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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岩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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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欽梅


太行山南麓雲台山有個地方叫百家岩,其岩壯闊,高達170米,逶迤連綿,岩下卻平坦開闊,可容百家居住,據說這便是百家岩名稱的由來,也有人說是「百家言」,含「百家爭鳴」之意。而我更喜歡後一種解釋,因為這百家岩曾是魏晉七才子的隱居地,意義必然不一般。


魏晉時期,百家岩一帶的樹林中,有數十畝天然竹林。據說,有七個人常在茂林修竹隱居避世,他們在突兀的裸岩間相聚,以岩為桌為凳,或袒胸露肚,或醉態迷離,或潑墨揮毫,或吟詩長嘯,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這七個人若是市井布衣,誰也懶得去理會,偏偏他們都是洛陽城裡有名望的才子,在文學、哲學、音樂藝術等方面造詣極高,他們有的與皇權有裙帶關係,如嵇康是曹魏宗室的女婿,山濤是位高權重的司馬氏姑表親;有的則是權貴後裔,阮籍是「建安七子」阮瑀之子,阮咸是魏武都太守阮熙之子,王戎是洛陽尚書郎王渾之子。向秀為嵇康寫的《思舊賦》堪稱絕唱,當年無賦可與之比肩。劉伶的酒量、酒風堪稱一絕,有「天下第一酒鬼」、「飲壇北斗」之稱。他們要謀官並非難事,但在靈與肉的博弈中,他們一度選擇了遠離塵囂,退隱百家岩,過著放誕的生活,劉伶曾醉倒三年才醒,嵇康熱衷打鐵,向秀拉風箱,默契如音樂般悅耳,李白曾有詩形容這七位另類:「懶搖白羽扇,裸體竹林中。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

魏晉至今,千有餘年,世事更迭,滄桑巨變,那片竹林已蕩然無存,但巨岩仍在,溪水潺潺,路邊些許纖細修竹總是不經意地喚起人們對「竹林七賢」的記憶,嵇康在此居住長達二十餘年,並常在附近的百家岩寺就寢將息,他剛正不阿,氣度超凡,成了這個群體的精神領袖。他們離經叛道的想法和行為,雖讓世人困惑,卻讓歷代文人佩服。當年洛陽城內越演越烈的「曹馬之爭」,讓整個社會恐慌。後來,山濤最早離開「竹林七賢」去做官了,並推薦嵇康出來做官,嵇康為此給山濤寫了兩次《與山巨源絕交書》,言辭激烈,深惡痛絕。


可以說不願為官是「竹林七賢」的堅貞秉性,但他們敏感的嗅覺和良知又使他們內心滴血。劉伶走到哪裡醉到哪裡,吩咐僕人隨時準備把可能醉死的自己埋葬;阮咸無視一切禮法,隨心所欲,說「禮教豈為我輩而設」;阮籍常一個人駕木車沒有方向地遊盪,走到絕路,便號啕大哭,哭完轉個方向又漫無目的地走,走到絕路又哭。一個人活在世上無路可走,這是何等悲哀!


可見,「竹林七賢」的價值觀是性命比為官重要,真性情比有性命更重要。儘管他們有些人後來迫於時勢做了官,卻「出勤不出力」,始終保持率真坦蕩的稟性。最後,嵇康也因他的率真,為蒙冤好友義憤作證,被牽連入獄,殃及性命,但在臨刑前還懊惱他的《廣陵散》沒流傳出去,要求再彈一曲,嵇康走後,「竹林七賢」漸漸解散了。


然而,歷史如舞台,你方唱罷我登台,但能夠流芳百世的人卻不多。「竹林七賢」聚集時間不到十年,卻讓歷代文人們永遠追憶,他們的名字一一載入史冊,嵇康居住的山地改名為嵇山,依然保留著百家岩寺、「嵇康淬劍池」和「劉伶醒酒台」。

我想,人無論走多遠,無論曾經如何活著,但只要仍有後人想起,仍有後人評說,就說明他依然有現實的價值。或許當年的「竹林七賢」並沒想到,他們的竹林相聚給後人留下了千古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