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磚銘文：這些城牆是明代工匠「劉德華」們建的

今天想聊聊南京的城磚。眾所周知，南京城牆很有意思，有很多其他地方古城牆不具備的特點，筆者認為，其中最大的獨特之處就是——「城磚銘文」。

明代初年，朱元璋建造城牆時，下令直隸、湖廣、江西三個行省的各府、州、縣為南京燒制城磚，城磚產地，涵蓋今江蘇、安徽、江西、湖北、湖南五個省份和上海市。

為了確保工程質量，將來追查有據，朱元璋命令官員在城磚兩側留下銘文，標明城磚的產地名稱以及參與燒磚的各級官員、民工民伕的姓名信息。

高大雄偉的南京城牆

朱元璋

南京明城磚的銘文常見的格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磚文分別摹刻在城磚兩側，一側記錄城磚燒制產地府、州、縣地名和府級提調官、司吏、縣級提調官、司吏人名信息；一側記錄總甲、甲首、小甲、窯匠、造磚人夫等人名信息；

另一種是磚文全部集中於城磚一側，記錄產地、提調官、司吏、總甲、甲首、小甲、窯匠、造磚人夫等地名、人名信息。

如今遊覽城牆時，細細辨認那些飽經滄桑的銘文，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城磚銘文的存在，也為研究南京城牆建造史、明代徭役制度、明代初年政區劃分提供了珍貴的材料，銘文中記錄的那些名字，保留了南京城磚燒造者的名字信息。

城磚銘文，非常值得研究。

筆者對城磚銘文非常有興趣，細讀常有有趣的發現。比如，在城磚上，我就找到過「劉德華」。

當然，這可不是香港明星劉德華，而是一位普通的明代江西人劉德華，之所以城磚留名，是因為他直接參加了南京城磚的燒造工作。

城磚上的「劉德華」不是這位劉天王。

「劉德華」銘文城磚，在挹江門城牆上有一塊，另外十年前高樓門一處老房子拆遷。拆遷中，人們發現，房子是1956年蓋的，當時用的建材就是城磚，其中一塊城磚上有「劉德華」銘文。

筆者所知道的「劉德華」銘文城磚發現有三塊。《南京城牆磚文》一書中，有這塊城磚銘文的完整釋讀：

「瑞州府提調通判程益 司吏艾誠 上高縣提調官縣丞呂翊 司吏趙用賓 總甲黃原亨 甲首劉德華 小吏簡文？ 窯匠晏文叄 造磚人夫劉德華。」

「劉德華」銘文城磚的拓片和局部照片。

從銘文來看，這個「劉德華」是明初瑞州府上高縣人，在城磚燒制中扮演了「甲首」和「造磚人夫」的角色（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話）。

「甲首」是明城磚燒制中的農村基層組織管理者，管轄若干「小甲」；「燒磚人夫」又稱「造磚人」、「人夫」、「人戶」，是直接參与燒制城磚工役的普通百姓，他們要承擔取土、過篩、攪拌泥土、裝坯、制印、晾乾、裝窯等繁重的體力勞動，是明城磚責任人中最底層的勞動者。

據專家研究，甲首也可能是「造磚人夫」。因此，「甲首劉德華」和「造磚人夫劉德華」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瑞州府是由元代的瑞州路改過來的，府治在今江西省高安市。時至今日，江西省還有這個上高縣。

「劉德華」的故鄉—江西上高縣。

專家推測，「劉德華」銘文的城磚當年應該燒制了不少，因為南京城磚雖然來自各地，但由產自江西的數量較多，應該還有更多「劉德華」銘文磚用在南京城牆上。經過歲月洗禮，如今剩下來的這種城磚可能不止三塊。

而從其發現地來看，「劉德華」 城磚被用在挹江門附近的城牆上，高樓門發現的城磚可能是從附近玄武門一段城牆拆過來的，說明這種城磚也用在了這裡。

挹江門。

這位劉德華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底層百姓，和幾百年後他的同名者、光鮮無比的「劉天王」劉德華相比，除了名字一樣之外，其他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且有天壤之別。

但造磚匠劉德華的名字至今還留在明城牆上，讓後世記住了這個江西農民為南京作出的貢獻。

可以說，明朝劉德華只是當年燒造城磚、建造城牆的一個不起眼的民工，正是有了這些千千萬萬普通人的努力，才建成了至今還令南京人為傲，在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巍巍城垣。

玄武門（圖片來自網路）

看到這裡，有細心的讀者會發現問題了，為什麼銘文中劉德華的「劉」字是簡體，沒有寫成繁體「劉」啊？

筆者的書法家朋友說，城磚上出現簡體字「劉」並不奇怪，因為明代初年把劉寫成「文刀」的簡體寫法在民間就較為流行了，這種寫法在南京城磚銘文中並不罕見。

城磚上的簡體「劉」字很常見。

除了「劉德華」，南京城磚上還有另外一些令人感到奇怪的名字，比如以下這兩個——「壽南山」和「福東海」。

這兩塊城磚的銘文分別是「安慶府提調官王廉司吏鄧由己 桐城縣提調官主簿夏仲寅司吏壽南山」「窯匠黃五 人夫福東海 總甲李仁甫 小甲黃克紹 甲首鄒用和」。

據專家研究，「壽南山」是當時安徽桐城縣署中負責辦理文書的官吏；而「福東海」則可能是江西南昌府新建縣的一個燒磚民工。

有趣的是，「壽南山」竟然也在南昌府新建縣燒制的城磚上出現過，其中一塊城磚上的銘文為「窯匠黃五 人夫壽南山 總甲李仁甫 甲首王？小 小甲聰惠海。」。

「壽南山」銘文城磚拓片

「福東海」銘文城磚拓片

比較一下，南昌府新建縣出的城磚既有「壽南山」，也有「福東海」，另外還有一塊新建縣城磚的銘文中出現了「人夫遠近中」的名字。

筆者嚴重懷疑，新建縣城磚中的「壽南山」、「福東海」、「遠近中」都是化名，但這就很難理解了。要知道，朱元璋對城磚質量抓得非常嚴，留下銘文就是為了追查有據。

出現在南京城磚上的人名、地名信息，應該都是真實的，將虛假的人名刻在城磚上糊弄洪武皇帝，這得多大的膽子啊？

「遠近中」銘文城磚拓片

看來這個謎，還有待專家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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