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膠片:合肥張家往事
看歷史微信公眾號:EYEONHISTORY
文/陳傑
轉載請至後台詢問,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抗日戰爭勝利後,張家最後一次大團圓
合肥張家是中國時代變遷的縮影,像是把中國的近代史濃縮在一張膠片上,定格在了張家。張家因時代變遷而崛起,因時代變遷而消散。
中國自清末以來,經歷了集權帝制、太平天國運功、辛亥革命、軍閥混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等劇烈的變遷。在這期間,一些大的家族消亡或者離散了,一些新的家族誕生了,在這消亡與誕生之間是歷史背景的變化。
合肥張家便是這些不斷興亡的家族之一,在太平天國運動中興起,在抗戰後分散在世界各地。據周有光的妻子、張家後人張允和回憶:當時合肥有五大家族,周、李、劉、蒯、張,張家敬陪末座,也算是望族。
張家高祖父張蔭谷去世後,李鴻章親自撰寫《張公蔭谷墓表》,由此可見張家和李鴻章關係較好,於是,自然其家族便和淮軍淵源較深。
書生治家——張蔭谷
明朝時期,張蔭谷的祖上從江西遷居到安徽廬州合肥縣,張蔭谷是一位秀才,三次參加科舉考試,無奈都沒有考中。於是,他索性放棄詩書和科舉考試,轉而用心經營家庭事務,教導孩子,他還廣交朋友,撫恤鄉民,使得家族內外和睦相處、團結一心如同一家人。這就是所謂的棄科舉、督家政。
在清末,這種舉動以曾國藩最為著名,而曾國藩作為一代大儒,正是通過這種方式達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境界。
他膝下有九子,以張樹聲最為突出,張樹聲繼承父志,中秀才後,等待繼續應考。在張蔭谷的嚴厲監督之下,張樹聲和弟弟張樹珊文武兼修,毫不懈怠。
在太平天國未起勢之前,長江一帶已經有了動亂的跡象。張蔭谷在經歷了一次壽州(今安徽六安市壽縣)動亂後,不禁嘆息道:天下其將亂乎?於是,他開始廣納豪傑,將一些習武之人統統網羅過來,好生招待,勸他們為人正直、見義勇為,與兒子們往來切磋。
當時很多人看不透他的用意。後來太平軍和捻軍對合肥進行了夾擊,張蔭谷散盡家財,招納貧戶,組織團練,擴充武裝部隊,進行自衛,同時又聲援官軍。秀才張蔭谷竟然在這樣的局勢下堅持了七八年。
這些行為和東漢末年的曹操相似,曹操當年散盡家財,招募鄉勇抗擊亂軍,這也是傳統社會中鄉紳的典型行為。可以說,淮軍團練自張蔭谷始。他在召集鄉民進行自衛的同時,開始建造一種原始而特殊的軍事設施:圩子。從此,合肥團練的規模不斷擴大。
或許是歷史的必然,在張蔭谷築堡擴軍的時候,清政府批准了組織地方團練的奏摺,安徽人李文安、李鴻章父子就在執行人之列。於是,張蔭谷命兒子張樹聲率領張家團練加入了李家團練,淮軍便以此為中心開始形成。
清咸豐庚申年(1860)九月十三日,張蔭谷去世了,享年58歲。當時,清軍鎮壓太平軍的戰爭仍未結束,他的逝世,意味著守圩自衛的任務落到了長子張樹聲身上。
棄武從文——張樹聲
張樹聲,張蔭谷長子,字振軒,廩生出身,安徽肥西聚星鄉人。在李鴻章的淮軍中,被公認為「二號人物」,但卻幾乎不見其爭強好勝之跡,有的只是低調、退讓和勤勉。這和其父張蔭谷的教育不無關係。
張樹聲一生只有一妻一妾,而同在淮軍陣營的劉銘傳有8個小妾。在淮軍陣營中,李鴻章最為看重張樹聲,因此在其回鄉丁憂期間,推薦張樹聲接替他為直隸總督。
淮軍士兵
張樹聲始終保持著儒學子弟的特徵,看似靜默,實則狂潮;看似傳統,實則創新。他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且主動出擊,譬如爭取成為淮軍的先頭部隊;他不肯守舊,就算面對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他也要倡言西學,改革舊制。
他的辦學精神一直延續到孫子輩。他的兒子張華奎赴川任職時,隱約還能看到他務實做事的影子。
在淮軍的諸多將領中,張樹聲被譽為文武全才,他也是第一個棄武從文邁向政治舞台的淮軍將領。自張樹聲以來,張家註定與蘇州有緣。
同治十三年(1874),張樹聲再次回到蘇州,在經歷了山西按察使、布政使及署理山西巡撫和升任漕運總督後,他終於坐定了江蘇巡撫實職,若干年前,李鴻章正是從這個位置上起飛的。
遙想當年攻打蘇州時,張樹聲根本來不及細看這座古城的模樣,只知道離開時,城內外斷壁殘垣,建築、古迹、景觀等幾乎蕩然無存。
