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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靜如水:讀書以養器

讀書以養器


在我看來,讀書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之一。有書讀,便是人間四月天。


書需不需要讀?反對之聲最為激烈的一句話就是「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大詩人李賀在瘦驢上掛一詩袋,走到哪裡都不忘讀書作詩,最後卻感慨「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清朝的黃景仁就更絕望了,以至於有「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喟嘆。南北朝時,江陵陷落,倉皇失措的梁元帝把十四萬捲圖書付之一炬。有人問他為何燒書,元帝說:「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但是,如此激烈的言語和慘烈的場面並沒有泯滅天下讀書人的熱情?蘇東坡就曾發誓「立志讀盡人間書」。還是歐陽修一語中的:「立身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為本」。讀書更重要的價值在於對一個人精神情懷的陶冶與涵養,在於幫助一個人獲得高尚的品格、卓越的識見,以及因為對自然社會的洞悉了解而養成的既有所敬畏又無所掛礙的智慧與勇氣。《宋史》有言:「士當以器識為先,一命為文人,無足觀矣。」讀書正是為了養成「器識」,器識,格局與識見也。腹有讀書,登高望遠,一覽眾山,神定氣閑,身懷利器,游刃而有餘。倘若只是尋章摘句、咬文嚼字,滿足於做一個自命不凡的「文人」,便無足觀,甚或成為時代的孔已己,不僅不足觀,反倒成為不讀書人的笑料。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對焚書的梁元帝有過精到點評:國家危難存亡之際,元帝不思勤政進取,卻早晚讀書,學又不能用,只在文字典故里沉溺徘徊,這種嗜好與沉迷於賭博、喝酒、美色,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王夫之由此感慨:人們都說元帝是咎由自取,與讀書沒有關係,但其實也是有關係的,這關係就在於元帝不明白為了什麼而讀書,或者說單純為了讀書而讀書,所以把一件本來很裝好的事情變成了病態嗜好。


說起讀書養器,古今非蘇軾莫屬。其一生磨難,三次流放,直至當時荒遠的海南。他以曠達之態傲視困境,精神由此超越,在樂觀中擁抱生活,體味人生,風雨飄搖,詩意生存。45歲,他被貶黃州,自己開荒種地。可惜官府給他的田地太荒瘠,無法維持生活,朋友勸他自己買一塊地。47歲那年的二月初七,他在兩個朋友的陪伴下去相田。田沒買成,又逢大雨,「屋漏連天雨」的情境下,在蘇軾卻吟誦出了千古《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簔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在這首詞的前面,還有一個小序:「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同行皆在雨中狼狽,而蘇軾獨不覺,正是這種曠達的心境成就了這首詞,也成就了千古一人蘇東坡。65歲的蘇軾從海南北歸,路過江蘇鎮江金山寺,自題畫相,揮筆寫下:「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讀書讀到視接萬里、器局開闊之時,方見讀書功夫。倘若只是為了「封侯」、「拜相」也就顯得逼仄,到了極致就是書讀多了,反而自命不凡,嘴上之乎者也,胸中無只許甲兵,及至百無一用之時,就只有自怨自艾,留給世上一臉的窮酸相。如此,書就不如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