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壇之真大寫意也
一幢一百多年前的西式老樓內，陳設著幾件中式老傢具，牆上掛有幾幅裝框的中國畫，透出了主人的品位和對民族傳統文化的鐘情。置身其間，我忽被鏡框中署名為湯立的寫意花鳥畫小品所吸附，寥寥數筆，簡潔生動，筆墨醇厚，氣度非凡，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湯立先生的原作。
說來也怪，現在畫家多，畫展也多，看作品看著看著往往就麻木了，這是所謂的審美疲勞吧。然而，湯立先生這幅作品所瀰漫著的濃烈的寫意氣韻，讓我的心情不能平靜。
訪友歸來，我迫不及待地在網上搜索和查閱了湯立先生作品圖版、相關的生平文獻，獲益匪淺，胸次復為激蕩。惲南田說：「筆墨本無情，不可使運筆墨無情，作畫貴在攝情，不可使鑒者不能生情」。看來是湯立先生的筆墨攝情，而我是鑒者生情了。幾天之後，我又隨友人專程赴京拜訪湯立先生，並得以觀賞了他的原作，真是精彩紛呈，讓我大開眼界。
中國花鳥畫萌芽於魏晉南北朝，至唐代已經成熟，後歷經宋之瑰麗，元之清婉，而明、清文人「大寫意」畫之崛起，將中國畫推向了一個新的境界。大寫意，以詩為魂，以書為骨，以怡情為用心，以氣格為緊要。繼之名家疊起，一脈相承，也便有了八大、吳昌碩、齊白石等集大成之巨擘者。由此，中國大寫意花鳥畫成了中國畫壇中最為耀眼的奇葩，在世界花鳥畫藝術中獨領風騷。
西方的畫家（包括達芬奇這樣偉大的畫家）起初是作為匠人身份出現，作品的追求是以技法的科學性為基礎。而中國畫的傳承主要是由文人來擔當。飽讀之士、士大夫氣節與博愛精神充溢胸次，崇尚自然，以天人之道作最高標格來指引，以逸氣與高節作為審美主旨，大寫意便是最能闡發文人胸懷與理想的繪畫表現形式了。「畫以意為主，意至而氣韻出焉，」這聽來好似內家拳的秘笈，在我看，大寫意就是中國畫的內家拳。大寫意一旦失去了對品格與境界的追求，而拘泥於物象形態，便失去了靈魂，成了只有招式的「花把勢」。
真大寫意者，才、膽、情、學、識，五德不備，莫能為之也。今時畫壇徒有虛名、號稱寫意者眾，而具真才實學之超悟者能有幾人？湯立先生秉承家學精要，歷經人生劫難，蟄伏於萬卷書間，十年一劍，萬里道中洞參世事人情，詩心與畫興未泯而猶濃。
而今，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湯立先生的畫作，如同孫美蘭先生所形容：「猶如脫韁之野馬，一觸即發，在中國大寫意花鳥畫領域飛蹄奔突，左右馳騁，並逐漸顯示出獨特個性。其用筆縱橫捭闔，用墨淋漓酣暢，如舞如潑，如狂如醉，罕見於前人，畫面產生的強烈振奮和動情力，展卷令人心慕。」
陳傳席先生評說：「湯立天生豪氣，故其畫下筆豪放而大氣，痛快而淋漓，不作精妙細寫，開張膽魄，風過有聲，舍形悅影。」大寫意之難，在於膽識與豪氣之難得，然而書卷氣和豪氣的結合則更是難上加難。詩中李太白，書中顏魯公，均是做到了兩者兼有之而推向極致，卓然而成為典範。湯先生的畫正是以格局之大，用意之微，形之簡，意之充，凌雲勢，風騷韻，放逸兼樸厚，沉著復見生機的高超才情來征服世人。
湯立先生於上世紀80年代末，曾應邀在日本、英國舉辦個人畫展，是最早走出國門與西方進行交流的畫家。他的藝術道路之確立，無疑是他深入學習和比較了東、西方藝術之後作出的自信而又堅定的決擇。他在隨筆中寫道：「中國畫的大寫意與西方印象派、非洲藝術異曲同工，創作時講究作者自身的激情表達，技法上是大刀闊斧的一氣呵成，造型上有離形不離神的藝術誇張。這都是世界上最具生命表現力的原生態，而且都具有世界藝術發展的前瞻性（天人合一，本真自然）、科學性（簡潔而深刻）、經典性（真善美的升華），因此，中國大寫意藝術不光沒有危機，而是有大的發展空間。齊白石、黃賓虹、青藤、八大等藝術大師都是大寫意，大寫意是中國藝術的核心，他區別於西方的各種流派，是中華文明的獨絕，有遠見卓識的藝術家和鑒賞家，都不能忽視大寫意。」這段精闢、清徹、而充滿自信的隨筆，吐露出的是湯立先生對中國畫創作的激情滿懷，和對中華民族傳統繪畫的美好憧憬。
湯立先生準確的把握了文人自愛愛人，順應自然，格物遁理的中華文化信仰。先生作畫，爆發有力，控制得當，一派高華內斂，作大塊文章。他的畫隨情而發，看似隨意卻密不透風，謂之不足則又無可增加，筆情墨趣之外，得天機勃露也；其孤傲冷峻，又有寬仁敦厚之氣度生出。他筆下，松靜穆、梅熱烈、石渾成，蘭葉飛揚、勁節勁拔、靈禽顧盼，均是無聲之詩。其境界之高遠，氣局之超拔，讓人讚歎。
湯立先生有詩云：
風雨縱橫豪氣生，坎坷平生耳目清；
含英咀華殘燈淚，我寫江山無限魂。
耷非耷，齊非齊，擲筆大笑墨淋漓，
非我輕狂非兒戲，我有我法會天機。
丹青一道，始傳千載，允稱大家者如連綿群峰。然歷朝歷代，習畫者眾，真大畫家則稀矣。究其因者，上根難得，正脈難循，學識難富，至理難會，水墨潑寫一道，妙承乾坤大象乃最為難者。湯立先生之大寫意，抽山嶽之筋骨，采江海之氣節，渾茫世中，陽春白雪，貴為真畫。
當今中國花鳥畫壇，出於其類，拔乎其萃，其真大寫意者，少有盛於湯立先生也。我不妨大膽放言：百年中國畫史，湯立先生無疑會以其真才實學、和風標獨樹，彪炳其中。
劉遠征
2016.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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