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萬尼泊爾單身母親:給我們的孩子一個公民身份
尼泊爾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只承認具有雙親的孩子才具備公民身份的國家之一。這意味著那些遭到性侵而產下孩子的單身媽媽們的孩子想要拿到合法的公民身份的幾率幾乎為零。
「如果殺人不犯法,我一定會殺了我丈夫。」
Puja過去是一名妓女,講話聲音雖小,但卻很堅定。「我會拿一把長刀…」她頓了頓,看起來很是羞辱。
她今年24歲,還有一個名叫Djpa的女人從前也是妓女,今年30歲。她們坐在加德滿都一家餐館的後院里,一邊喝著咖啡,吃著雞肉披薩,一邊講述她們的故事。為了逃離貧窮的家鄉,她們都在青少年時便來到了首都,淪落為性工作者。這裡一個所謂的「朋友」向她們承諾這裡「是一個不需要特別辛苦就可以賺大錢的地方」。儘管Puja和Dipa最終還是克服了原本與男人睡覺的恐懼,但是客人們還是會不斷地告訴她們(她們服務完之後),「你不該做這一行。」她們深信那個說會帶她們擺脫性工作的男人的承諾,但最終卻都只剩下了一個日漸滾圓的肚子。
這不是一篇介紹她們如何走出賣淫之路的故事,她們兩個只是在講述公民身份的問題,尤其她們的孩子不被承認公民身份的事實。
公民身份是尼泊爾新憲法出台之前的關鍵爭論點。在2015年4月發生的地震的刺激下,以及災後重建所需的預算需要,新憲法最終於去年9月出台。
許多國家都會給出生於本國的孩子自動給予公民身份,顯然尼泊爾並不包括其中,除此之外還有不丹、剛果民主共和國、緬甸。這些國家要求只有雙親都為本國公民的孩子才有權獲得公民權。這就導致尼泊爾將近430萬人(差不多是尼泊爾總人口的15%)沒有公民身份。
這項規定看起來對兩性都不公平,但像Puja和Dipa這樣的單身媽媽的數量要遠遠超過單身父親。尼泊爾有90萬單身媽媽的孩子得不到公民身份,而單身爸爸撫養的孩子卻只有7萬1千左右。
幾個世紀的家長制讓女人成為等級制度中最下面的那一層。
女人們不得不在官方面前羞辱自己說,『我跟很多男人上過床,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孩子的父親。』
Puja屬於「達利特人」,就是尼泊爾社會中的「賤民」階層。為了逃離那個自己備受歧視的家庭她逃到了加德滿都。(根據印度教的等級制度,「賤民」是最底層的人,被認作是不潔的人,甚至不能碰觸他人或等級高一些的人所使用的東西。)她說自己沒受過任何教育,甚至沒上過一年級,這讓她根本沒有任何工作前景可言。她因為過長的工作時間,離開了原本保姆的工作。她幾乎沒有賺到怎麼錢,新工作是在一家按摩院里,看起來要好一點。直到有一天她的老闆讓她跟客人睡覺。
剛開始她還是拒絕的,但她說後來她想起那些自己在家鄉時經歷的種種苦楚。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才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只有自己能賺錢,才能獲得尊重。她說差不多平均每天都可以賺5000盧比。這對於在農村每天只能賺不到兩美元的情況,這已經算是巨款了。「多數客人都想要年輕漂亮的姑娘。她只有15歲,長相甜美。」曾經在妓院中見過Puja的Thapa說到。
當一個25歲的常客告訴Puja可以嫁給他,不再做妓女時,她還是半信半疑的。但是經過他一再堅持,4個月後他們終於像夫妻一樣住在了一起。儘管他們並沒有辦理任何結婚手續,男方也從未帶她見過自己的家人。幾個月後她懷孕了,『丈夫』並不高興。「你為什麼覺得我的家庭會接受你呢?」Puja記得他說,「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個妓女!就永遠都是個妓女!」他甚至不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然後就離開了她。
Puja天真地以為等他平靜下來,過幾天就還會回來。她有足夠的大米和土豆供她維持一段生活。結果當她真正意識到他一去不復返,還是少女的她別無選擇,只能再回到妓院。
Puja的丈夫(她依然這樣稱呼他)再也沒有回來。「當別人問起來時,我就說他死了」她說。在民間組織的幫助下,Puja兩年前便不再做妓女。現在她自己開了一個裁縫店,為自己已經9歲的女兒申請公民資格。她只能告訴政府官員們她沒有丈夫,也沒有任何有關他的身份信息,說她是寡婦又說不過去。「這並不容易。」一個非盈利組織的律師Meera Dhungana說到,「女人們不得不在官方面前羞辱自己說,『我跟很多男人上過床,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孩子的父親。」
即使Puja和Dipa可以證明孩子的父親是尼泊爾籍,也仍然存在一個問題——她們兩個都沒有公民身份。
尼泊爾法律中禁止年齡16歲以下者申請公民權。像Puja和Dipa這種16歲前結婚生子的女人只能通過丈夫的公民資格獲得公民權,而非她們的父母。當地官員一般都會拒絕接受已婚女性通過繼承來獲得公民權。「我是已婚的。孩子就是證據。」Puja說到。
當Thapa帶著Dipa去當地政府申請公民身份時,官員當著她的面大笑著告訴她去通過丈夫的身份申請。Dipa的父母(都具備尼泊爾公民身份)也來了,但也沒有用。Puja和Dipa必須通過她們早已跑路的『丈夫』來為自己和孩子申請公民權。
有的人結婚是希望可以通過婚姻能給自己的孩子換取一個更高的身份地位。也有的人丟下自己的孩子,這樣他們就可以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社會階層。
Puja希望她的裁縫店可以繼續做下去,這樣她才能給女兒交學費,而無需通過出賣自己的身體。大多工作崗位都把沒有公明身份的人拒之門外。但是年輕單身媽媽們最擔憂的還是孩子的出生證明(同樣是沒有父親參與就無法得到的證明),因為沒有它,孩子就不能進入8年級上學。
Puja的女兒Chori在遠處的桌旁開心地舔著冰淇淋,她今年已經上三年了。一切現在似乎看起來還並沒有那麼遭,但是未來呢?Puja擔心沒有公民權的Chori幾年後是否也會跟她一樣走上同樣的不歸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