在張樹聲到任江蘇巡撫後,實施了一系列重修、重建工程,比如重建滄浪亭、浚治太湖並修建橋樑等,其中,最能體現其施政思想和對後代影響最大的當是重建紫陽書院。
紫陽書院是當時江南第一書院,從同治十一年張樹聲到任巡撫,他花費兩年時間、耗巨資在原址重建書院,並奏請同治皇帝書「通經致用」匾額而懸。
紫陽書院到了後期改為江蘇師範學堂,羅振玉任督導,王國維曾在此任教。解放後成為蘇州中學,樹木蔥鬱,古建滄桑,古碑林立,不遠處正是教育家匡亞明的題字「科學樓」,與張樹聲碑記只有幾步之遙。
巧合的是,匡亞明年輕時曾在張樹聲之孫張武齡創辦的樂益女中教書,還曾跟著張武齡學習古文詩詞,自稱受益匪淺。張樹聲即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仍然沒有忘記倡導新學,這對其子張華奎短暫的一生產生很大的影響。
川東道台——張華奎
抗戰爆發後,張家四姐妹之一的張充和從南京遷到重慶工作。在重慶,她遇到不少知情的老人,他們向他談起一個人,此人在重慶為官9年,做了很多事,這正是她的祖父張華奎。
張華奎是個進士,由於父親張樹聲官居高位,所以他出來做事很晚,但是後來,他一入仕就是「川東道台」。
在張華奎短暫的從政生涯中,最出名的就是「大足教案」。張華奎在川東道上「閑置」多年,轉折點是劉秉璋入川任總督起用了他。劉家與張家是姻親,劉秉璋賞識張華奎的才氣,調他治理四川鹽務。後來,見他辦事認真,於次年讓他做建昌道台。
張華奎雖是淮軍「二號人物」張樹聲的長子,卻從未因此而讓他官運亨通。光緒壬午年(1882)年,張華奎中了舉人。他是長子,也是張家最器重的兒子,因他讀書最好。
1889年,張華奎「雙喜」臨門,首先,他中了進士,可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了;其次,他有了「兒子」。作為張家的長房長子,張華奎一直膝下無子,最後他不得不從張家五房過繼一個孩子。
於是,張華奎帶著這個剛出生18天的「兒子」從京城赴四川巴縣上任了。穿行長江,驚濤駭浪給這個男嬰留下了終生的傷害,巨大的聲響嚴重傷害了他的耳膜。
在川東道任上,張華奎遇到了一件棘手事——「大足教案」。中法戰爭後,法國勢力在中國日長,傳教人員的行為引起了當地百姓的不滿情緒。
1890年,在四川省大足縣龍水鎮,法國教會與當地舉辦的迎神活動產生衝突,以挑煤為業的余棟臣組織當地數百群眾殺死教民12人,號召驅逐傳教士,一時嘩然,引發了震驚中外的「大足教案」。
此案發生後,朝廷當即下旨督促劉秉璋迅速查辦。劉秉璋責成張華奎即刻辦理。張華奎以為處理教案,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一定要客觀公正,據理力爭,當然這要有超凡的協調能力。直到張華奎終任,民教不復滋事。
張華奎生於1848年,死於1897年9月4日,年僅49歲。年僅8歲的張武齡隨著母親劉夫人扶柩還鄉,幾十年後,張武齡也是在49歲的時候去世了。
在重慶任上,張華奎曾參與辦學,如廣益書院,現在成了一家中學。而他的兒子張武齡終生都在辦學。
校長與父親——張武齡
張武齡的一生,只有兩個角色:父親和校長。他不再像他的父輩、祖輩一樣,馳騁疆場和官場,作為一個望族之後,他做出了另一個明智的選擇。
辛亥革命前夕,清末政局在風雨中飄搖著,淮軍將領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他們的後裔,有的離開軍旅仕途,有的改行進入商業、學界,或是留洋海外,更多的則遷居上海、天津、廣州等沿海城市。
江淮一帶,自古以來學風日盛,不斷衍生新風。1906年,張武齡結婚了,時年17歲。1913年,張武齡24歲,攜家眷從合肥出走上海。
對於張武齡出走的原因,張家第五個孩子張寰和和夫人周孝華分析得很有道理:懶散、奢靡、不思進取,納妾的納妾,吸鴉片的吸鴉片,賭博的賭博,張家的書香氣息越來越淡。
張武齡一生從未納妾,無不良嗜好,但他無力改變這一切,他能做的恐怕只有出走。他已經有了幾個女兒,他擔心她們的未來。
從張武齡的一生來看,他似乎只做了兩件事,辦學和培養孩子。張家從張樹聲開始就有辦學的傳統,而辦學對張武齡來說卻成了職業。
張武齡辦學的思想應該是在上海形成的,馬相伯在上海創辦震旦學院(復旦大學前身),引起了他的關注。他在辦學時專門去拜訪了馬相伯。馬相伯的弟弟馬建忠,正是被張樹聲派往朝鮮處理「壬午兵變」的特使。
張武齡傾心西學,這一點在他對孩子的教育上有所表現,妻子一去世,他就把在家讀書的三個女兒送到女子學校。辦起樂益女中後,他又接回三個女兒就學。除了樂益女中,張武齡還創辦了平林男中。
