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把最愛的書做失敗後……
2009年進99讀書人不久，帶我的老編輯扔給我一本英文書，讓我看看怎麼樣。那時離研究生畢業還有兩個月，我還住在學校里，那本書便是在往返公司與學校的767B公交車上讀完的。作者是美國的一位記者，叫珍妮特·沃爾斯（Jeannette Walls）。在搖搖晃晃、顛簸起伏之間，我竟能讀完一部書，而且還是外文書，當時我是很佩服自己的。好吧，其實，究其原因，並非我多麼有耐性，多麼刻苦，實在是太享受了——如果你正好也在那輛車上，你會經常看到我捧著那本書時而抿嘴微笑，時而咧嘴大笑；入了迷，便聽不到報站，於是，你又能看到我驚慌失措合起書，跌跌撞撞奔向車門的慌亂模樣。
2009年，珍妮特·沃爾斯在德克薩斯州書展上
在後來召開的選題會上，我非常激動地把這本書，Half Broke Horse，叫囂成「我看過的外國當代作品裡最棒的一部」，結果遭到了當時的出版總監的調侃。事後自己也偷笑啦，一個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壓根就沒看過多少外國作品，咋咋呼呼什麼「我看過的……最……的一部」，搞得好像自己看過很多外國作品似的。後來這本書的選題怎麼通過的，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鼓勵新人吧，第一次報選題就斃掉，多打擊人呀。
如此這般似乎開局不錯，但接下來，譯者竟然花了整整四年時間才交稿。這四年里，催稿催得我多了幾根白髮，但好在最後到手的譯文質量頗佳，否則真要氣暈厥。在此期間，我接手了離職同事留下的珍妮特·沃爾斯蜚聲文壇的作品《玻璃城堡》（The Glass Castle）。此書在2005年出版當年便被《紐約時報》評為年度百大好書，被《科克斯書評》評為年度十大好書，次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館協會「亞歷克斯」獎。電影版權被派拉蒙公司第一時間拿下，將由今年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布麗·拉爾森擔綱主演。就在去年，它還入選了美國亞馬遜「一生必讀的100部傳記&回憶錄」，距其初版已經整整十年了。因為是Half Broke Horse作者的書，所以當時接手後，非常興奮。輾轉獲知台灣的繁體版翻譯很棒，便直接購買了台版譯文。此中曲折，可單寫一文詳述，在此不表。
在這部回憶錄里，珍妮特·沃爾斯以精準的筆觸、洗鍊的風格，將一段充滿掙扎、混亂、令人心碎的童年生動地刻畫出來。這部比虛構小說更離奇曲折的回憶錄，讀來讓人膽寒、心碎，然因其筆調異常輕鬆幽默，又讓人忍俊不禁。2013年，新版《玻璃城堡》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新版
同年，珍妮特·沃爾斯再出新作，這次是她的首部虛構小說——《銀色之星》（The Silver Star），講述一個勇敢的小女孩挑戰不公正的成人世界的故事，在想像力和講述故事的能力上，《銀色之星》絲毫不遜於她的前兩部作品。簡體中文版於2015年在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
彼時我已在出版業「浸淫」了六年。在這不長也不短的數年裡，我編輯過的書里，有全球頂級暢銷書「千禧年」系列之《龍文身的女孩》《玩火的女孩》《直搗蜂窩的女孩》》，有素有「書界奧斯卡」之稱的「企鵝經典叢書」，甚至還有健康生活類的《救命飲食：中國健康調查報告》，明星劉若英的《我的不完美》。但若你讓我推薦一本書，我依然會選擇Half Broke Horse，若你讓我推薦兩本書，我就會把Half Broke Horse和《玻璃城堡》捧到你面前。所以，在2015年的《銀色之星》的腰封上，我終於寫上了這麼一句「編輯的話」：珍妮特·沃爾斯是我最愛的作者，在《銀色之星》前，她還有兩部傑作，那就是《玻璃城堡》和《半馴之馬》。
