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命令的主動阻擊力挽狂瀾
沒有命令的主動阻擊力挽狂瀾
解放軍十大鐵血阻擊戰之八：華川阻擊戰
光亭
摘要：一提起抗美援朝戰爭第五次戰役中的阻擊戰，人們總會想到鐵原阻擊戰，可恨少有人知道，在鐵原阻擊的同時，志願軍第20軍在東線的華川地區也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的阻擊，在幾乎沒有炮兵，沒有堅固防禦工事的情況下，以區區一個師的兵力頑強頂住了「聯合國軍」三個師的猛攻，為穩定東
線戰局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
圖1：志願軍在頑強阻擊美軍的進攻
沒有命令的阻擊
1951年5月底，志願軍在結束第五次戰役第一、二階段作戰後，鑒於部隊已經連續作戰一個月，人員相當疲勞，糧食彈藥也消耗殆盡，在此情況下，志願軍總部於5月21日決定各兵團在一線留下一個師到一個軍的兵力，採取機動防禦掩護主力北撤休整。但是對手，接替麥克阿瑟擔任「聯合國軍」總司令的李奇微從前四次戰役中總結出志願軍後勤補給能力有限，通常只能維持七天的作戰消耗，稱之為「禮拜攻勢」。因此早在5月18日，志願軍攻勢正盛之時，李奇微就已經下令開始進行反攻準備。在志願軍主力開始北撤的前一天5月20日就已經逐步發起了反撲，特別是組織了由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混編而成的營級規模特遣隊，在空軍掩護下，從志願軍戰線的空隙快速突進作為前導，至26日「聯合國軍」已經在全線展開了反撲。
圖2：美軍組織摩托化步兵、炮兵和坦克混編的特遣隊快速突進
志願軍本來是勝利回師，但由於對「聯合國軍」的反撲估計不足，轉移部署也不夠周密，掩護部隊有的還沒交接防務，有的還來不及進入掩護陣地，有的雖然進入了掩護陣地但尚未形成防線，因此在「聯合國軍」預有準備的突然反撲下，陷入了非常被動的局面。
志願軍20軍從23日晚開始轉移，24日剛剛到達場口和麟蹄之間地區，此時「聯合國軍」在東線集中了美軍6個師和韓軍4個師，發起了全線反擊，美軍部分先頭特遣隊已經突破了20軍側翼友鄰部隊的阻擊，當晚美軍的炮火就已經越過了20軍的後衛部隊60師以及在20軍後面跟進的27軍、人民軍第5軍團，落到了20軍58師的行軍隊列中。到26日晚，美軍的追擊部隊已經從側翼插到了20軍的行軍序列，和58師的殿後部隊交上了火，企圖企圖搶佔漢江大橋和漢江以北的華川地區，以分割志願軍東線兵團和中線兵團的聯繫。
圖3：第五次戰役示意圖
情況十分危急，華川地區是志願軍第五次戰役在東線的後勤中心，有大量的兵站和醫院，這時都還沒有來得及轉移。而且華川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一旦被美軍佔領就可以迅速利用公路向縱深的金城地區快速推進。此時20軍58師剛巧到達華川附近，擺在20軍58師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執行原命令，繼續轉移至指定地域，任由敵軍達成佔領華川分割我軍的企圖，這樣對大局而言，後果十分嚴重，但58師不需要承擔責任；二是在沒有接到新命令的情況下，從大局出發，主動轉為就地阻擊，穩定戰局，掩護兵團主力轉移。但是就地阻擊，沒有防禦工事，沒有炮火支援，沒有友鄰側翼掩護，倉促從行進間轉為阻擊，必然要付出極大代價，而且沒有上級命令，要是部隊因此遭到嚴重損失，這個責任誰負？58師師長黃朝天、政委朱啟祥果斷決定，收攏部隊就地展開阻擊，掩護後續部隊轉移。
圖4：時任志願軍58師師長黃朝天
圖5：時任志願軍58師政委朱啟祥
