就那麼乖乖聽話，說不定現在已經帶著幾歲的娃在村裡等著在外地打工的丈夫呢。」
「那怎麼可以！」任思遠抱住阿笑狠狠親了一口，「你都已經有我了！」
「是是是，我有你了！所以說，鄒家的族譜沒有我的名字，其實也是件好事。」
阿笑想起前幾年過年的時候家裡更新族譜，鄒家二老將自己的幾個孫子的名字都加了上去，獨獨不肯加上自己和幾個堂妹的名字。
「女娃以後要家人，反正也是夫家的人，咱家的族譜就不用寫了。」
阿笑其實也並沒有覺得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那晚幫著母親倪慕一起收拾碗筷，她好像看到母親默默地哭了一場。
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這些年受的委屈，還是為了自己呢……阿笑默默地想。
二十八歲的阿笑在這一年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可以過母親節了。
她這才想起，自己原來已經好多年沒有說過「母親節快樂」這樣的話了。每到了節日，朋友圈裡總是會被各種祝福攻佔。母親節的時候則會湧現出一批「曬媽媽」的人。自己……卻好像連一張和母親的合照都沒有。
她拿起手機，卻又放了下來。
她不知道跟母親能說什麼。除了「母親節快樂」以外，她還能說什麼呢……
4.
阿笑收到了母親倪慕送來的一支康乃馨。
有些俗氣的大紅色，孤零零地放在包裹里，還有旁邊一張字跡清秀的卡片。
「親愛的阿笑，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個母親節。母親節快樂。」
落款是，「你的母親」。
阿笑抱著那個小小的包裹，鼻尖一酸，突然就落下淚來。
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母親為了這個家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她害怕把阿笑也教育成一個接受這樣的家庭，認命於這樣的家庭的女孩子。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疏遠來逼迫女兒變得堅強而獨立。
你的人生不是只有相夫教子的結局。你不是誰的附庸品。
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只要你快樂。（原標題：母親送的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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