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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仁殿:吳三桂的命運過山車

昭仁殿:吳三桂的命運過山車



昭仁殿,位於乾清宮東側

文 |祝勇


本文經出版社授權,摘編自《故宮的隱秘角落》,中信出版集團2016年4月。


公元1644年三月十八,那個雨雪交加的夜晚,崇禎皇帝得知內城已陷的消息,說了聲:「大勢去矣!」就在昭仁殿,拔劍砍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昭仁公主。康熙沒有住在華麗軒昂的乾清宮,而是選擇了偏居一隅的昭仁殿,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清朝在四面楚歌中建立,天生就有憂患意識。康熙住在昭仁殿,那裡記錄著崇禎亡國的歷史,有崇禎的提醒,大清王朝才不會重蹈覆轍。


那時他在昭仁殿里住了僅僅三年。他知道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三年中的每一天,他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度過的——他每天凌晨四點以前就起床,坐以待旦,以防止帝王的安逸生活會讓他趨於庸懶和麻木。

這樣提防著,兇險還是不期而至。


山河泣血


「吳三桂……反了!」

昭仁殿:吳三桂的命運過山車


吳三桂


說起大清王朝的開國功臣,恐怕沒有一個比得上吳三桂的。


那不僅僅是因為在公元1644年,統領大明王朝關外兵馬的吳三桂背棄了與李自成已經達成的默契,把潮水般大清軍隊放進關內,導致大明王朝徹底傾覆和李自成的功敗垂成,更因為他緊緊咬住敗退的李自成緊追猛打,直至將他徹底剿滅,在這之後,又替大清王朝剷除了南明政權,用弓弦殘忍地狡殺南明政權最後一位皇帝——永曆皇帝,讓大清王朝終於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


聽到吳三桂謀反的奏報時,康熙皇帝面沉似水。他是那麼的年輕,就像他統治的大清國,年輕、衝動,滿懷理想與激情,卻又要經過太多的迷亂、彷徨甚至挫敗。


康熙皇帝在昭仁殿里迎來了他執政生涯的最大危機。他面色沉穩,他的目光盯緊了帝國的版圖,準備在這塊巨大的棋盤上與吳三桂好好下一盤棋,看看到底鹿死誰手。康熙派孫延齡守廣西,瓦爾喀進四川,停撤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兩藩,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同仇敵愾。那是一場看不見對手的鏖戰,既考驗果敢,也考驗耐心。康熙和吳三桂,面孔分別深隱在紫禁城昭仁殿和昆明裡平西王府,相距萬里,卻都能感覺到對方臉上的殺氣。他們各自布下的棋子,在楚河漢界排開了陣勢,為爭奪每一寸土地而殊死拼殺。地圖上的荊州,絕對是不能丟失的一個點。這春秋時楚國的大本營,自古是天下的要衝,在江漢平原拔地而起,扼守著長江天險,自它誕生起,就幾乎與戰爭和死亡相伴隨。荊州的歷史,就是一部浴血史,層層疊疊的死屍,成為它成長的最佳沃土。這裡是離死亡最近的地方,大意失荊州,往往會帶來滿盤皆輸。康熙召見議政大臣等,說:「今吳三桂已反,荊州乃咽喉要地,關係最重。著前鋒統領碩岱帶每佐領前鋒一名,兼程前往,保守荊州,以固軍民之心,並進據常德,以遏賊勢……」

紅亭碧沼


本來,吳三桂用不著再反了。


永曆的死,標誌著吳三桂的復仇大業已經圓滿完成。他心目中的仇人,一個個地從世界上消失了,變成屍體,變成灰渣,變成微量元素。他剿殺了李自成,掃平了山陝等地的賀珍叛亂和甘肅的回民起義,徹底剷除了南明的流亡政權,在完成個人復仇的同時,順便也幫大清朝蕩平了天下。


康熙登基那年,清朝的最後一個政敵——永曆,已經被吳三桂在昆明篦子坡活活勒死了。所有的動蕩,所有的離亂,似乎都因永曆的死而宣告了終結。愛也愛了,恨也恨了,無論吳三桂,還是這個在戰火中煎熬已久的國度,都應該歇歇了。

