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刊登在《Nature》的中國科幻
歷史上真實發生的事件真的是電影電視中描繪的那樣嗎？當我們在看歷史劇的時候，來自未來的人會不會也在看著我們的生活？
因為這個類似於電影《楚門的世界》的設想，來自清華大學的生物學碩士李恬成為了第一位在《Nature》上發表科幻小說的中國作者。這個故事的拉丁語題目直譯為「時間揭示一切」，被《Nature》評為了2015年5月最佳小說，還被錄製成podcast在官方網站上播出。
我們非常高興能得到李恬的授權，在「周末驚奇故事」專欄里為大家獻上這篇小說的中文版。讓我們跟隨這位來自未來的室友，進行一番關於認識歷史和時空穿梭的思考。
Tempus omnia revelat
水落時出
作者 | 李恬
「嘿，學霸哥，《羅馬》的最新一集好看嗎？」我的舍友斯科特踱進客廳里，重重坐在沙發上，緊挨著我。他靠過來看了一眼我的筆記本屏幕。
「這只是原始版。不過它跟前幾集一樣好。」我答道。
我很幸運。由於我在語言學和歷史學方面的功底，我可以在剪輯版《羅馬》正式播放前提早24小時觀看未經加配音和字母的生肉劇集。
斯科特聳肩。我想他正在對我最愛的劇集失去興趣。羅馬的第一集播放時，他興緻勃勃地跟我一起觀看未經英語配音的劇集，讓我給他口譯劇中的對話。他甚至向他新交的女朋友炫耀他能聽懂劇中的全部拉丁文對話——儘管我告訴他劇中有些對話是古希臘文時，他的自信受到了小小的打擊。
可是，在過去的幾個星期里，他的狂熱開始消退。他先是不再跟我看第一手的劇集，而是等著看配好音的英語版。而在上一周，我甚至發現他在看2005年版的同名電視劇。
「我不喜歡上周的那集。」斯科特說，這證明我猜對了。「我看到埃及豔后時簡直震驚了。我是說，她這個樣子怎麼吸引了凱撒和安東尼？面對現實吧，她並不是伊麗莎白·泰勒或者費雯麗（註：兩者都在電影中飾演過埃及豔后）。」
我只能嘆氣。我知道其他人也是這麼說，而觀眾反饋也是跟斯科特同樣的意見。雖然埃及豔后的智慧和華美的珠寶服飾讓一些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不是他們心目中的埃及豔后。很明顯，世界的面貌和她鼻子的長度無關。（註：法國著名哲學家布萊斯·帕斯卡爾曾經說過：埃及豔后的鼻子若更長或更短，整個世界的面貌會不同。）
也許這就是收視率下降的原因，上周的收視率已經跌到了開播以來最低谷。
「嗯，你不會再看到她了。」我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沮喪。「《羅馬》已經停播了。」
斯科特睜圓了眼睛。「你開玩笑吧！為什麼會停播？」
也許他的惋惜只是假裝出來的，好讓我好受一下，但我還是很感激他。「因為它收視率不好，」我聳聳肩，「沒多少觀眾。」
《羅馬》只能以老式的2D版本播放，這讓不少觀眾都失去興趣——但他們也無法奢望更多，從兩千兩百年前的古代傳輸過來的信號不可能那麼好。
但我知道這並不是這部電視收視失敗的唯一原因。很多觀眾覺得角斗和折磨奴隸的場景過於血腥。這些製片人本想用於吸引眼球的場景被認為是過於冗長和血腥。
我甚至發現有觀眾對凱撒的戲份不滿，他們覺得這部劇應該更多地渲染凱撒的少年時光和私人生活，這樣他們就可以欣賞凱撒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但這些要求太不現實了。
「真是糟糕。」斯科特喃喃道，「我原以為有第二季的。」
我驚訝地望向他。「我不知道你喜歡它。」
他笑了一下。「這部劇可能有點不如人意，但至少它講述的是真相——而且它給了我們一個發掘歷史之謎的真相。我很想從中發現為什麼埃及豔后在亞克興之戰中離棄了安東尼。想想《白王后》，我們看第二季主要是為了看愛德華五世後來怎麼樣了。（註：愛德華五世是白王后的兒子，叔父纂位後失蹤。）」
我笑了。的確，這位不幸的少年國王的多舛命運挽救了整部《白王后》的收視率。
「但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我問道。「可是，真相跟你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就像埃及豔后的長相那樣。」
斯科特點頭道：「你說得對。」
真是遺憾，這些歷史紀錄片並不是娛樂的肥皂劇，它們只會揭開被歷史面紗長久掩蓋的真相。我知道總有一天人們會懂得欣賞這些劇集，儘管這一天仍未來臨。
突然，斯科特轉頭看著我。「嘿，你剛剛不是在網上看了《羅馬》的最新一集嗎？既然網上有最新一集，那它也會在電視上播放，是不是？」
我搖頭道：「《羅馬》確實已經停播了，而且也不會繼續在電視上播放。」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但一切仍有餘地……」
斯科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呃，」我開始進入主題，「這部劇的製作成本極低，不用付片酬給演員，不用需要服裝和場景方面的花費。HBO電視台可以把剩下的劇集放在網上——我們仍能看到凱撒、安東尼和屋大維。你還能看到亞克興戰役中發生了什麼。」
斯科特的眼睛亮了。「你是說，還有第二季？」
「我猜的。但放在網上的劇集都是原版，沒有官方的英語配音和字幕。」
「那看的時候你能幫我翻譯一下嗎？」斯科特直盯著我，我發現他眼裡閃爍著他第一次看這部劇時的激動。
「我會做得更好。我將給這些劇全部配上英文字幕。」我微笑道。
給歷史劇做字幕是我唯一能為這個時代的人做的事。我精通的無數種古今各國（甚至外星系）的語言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畢竟在他們眼裡我僅僅是個語言天才而已。但我知道HBO的下一步行動。如果我翻譯了字幕，至少一些觀眾會有收益。再說，看著斯科特充滿好奇和矛盾地探索古羅馬帝國的一切，這本身就很有意思。
我希望我這部真人秀的收視率，《歷史天才的時空之旅》，會比《羅馬》在這個時代的收視率更高，這樣我回到我自己的時代後就能還清買氣墊船的貸款了。
明天，我會勸斯科特去買件好看點的衣服。如果他保持這個上鏡的形象，他的人氣會繼續增加。雖然他不知道他出現在我們這個時代的電視劇上，但我會讓他成為我們的真人秀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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