此時，58師所面對的正是「聯合國軍」東線反擊的主攻方向，美軍第7師、第24師(欠1個團)、韓軍第6師及第2、第3師各1個團共10個團約2.8萬人，沿春川至華川公路向金城方向進攻。而58師剛剛經過第五次戰役前期作戰，減員超過20%，全師僅7000餘人。但既然已經確定了阻擊的決心，師長、政委、副師長立即分頭到各團傳達新的命令，布置防禦任務。
27日上午，美第7師的先頭特遣隊已經進佔華川，如果58師不顧大局按計劃北撤，整個東線的戰局無疑將極度惡化。當天，20軍副軍長廖政國來到58師，
廖政國也非常清楚一旦美軍在華川站穩腳跟，並繼續突破北進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在沒有接到兵團命令的情況下，主動命令58師立即在華川以北地區展開防禦，穩定戰局。
圖6：時任志願軍20軍副軍長廖政國
58師在敵情、地形均不明了的情況下，邊打邊部署，以第173、第174團為第一梯隊，第172團為第二梯隊，同時以第一梯隊的部兵力搶佔華川以北要點，遲滯美軍行動，掩護師主力迅速展開。同時組織反坦克小組，梯次配置於公路兩側，堅決阻止美軍坦克的突人。27日夜，174團1營以1個加強連的兵力向進佔華川的美軍第7師先頭特遣隊發起反擊，一舉收復華川，遏制了美軍猖狂冒進的勢頭。
圖7：當時志願軍僅有的反坦克手段57毫米無後坐力炮
有板有眼的打法
58師毅然決然地投入阻擊作戰。由於時間緊迫，工事修築先前沿後縱深，前機槍火力點後屯兵隱蔽部，先簡單的卧姿工事再逐步發展到立姿工事、交通壕。工事主要選擇在山腳、山腰和山脊兩側，避開山頭正面的明顯目標，形成以支撐點為核心，梯次配置的防禦體系。同時還注意在敵方容易接近的地方設置障礙物和地雷，以阻止敵方能順利展開兵力。
兵力部署上由於防禦正面比較寬大，58師充分利用山地防禦的特點，以少數兵力在次要方向只控制最關鍵的有利地形，而將主力集中在7公里的正面，特別是將公路兩側山頭作為必須堅守的要點，對這些山頭進行堅決防禦和反覆爭奪，層層設防形成梯次大縱深防線。只有在繼續防禦明顯不利情況下才退守下一個陣地，這樣既可以不輕易放棄陣地，也可以避免一味死守而導致的人地皆失，能夠有效地消耗敵軍，爭取時間。
圖8：志願軍對每個山頭都要進行反覆爭奪
58師配屬炮兵力量非常薄弱，戰鬥剛開始時只有各營團的直屬炮兵，總共只有4門107毫米重迫擊炮、9門57毫米無後坐力炮和27門82毫米迫擊炮，直到6月1日才得到了師炮兵團（16門75毫米山炮）和加強的炮兵11團3營（12門105毫米榴彈炮）的支援。而在這個方向上美軍投入坦克60餘輛，81毫米以上口徑火炮230門，還能得到空軍的支援，火力對比堪稱懸殊。
圖9：志願軍的山炮陣地
面對美軍以坦克為先導的突進，58師組織工兵在公路轉彎處進行破路，在易於坦克行動的地段布置反坦克地雷和爆炸物；將9門無後坐力炮集中配置在坦克最容易突擊的地段；各步兵團組織10到12個坦克殲擊小組，每個小組都有得力幹部指揮，用爆破筒、反坦克手雷近距離貼身攻擊坦克，當然這種純步兵反坦克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圖10：美軍的反擊往往就是以坦克為前導，這是美軍在朝鮮的主力坦克M4「謝爾曼」
58師的反擊戰術最有特點，當敵衝擊遭到火力殺傷隊形混亂時，先以一、兩個戰鬥小組從側翼反擊，進一步造成敵軍的混亂，這時正面防禦分隊再在火力掩護下組織全力反擊，以迅猛凌厲的反衝擊挫敗敵軍進攻，而且這種反擊距離都控制在50米左右，以避免遭到敵軍火力殺傷。這種陣地前沿短促反擊，很有成效。比如173團5連在堅守341高地戰鬥中，就以這種戰術敵軍從1個連到2個營多次進攻，成功堅守了五天之久。
營、團二梯隊的反擊具體分為兩種，消滅敵軍有生力量和恢復陣地，通常在敵剛剛佔領陣地或黃昏後向後收縮時進行，這種反擊就強調「沖得猛打得狠收得快」。如果是消滅敵有生力量，就不求佔領陣地，一旦得手就迅速撤回；如果是為了恢復陣地，則在佔領陣地迅速完成防禦部署，留下守備分隊，主力則撤回後方，以免遭敵火力殺傷。這種戰術最成功的是174團1營反擊601高地西北無名高地，充分利用炮火準備的效果，憑藉地形熟悉的有利條件，選擇最便捷的反擊道路，一舉衝上高地，殲敵150餘名，其中生俘美軍50餘名，打得乾淨利落。