我相信在這段時期,無論昭仁殿里的康熙皇帝,還是鎮守雲南的吳三桂,都度過了各自生涯中最輕鬆、最愜意的時光。一座座嶄新的宮殿在紫禁城內重新佇立起來,以宏大的規模宣示著這個王朝的野心,吳三桂也不甘落後,建造氣勢恢宏平西王府。在遙遠的雲南紅土地上,樓宇派生出樓宇,亭台複製著亭台,值得一提的是,王府的選址不在別的地方,而是恰在永曆皇帝的故宮——五華山故宮。


吳三桂的世界貌似堅不可摧,實際上不堪一擊。他的乳酪,並非無人能動。那個人,就是萬里之外的康熙大帝。


吳三桂太迷信自己手中的實力,這種實力給他帶來一種虛妄的安全感——天高皇帝遠,他與康熙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吧。但他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搜刮民脂民膏,儼然成了一方諸侯,他的安全感,分分鐘就會被皇帝撕碎。


——假若皇帝調虎離山,召他進京述職,哪怕是召他入宮寒喧敘談,他能抗旨嗎?


一入深宮,他豈不就成了皇帝砧板上的魚肉?


就像孫悟空,終究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吳三桂走到了他政治生涯的頂峰,從那頂峰墜落下來,也只是轉眼間的事情。


一個朝代,一個人,都是如此。


康熙削藩的聖旨一到,他才如夢初醒。


權力鐵律


康熙與吳三桂之間的衝突之所以爆發,根本原因是——在集權社會,存在著一種權力守恆定律,即:權力總量是一定的,一個人的權力增大,就意味著另一個的權力減小。即使在皇帝與臣子之間,這一守恆定律仍然存在。


清朝皇帝雖然成了紫禁城的主人,中軸線上那一連串做工考究的龍椅收容了他們在馬背上顛簸已久的屁股,對於執政者來說,這很重要,因為像暴秦那樣「仁義不施」、僅憑實力裸奔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天意成為對皇權最合理的解釋,天意解決了帝王們對自身政權合法性和可持續性的普遍焦慮,但無論皇帝怎樣為自己尋找上天這個靠山,在這個一望無邊的國土上,他依舊只是一個孤零零的個體,是「孤」,是「寡」,他永遠作為一個單數,而不可能以複數的形式存在,那黑壓壓的多數會讓他心生恐懼,顯然,要讓天下臣服,僅憑虛無縹緲的天意是不夠的,還需要做出可靠的制度安排。


明朝第二位皇帝朱允炆「削藩」,導致了自己權力的傾覆,清朝為了奪取和鞏固政權而分封諸王,封吳三桂為平西王,耿精忠為靖南王,尚可喜為平南王,使他們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批藩王,但僅過了二十多年,「分封」的惡果就顯露無遺,藩王們割據一方,尾大不掉,使藩地成為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不僅侵蝕著皇帝的權力,而且所有的行為還都讓皇帝買單。這是在吸皇帝的血,榨皇帝的骨髓,讓康熙皇帝奮起自衛,開始了「平三藩」的大業。此後的權力鐘擺,就只向皇帝一方無限靠近了。天下之事,天下人再也無權染指。清朝不僅像明朝一樣不設宰相,而且連明朝那樣的「內閣首輔」也沒有,皇帝赤膊上陣,董事長兼總經理,康熙設立的「南書房」、他的兒子雍正設立的「軍機處」,都是皇帝的跟班打雜,目的就是為了集權力於皇帝一人。康熙還不過癮,又發明了密折制度,全國上下遍布皇帝耳目,普天之下無論官員動態、匪患盜患還是菜價米價、夫妻吵架,都可以寫成密折呈入宮中,由皇帝一人親覽,以便未雨綢繆。明代東西廠、錦衣衛固然恐怖,那這是有形的恐怖,它的形狀就是東西廠、錦衣衛的形狀,而在康熙的時代,告密制度則幾乎擴散到整個官場,這是一種無形的恐怖,更加深入骨髓。曹雪芹的爺爺曹寅、父親曹顒、叔叔曹頫,都成了康熙的情報員,他們主持下的江寧織造,除了充當為皇帝採辦絲織品和各種奢侈品的機構,更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特務機關。


有清一代,中國的皇權專制達到了歷史上的峰值。為了維繫這種皇權而建立的官僚機構越來越龐大,從而使政府效率的降低和腐敗在所難免。英國歷史學家帕金森曾經提出一條定律,即:行政機構會像金字塔一樣不斷增多,所以行政人員會不斷膨脹,雖然看上去每個人都很忙,但組織效率卻越來越低下,其原理是:一個不稱職的官員傾向於任用兩個(或多個)水平比自己更低的人當助手,以此類推,則庸人越來越多,機構也起來越膨脹,政府變得越來越無用。