他在辦學過程中表現出了一種包容的特性,在樂益女中開創了一個校風學風開放的教育試驗場。當張聞天、侯紹裘、葉天底等人離開樂益女中後,又有一批進步人士來到學校,他們是匡亞明、顧詩靈、郁文哉等。
1938年,他患病去世,享年49歲,他所創辦的樂益女中持續了17個年頭。
抗戰勝利後,兒子張寰和接過了父親辦學的大棒,他賣掉祖父在南京的房產,用來複校,張充和也趕來助教,還親自題寫了校名。
九如巷姐妹花
葉聖陶說: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會幸福一輩子。張家四姐妹是當代中國大家閨秀的典範,境遇也許各異,吉凶禍福中流露的卻始終是書香門第貞靜的教養。
前左起:允和、元和 後左起:充和、兆和
合肥張家四姐妹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分別嫁給了四位名人:崑曲名伶顧傳玠、語言學家周有光、小說家沈從文和美籍德裔漢學家傅漢思。
四人中,才華最高要數張充和,而用情最深算是大姐張元和。由於崑曲,張元和愛上了崑曲當紅小生顧傳玠,後來經顧傳玠的同學、張元和的弟弟張寰和的牽線,兩人最終情定崑曲。
雖然,顧傳玠後來不再登台獻藝,但當時的社會環境依然使其背上戲子的標籤,即使顧傳玠後來去讀大學,甚至改名為顧志成。張元和婚後是否幸福,我們不得而知,在張家四姐妹中,張元和話最少,從來對顧志成沒有半句怨言。
在1949年初,顧志成在廣州成立貿易公司的分公司,本打算接元和、孩子去廣州,但「江陰失守」後,他決定要去台灣。張元和雖不能明白,但她依然選擇跟隨。
顧志成去世後,在張元和的履歷中,除了1966年在台北「中央研究院」任「秘書」4年外,別無他職。她最大的事業就是婚姻。「愧,愧,愧對志成!」這卻成了張元和在顧志成去世後的感慨,並且她多次組織演出來紀念顧志成。
在張家四姐妹中,結婚最早的是張允和,也是張武齡參加的唯一一場女兒的婚禮,婚後張允和和周有光就住在九如巷附近。
才女張允和與語言學家周有光成了一對讓眾人羨慕的伉儷。他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他們每日要碰兩次杯,上午紅茶、下午咖啡,這個習慣保持了幾十年,雷打不動。
除了和周有光令人羨慕的愛情外,張允和在張家四姐妹中,新銳思想最突出,她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女人不是花》,那時候是婦女解放運動在中國開始萌芽,她反對人家說機關里的女職員、學校里的女教師都是瓶中花。
三姐張兆和嫁給了她的「老師」沈從文,當時張兆和因為多科成績不及格,晚了一年到上海讀大學。出於對中文的偏愛,她選聽了沈從文的課,正是這次的選課,使得沈從文愛上了這位被同學稱為「黑牡丹」的中國公學全能第一、學校女子籃球隊長的張兆和。
張充和是四姐妹中才華最為出眾的一個,她拒絕了大詩人卞之琳的追求,在姐夫沈從文的撮合下,嫁給了美籍德裔漢學家傅漢思,於結婚後次年赴美定居。
到美國後,張充和與傅漢思的生活陷入了窘境。張充和在圖書館找到了工作,傅漢思一度待業多年,為了應付開支,張充和賣掉了收藏多年、乾隆年間的家傳古墨,一個日本人肯出價10000美元,算是很高的價格了。
她對傅漢思說:「我做事吧,你去讀一個中文的博士!」張充和做了8年的圖書館館員,直到10年後傅漢思取得中文博士學位,進入高校任教。
合肥張家是中國時代變遷的縮影,像是把中國的近代史濃縮在一張膠片上,定格在了張家。張家因時代變遷而崛起,因時代變遷而消散。當年的大家族逐漸解體了,張家的後代分散在世界各地,也逐漸融入了各式各樣的生活。






※膠片時代的香港!
※與膠片時代的美好面孔相逢
※膠片時代,是這樣「PS」的
※如何拍出一張復古時髦又文藝的膠片風照片?
※一組膠片時代的老照片,至今讓人萌翻天
※我用哈蘇膠片拍攝霞浦,體驗膠片效果的美好場景
※用三天的等待時間,拍一張膠片畫風的照片
※時尚攝影師,拍出超贊的膠片照片
※圖志丨一組膠片時代的老照片,至今讓人萌翻天
※廢膠片可以成為的事
※重回膠片時代 十部高性價比膠片相機推薦
※那些年,黑白膠片表現出的暖……那個年代的幸福,也很美
※往事如風:皮特將朱莉留存在膠片中 卻在現實中失去
※王祖賢、陳紅、張柏芝等女神青澀時期的膠片寫真集,絕對大飽眼福
※膠片相機時代的氧氣美女,沒有PS沒有構圖,但人特別美!
※膠片復興時期最適合入手的10台相機
※時光交給膠片
※那些拍過的膠片
※無意中發現的廢膠片,珍藏80年代中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