盡顯鐵軍本色
20軍和58師從全局出發，主動從行進間轉入防禦作戰，對於穩定東線戰局可以說是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
28日白天，58師先是接到第九兵團陶勇副司令員打來的電話，命令任何部隊到達華川都要就地轉入防禦，不惜任何代價，抗擊美軍進攻。緊接著又接到了兵團和志願軍總部的正式命令，要求58師在華川展開阻擊，堅決阻敵北犯粉碎敵軍的閃擊戰。而此時58師的阻擊戰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毋庸置疑，這一天絕對是生死悠關的一天。
能夠在沒有上級命令，一切以大局為重，主動承擔重任，而且是在剛剛經過一個多月的連續行軍作戰，部隊極度疲憊，糧食彈藥奇缺，敵情不明地形不熟悉，炮兵和側翼友鄰都沒有到位的極端不利的情況下，這種擔當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20軍和58師能這樣，因為這支英雄的部隊有著鐵軍的血脈。
20軍最早的前身是堅持南方三年游擊戰爭的紅軍閩東獨立師，抗戰爆發後改編為新四軍第三支隊第6團，1941年1月「皖南事變」後，整編為新四軍第1師。抗戰勝利後，根據國共和談協議，北撤山東改編為山東野戰軍第1縱隊，後改稱華東野戰軍第1縱隊，參加了解放戰爭華東戰場的歷次重大戰役，是華野的頭號主力。
58師的前身則是抗戰時期由新四軍第6團與江南抗日義勇軍第3路合編的江南抗日義勇軍，1941年2月改編為新四軍第1師1旅，1946年1月改稱山東野戰軍第1縱隊1旅，1947年1月改編為華東野戰軍第1縱隊1師。該師是有著紅軍基礎的新四軍老部隊，參加過很多重要戰役，尤其善長野戰，亦能攻堅，戰鬥力非常強悍，抗戰時期被新四軍軍部評定為甲等旅，解放戰爭時期是華東野戰軍當之無愧的頭等主力師，有著百旅之傑的美譽。
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20軍58師正是在這樣的危難關頭，主動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忠勇詮釋了鐵軍精神。
28日，美軍2個團及韓軍一部在60餘輛坦克配合下大舉猛攻，再次攻佔華川，並分路繼續向北進攻。58師第一梯隊兩個團頑強抗擊，並於當晚組織反擊，
奪回白天失去的部分一線陣地。
圖11：志願軍58師在華川的英勇阻擊穩定了東線的危難局面
29日，師第二梯隊172團加人戰鬥，繼續抗擊美軍的進攻。30日晚，師主力轉移至基本陣地。此時，經過三天激戰，美軍的進攻勢頭受阻，於31日調整部署之後再次展開進攻。58師指戰員忍受疲勞饑渴，在每一個陣地上與敵反覆爭奪，頑強抗擊美軍的攻勢，使擁有空中支援和強大火力的美軍在7天里只前進了4公里，原先猖狂北進的氣焰受到重挫。
6月8日，58師勝利完成阻擊任務，奉命撤出戰鬥。此戰，58師抗擊「聯合國軍」10個團兵力連續13天的進攻，斃傷俘敵軍7400餘人，毀傷坦克8輛，掩護了友鄰部隊變更部署和後方傷員、物資的轉移，對於穩定東線戰局起到了力挽狂瀾的重要意義。
儘管志願軍總部在5月30日就通令嘉獎58師，並將58師在阻擊戰中成功運用反擊戰術的經驗通報全軍，但是58師華川阻擊戰的英勇事迹至今還是少有人提及，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本文曾刊於騰訊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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