這種皇帝權力的最大化固然帶來了清初的盛世,但是「一統就死」的效應並未發生改變,空前的盛世,是以空間的禁錮和僵化為代價的,透支了皇權的生命,並最終斷絕了皇權的後路。有清一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皇朝,清朝之後,這種壟斷性的權力在這片土地上再無市場。


低級錯誤


權力如同喝血,越喝越渴,無論對紫禁城裡的康熙,還是平西府里的吳三桂,都不例外。因此,康熙與吳三桂之間為爭奪有限的權力資源而爆發的衝突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不是個性的衝突,而是命運的衝突。他們或許都不想衝突,但他們都躲不開。


只不過康熙和吳三桂都犯了低級錯誤。


在清初的這盤弈局上,年輕的康熙和躊躇滿志的吳三桂,都算不得高手。


儘管吳三桂天高地遠,樂以忘憂,卻不足以打消皇帝對他的顧慮。他自恃有軍隊,有地盤,更不差錢,就更大錯特錯,因為他越是如此,在康熙看來就越不順眼。


但吳三桂最大的錯誤並不在此,而在他不應該心急火燎地殺死永曆。永曆已經逃至緬甸,窮途末路,小陰溝里掀不起什麼風浪了,但只要他在,朝廷就不敢動吳三桂。可以說,永曆非但不是吳三桂的敵人,反而是吳三桂的護身符,吳三桂非但不能抓他、殺他,而且要護他、養他。永曆的生老病死,決定著吳三桂的安危。吳三桂的福音,原竟不是出自朝廷的恩典,而是來自永曆的賜予。


只要飛鳥不盡,良弓就不會被束之高閣;只要狡兔不死,走狗就不會被紅燒了下酒。


水至清則無魚,包括吳三桂這條體肥肉厚的大魚。


他的恩師洪承疇在離開雲南時曾經衷告吳三桂:「不可使連續一日無事。」但吳三桂並沒有深刻領會老師這句話的深意。雖然後來不斷在雲南製造些小亂,藉以向朝廷要錢和索功,但都是小打小鬧,亡羊補牢。


在養敵自重這方面,他比不上晚清軍機大臣袁世凱的一根手指頭。


而康熙的錯誤則在於,在「平三藩」的問題上過於急躁冒進。那時的康熙,血氣方剛,眉宇間閃爍著指點江山的氣概。大事不著急,「平三藩」本可以慢慢來。「三藩」之中,平南王尚可喜最乖,在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的春天裡上疏康熙,要求放棄兵權,帶全家歸老遼東。尚可喜自動撤藩,逼得不願撤藩的吳三桂和耿精忠不得不做出自動撤藩的政治表態,吳三桂自信地說:「皇上一定不敢調我。我上疏,是消釋朝廷對我的懷疑。」沒想到康熙在他的撤藩申請上批下兩個最可怕的字——同意。

昭仁殿:吳三桂的命運過山車



在康熙迅疾地寫下「會同戶、兵二部,確議具奏」的批文之前,他實際上還有更加穩當的選項:既然尚可喜自動撤藩,就先成全他,另兩個看情況慢慢來,比如「三藩」之中吳三桂雖然實力最強,但他的年齡也最大,時間站在年輕的康熙一邊,他耗得起,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就會把吳三桂活活耗死,等他百年之後,再圖撤藩不遲,至於耿精忠,實力遠不及吳三桂,吳藩一撤,耿藩也自然成了強弩之末。


但康熙卻選擇了最不科學的選項,採取「休克療法」,同時撤掉「三藩」,非但不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反而讓他的對手團結起來,同仇敵愾。


康熙批准撤藩的命令傳到了雲南,吳三桂頓時目瞪口呆。


危樓高百尺,轉眼跌下來。


就像今日遊樂園裡的過山車,從高點瞬間向低處滑行,速度之快,令人頭暈目眩。


站在權力的大遊戲場里,吳三桂就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暈眩。


對吳三桂此時的心境,李治亭先生的分析堪稱準確:「他用鮮血和無數將士的生命換來的榮華富貴,苦心經營的宮闕,還有那雲貴的廣大土地,都將輕而易舉地被朝廷一手拿去。一種無限的失落感,使他惆悵難抑,漸漸地,又轉為悔恨交加,一股腦兒地襲上了心頭!……他意識到自己面臨著他一生中又一次重大選擇。正像三十年前他在山海關上,面對李自成農民軍與清軍,做出命運攸關的選擇一樣,而此次選擇,遠比那一次更複雜更困難!