《半馴之馬》便是Half Broke Horse的中文版書名，是珍妮特·沃爾斯在完成自己的回憶錄之後，以她的外婆為主人公創作的一部虛構的傳記作品。珍妮特·沃爾斯本來打算寫她母親在亞利桑那牧場的童年時光——很多讀者看完《玻璃城堡》後，都建議珍妮特下一本書應該寫她母親。在《玻璃城堡》里，珍妮特的父親清醒時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沉迷於酒精時，卻常常忘卻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偷錢買醉。而她的母親卻始終是個謎，明明有教師資格證，且在德州西部有一塊價值上百萬美元的土地，卻不安於養家活口，偏要嚮往波希米亞式的流浪生活，以大地為床，以星空為被，甚至獨吞兩克拉的鑽戒，也不願意拿它換取孩子們的飲食穿著，以至於珍妮特和她的兄弟姐妹們常年衣不裹體、食不果腹。有一次，她母親偷偷躲在被窩裡偷吃巧克力棒，被子女發現後，還狡辯自己是牙齦不好，在運動下巴刺激血液循環——但每當珍妮特·沃爾斯和她母親談起那些日子，她母親總是說，她外婆的一生才真的很有意思。
珍妮特的母親（16歲），在《玻璃城堡》里有令人難忘的描述
於是，就有了《半馴之馬》這本書，主人公變成了珍妮特的的外婆——莉莉·凱西·史密斯，一位出生於1901年、不受成規禁錮、大膽開明、令人肅然起敬的「女漢子」。在她熱鬧非凡的一生中，每一段令人難以置信的插曲，都兼具高度娛樂性及刺激性：五歲開始馴馬；十五歲獨自穿越罕無人跡的沙漠，去偏遠的鄉村做代課老師；和一群男人賽馬、玩牌贏錢；學開飛機、販賣私酒；經營遼闊的牧場。她絕頂聰明，百折不撓。沃爾斯以一種淺白流暢、清新動人的筆調講述了她「野性未馴的」外婆更加扣人心弦的故事，重溫了她那教人血脈噴張的精彩家世背景——正是這份背景，形塑出她母親看待人生興衰的獨特品味，也造就了她自己成為這一脈相承、不屈不撓女性中的第三代。
珍妮特的外婆，在亞利桑那州阿什福克小鎮（1934年）
關於外婆的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珍妮特·沃爾斯從她母親及家族內其他成員那裡聽來的。在講述這些故事時，珍妮特·沃爾斯並未執意追求各種歷史事件的正確性，而是傾向於把這本書看做是口述歷史，是她們家族多年來一代接一代講述的家傳軼事。因為無法從外婆本人那兒了解詳情，珍妮特·沃爾斯必須用自己的想像來補充書中一些模糊或缺失的細節，所以這本書被她自己稱為「A True?Life Novel」，即「一部基於真實事件的小說」。
你很容易聯想到勞拉·英格爾斯·懷德，她出生於美國中部的威斯康星州，當時，美國的南北戰爭剛剛結束，各地正掀起到西部拓荒的熱潮。勞拉從兩歲開始就跟著父母四處遷移，經歷了種種開拓家園的艱辛，甚至住過台地下的土洞，《半馴之馬》里就有類似的描述：
住在這種洞里，最大的好處是冬暖夏涼，最壞之處就是時不時會有蠍子、蜥蜴、蛇、囊地鼠、蜈蚣和鼴鼠在牆和屋頂上遊動。有一次，復活節晚餐正進行到中間，一條響尾蛇掉在餐桌上。爸爸當時正好在切火腿，結果那一刀就砍在了那條蛇的七寸處。
不同的是，勞拉65歲開始在女兒的鼓勵下把自己的拓荒生活寫成了九部經典文學作品，而莉莉則通過她的外孫女書寫了自己這部美國拓荒史上的平民傳奇。
莉莉·凱西和小斑在一起
上飛行課前的莉莉·凱西
從內容上，也許你還會想到伊薩克·迪內森的《走出非洲》，或者柏瑞爾·馬卡姆的《夜航西飛》，一樣引人入勝的故事，一樣tough的卓越女性。我想如果《半馴之馬》要拍成電影，非梅麗爾·斯特里普主演不可，她一定會塑造出比《走出非洲》里的凱倫更經典的銀幕形象。