「強烈的權勢欲驅使他無法安靜下來,他不能忍受寂寞,不甘心失去已得到的東西。最使他思想受到震動的是,他感到了清朝欺騙了他,撕毀了所有的承諾,把已給他的東西一股腦兒都收回去,這怎能使他心甘情願!一種自衛的本能不時地鼓勵他抗拒朝廷背信棄義的撤藩決定。」


終於,在經歷無數個夜晚的撕裂與掙扎之後,一陣陣的鼓角聲刺破了康熙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靜謐的晨曦,62歲的吳三桂又一次披掛起戎裝,這一次並不是奉旨出征,因為他永遠不可能再遵奉清朝皇帝的旨意了,他開始了新一輪的反叛,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建國號——周。


在這場弈局上調兵遣將的康熙和吳三桂並不知曉,他們自己實際上也是棋子,是歷史棋盤上的棋子,被歷史裹脅著,推推搡搡地,在這個歷史時刻狹路相逢。如果衝突的雙方不是康熙、吳三桂,也必將是另外兩個人。這是一場早已註定的大戲,演員可以換,但情節不會改,或者說,老天這位偉大的劇作家早就把情節寫好放在那兒了,等著康熙和吳三桂對號入座。


長風吹過曠野,吹動吳三桂蓄起的長髮。他頭戴漢族的方巾,身穿素服來到永曆的墓前,在地上灑了一碗酒,又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號啕大哭。史書記載,三桂一哭,三軍同哭。吳三桂帶動了全軍的哭聲,又在全軍的哭聲里器宇軒昂地接著哭。他的哭聲就像一隻小舢板,在哭聲的河流中顛簸、顫動和衝撞,就像一曲器宇軒昂的大合唱,吳三桂無疑是那最具權威性的領唱。他的哭聲氣貫丹田,卻不夠氣貫長虹,因為他的哭聲凝聚了太多的憤懣與悲哀,卻扛不起天下的道義,更與永曆扯不上一毛錢關係——永曆是被他殘忍絞殺的,他哭永曆,豈不是貓哭老鼠?難道在這一刻,他真的嘗到了被背叛的滋味而良心發現,試圖用眼淚洗刷自身的恥辱?


永曆若地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


這已經是吳三桂一生經歷的第三次背叛了。第一次,他背叛了對他寄予厚望的明朝;第二次,他背叛了與李自成達成的協議,陣前倒戈,導致李自成隊伍的一潰千里。他的一生,是背叛的一生,是從一次背叛走向新的背叛,生命不息、背叛不止的一生。


還有第四次背叛,那就是他最終背叛了他的愛人——那個與他相依相偎的陳圓圓。


得知吳三桂舉起叛旗的消息聲,陳圓圓默然離開了野園,獨自投向無人的荒野。她瘦弱的身影,從此消失在歷史雲煙中,以至於清朝攻陷昆明以後,在吳三桂的籍薄上也沒有發現陳圓圓的名字。


凄風苦雨


這片浩大的國土上,吳三桂的兵馬常來常往,不知殺過幾個來回了。當年率清軍殺過長江的那份豪情還歷歷在目,這一次,他幾乎是按著原路殺回去的,這逆向的旅程里,似乎包含著他對自己過去歷程的否定。對他而言,否定之否定的結果並不是肯定,而是虛無。他的節節勝利,遮掩不住他的迷茫與空虛。


吳三桂的聯合大軍很快分崩離析了,因為人們很快看出來,吳三桂起兵的目的,並不是為從前的明朝復仇,而是為他自己。


一切都應驗了康熙對吳三桂的咒罵:「吳三桂反覆亂常,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為一時之叛首,實萬世之罪魁……」


吳三桂連一片道義的遮羞布都找不到,他的霸業也就沒了支撐。戰局很快急轉直下,吳三桂從高歌猛進到一敗塗地,他的賭博很快失去了成功的希望。


康熙十七年(公元1678年)三月初一,吳三桂在衡州匆匆登上帝位,行袞冕禮時,突然天降大雨,儀仗、鹵薄被大雨沖得東倒西歪,看來他的「欽天監」工作不稱職,天氣預報做得極差,而他那名義上的「帝國」也像凄風苦雨中的典禮一樣,草草收場了。


三個月後,抑鬱寡歡的吳三桂突然中風,後患上痢疾,狂瀉不止,沒等孫子吳世璠趕到衡州,就咽了氣。


這一年,他68歲。


北京的天氣也格外異常,只不過與凄風苦風中掙扎的衡州相反,帝國的北方不是澇,而是旱。大旱持續了很久,讓康熙這位上天之子感到很沒面子。顯然,上天代理人的角色並不好當,一場自然災害,就能讓「君權神授」這一美麗的神話露出破綻。老天不靠譜,把皇權維繫在老天身上更不靠譜。六月里,康熙在給禮部的諭旨,幾乎成了一份深刻的自我檢查:


人事失於下,則天變應於上。﹍﹍今時值盛夏,天氣亢暘,雨澤維艱,炎暑特甚,禾苗垂槁,農事甚憂。朕用是夙夜靡寧,力圖修省,躬親齋戒,虔禱甘霖,務期精誠上達,感格天心……


關於旱災的奏報堆滿了康熙的案頭,昭仁殿里,康熙終於坐不住了。丁亥這一天,康熙皇帝莊重地穿好禮服,面色凝重地走出昭仁殿,前往天壇祈雨。


《清實錄》記錄下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就在康熙行禮時,突然下起了雨。雨滴開始還是稀稀疏疏,後來變成綿密的雨線,再後來就乾脆變成一層雨幕,在地上盪起一陣白煙。地上很快汪了一層水,水面爆豆般地跳動著,我猜想那時渾身濕透的康熙定然會張開雙臂,迎接這場及時雨,他一定會想,老天爺沒有拋棄自己,或者說,自己的精誠所致,感動了上天,給了這個帝國新一輪的生機。對於戰事沉重的帝國,沒有比這更好的兆頭了,康熙步行著走出西天門,那一刻,他一定是步伐輕快,勝券在握。


三年後(公元1681年)的金秋十月,被城牆阻擋數月的清軍終於湧進昆明城。望著黑壓壓的清軍,大周帝位的繼任者、年僅16歲的吳世璠將一把利刃乾脆利落地插進自己的脖頸,吳家被滅門,包括襁褓中的嬰兒。


大雪吹寒的時節,又有幾匹飛馳的驛馬闖過北京深夜無人的街道,向大清門衝去。昭仁殿內,康熙在睡夢中驟醒,披衣而起時,太監剛好將快報呈上來。他雙手顫抖著將它打開,這一次他看到的,是清軍克複昆明的捷報。康熙大帝會喜極而泣嗎?他在這座宮殿里苦等了九年,當那個年僅19歲的稚嫩天子已經挺立成了28歲的堅硬漢子時,終於等來了屬於自己的勝利。九年中,他幾乎沒有一夜安寢過,那些斷斷續續的夜晚,充斥著失望、迷茫、焦躁甚至悔恨,但捷報到來時,所有這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只有穿透那些漫長而污濁的夜晚,年輕的他才能看到天地之澄澈、人生之壯麗。他走到案前,抽出一支筆,揮揮洒洒寫下一首七言詩:


洱海昆池道路難,


捷書夜半到長安。


未矜干羽三苗格,


乍喜征輸六詔寬。


天末遠收金馬隘,


軍中新解鐵衣寒。


回思幾載焦勞意,


此日方同萬國歡。


此時,「雲南等處俱已底定,天下永歸太平」。康熙神色莊重地祭告了天地、太廟、社稷,十二月初八,康熙密諭奉天將軍安珠瑚,命其籌備聖駕前往盛京,祭拜先祖。密諭中說:


盛京乃祖父初創根本之地,朕不時思念。現值天下無事,欲詣山陵致祭,亦未料定。朕前巡幸,未至永陵,至今悔恨。今若幸彼,必至祖輩舊址觀看。


唯一的遺憾,是吳三桂的墳墓,清軍一直沒有找到。雖有人提供線索,但挖出的都是偽墓。有一天,他們甚至一口氣挖出了13副屍骨,因為無法分辨,索性一把火燒了。


吳三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像一縷清煙,從人間蒸發了。


他消失得如此乾淨,好像他從來不曾到人世間來過。


又一個春天降臨到昆明城時,野園已成了真正的野園,滿庭清寂,芳草萋萋,昔日的明眸浩齒、舞袖歌扇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片片花瓣,從鞦韆架前,悠然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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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仁殿:吳三桂的命運過山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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