然而，就是這部一出版便入選當年《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的好書，卻成了我現在不敢面對的隱痛。如前述所言，由於翻譯進度的問題，《半馴之馬》直到版權期只剩一年，即2014年，才在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因為種種原因，《半馴之馬》最後出來的樣子我不喜歡。封面設計不理想、為了壓縮成本不讓使用特種紙……尤其印量不高，我便一下子失去了信心。於是，我沒有為它做任何的事情，別說大力宣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寫過，甚至對它是否已經上架也沒關心。兩年來，不時有人跑來討要好書。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想到它，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內疚，尤其當我把它推薦給他們，他們看完都說這本書多麼多麼好看時。版權部有個同事，看過《玻璃城堡》和《半馴之馬》，她非常喜歡。有一天，她忍不住跑過來很不客氣地責備我，說豆瓣上居然沒有這本書，作為編輯，怎能對自己熱愛的書如此不聞不問！那一刻，我羞愧得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你大概不會相信，就在此時此刻——好吧，也許你會笑我矯情——在我寫下這些文字之時，我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珍妮特·沃爾斯在一次專訪時這樣說過：「一本書就像一個孩子，誕生於飽滿的激情，成長於持久的關愛。」雖然我不是作者，可能沒有資格把它說成自己的孩子，但在我心裡，《半馴之馬》真的就像一個好孩子，聰慧、卓越、光彩照人，本該備受矚目，如今卻被棄在倉庫或書架的某個角落無人問津。
幸好，版權到期之際，在我倔強的堅持和真誠的懺悔之後，老闆終於同意我續約，但他有個條件，新版必須好好宣傳。我立刻作出一副再做不好就提頭來見的架勢，賭咒發誓，云云……
親愛的讀者，《半馴之馬》真的是「我看過的外國當代作品裡最棒的一部」……好吧，我必須「謙虛地」加上一些限定詞，比如，它是「我個人這些年看過的有限的外國當代作品裡最棒的一部」。我想好了，這次要在人民文學出版社改做精裝，不過書名要改，Half Broke Horses譯成「半馴之馬」，雖然原書名是這個意思，中文聽起來總覺有點彆扭。若你想到更好的書名，一定要告訴我。在這個物慾膨脹、人與人缺乏親近的現代社會，我們需要這樣的書，它會幫助我們找回簡樸、勇敢、堅韌和愛。
※當我被拒絕之後……「關係」是我的偶像嗎？
※當我想你的時候……
※主啊，當我向你跪下的時候，你卻說……
※真愛就是：當我們幾十年後重拍當初的情侶照，你眼裡的愛意依然如故
※當我得知我再也不是爸爸媽媽的唯一後……
※當我們老了，恩怨泯滅，愛恨淡去……
※內涵神評論：當我們打團的時候！沒錯，慫在後面的是我……
※結婚後女人就應該享福？不離婚就和我談戀愛，當我是小白臉？分手吧
※當我的子宮被拿掉以後……
※當我想你的時候…
※當我老了，我選擇……說得太好了，一定要打開看看
※當我們說愛馬刺 我們愛的真的是籃球嗎
※當我遇見你，故事的開始！
※最好的陪伴，是當我轉身之後，你還在
※「當我按照父母的意願，結了婚……」
※當我們不做愛時，我們在做什麼？
※當我決定放棄你的時候……
※當我決定去做那些從未做過的事
※文森特：哇，又讓我叫爸爸，真當我沒拿過五殺嗎，還有為啥把我看成三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