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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胡風事件」中的「污點證人」,但他至死不肯反省,這是為什麼?


他是「胡風事件」中的「污點證人」,但他至死不肯反省,這是為什麼?



2008年,何滿子先生接受《新京報》採訪時,對記者說:我估計,舒蕪在有生之年不會反省。一年之後,2009年5月8日晚,曾遭政治風浪侵蝕的何滿子,在上海瑞金醫院辭世。百日之後,2009年8月18日晚,政治風浪中搖晃了一輩子的文化老人舒蕪,病逝於北京復興醫院。

(一)桐城文化世家


追尋學者的成長足跡,不難發現,家學與師承是不能忽視的兩個重要方面。周一良、何滿子兩位都是在私塾接受的啟蒙,富有學養的家庭教師,給他們進行一對一輔導。當然,舒蕪的家境,比起周一良、何滿子要遜色,但畢竟身屬文化世家。有清一代,天下文章盡出桐城。


奇怪的是,舒蕪接受唯物論後,對於桐城文化,喪失起碼的溫情的敬意。把自己成長的積極因素——文化世家,看得很淡。大概,舒蕪出生的時候,新文化已經如火如荼,「桐城謬種、選學妖孽」,早被新文化巨子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這位桐城文化的世家子,對於桐城文化的背叛,所達至的自覺,不免讓人驚悚。


舒蕪迫不得已,述說家世,也要條分縷析「桂林方、魯谼方、會宮方」,主動劃清文化界限。方苞人家是「桂林方」,是「大方」,自己家族屬於「魯谼方」,是「小方」。人家「大方」才可稱得上簪纓世家,錦繡文章。「小方」很晚才發達起來。

世家大族,難免錯綜複雜,歷史上積累的矛盾,自然不少。中國的家族制度,直到民國,都具有相當的生命力。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科舉制度之下的家族制度,耕讀傳家,無論在生產還是在文化上,不僅是社會基本的細胞,簡直可以說是基於血緣的文化共同體。鄉土中國,文化世家儼然是教化一方的道德模範,對於族內子弟,它所產生的效應,自然是不能低估的。


舒蕪的曾祖,已經開始詩書傳家,祖父幫吳汝倫辦理教育;父親方孝岳是著名的文學批評家,晚年任職中山大學;叔叔方孝博曾任職中央大學、蘭州大學,文理融通,既教物理,又教文學。九姑方令孺與堂兄方瑋德是新月派詩人,母親是桐城派殿軍馬其昶老先生的女兒,文學史家馬茂元是自己的表兄,鄧以蜇、宗白華、張漱涵、包柏漪都是「魯谼方」大家族譜系中的一員。難怪桐城市地方志辦公室的方寧勝先生,在《桐城文學世家的現代轉型——以魯谼方氏為中心》中讚譽:「這是一個典型的文學世家,自雍正、乾隆間方澤起八世薪火相傳,墨香未絕,不惟桐城望族之僅見,即置之海內,亦足稱道。」


現代新文學,正是在與桐城文學傳統的決裂中,成長壯大的,但是,作為桐城文化世家子的舒蕪,傾向於新文學,自然有一份不能承受之重。


(二)學術和思想的師友


舒蕪、王元化、何滿子三位胡風分子,按理說,屬於「五四」的產物。何滿子生於1919年,王元化生於1920年,舒蕪生於1922年,在百年中國學術地圖中,他們屬於第四代。這一代,可以說是百年學術史上最可憐的一代,錢鍾書、費孝通、季羨林這些第三代學者,還是比較從容地吸取學術營養,對人生道路的選擇,比起第四代,還是多了一份理性和雍容。

當然,這裡,並不是指責何滿子、王元化、舒蕪,而是說,時代已經不允許他們從容地選擇了。按照李澤厚先生的說法:救亡壓倒了啟蒙。1937年抗日戰爭,三位還不到18歲,爭取國家的自由,已經迫在眉睫,個性解放的議題,只能退居「二線」。激情的文學比起平實的學問,也許更能抒發憤懣,這就是為什麼熱血青年、爭自由的國民,能夠融入到講究紀律和獻身的集體的原因。


謝泳先生在《舒蕪:回到起點》一文中,為舒蕪沒能進入大學深造,深感遺憾。並進一步設想:如果追求自由的舒蕪能夠進入大學,對於民主的理解,自然會有所不同,可以成為最後一批自由主義者。只能說,這是一種美妙的假設。1922年出生的舒蕪,如果18歲進入大學,應當是1940年。如願以償,進入西南聯大,依照舒蕪的心性和志趣,西南聯大豈不是多了一位學運骨幹?


民國時期,重視學歷,但並沒有廢棄學力。舒蕪中學肄業,就開始為人師表。通過在中央大學任教的叔叔舉薦,擔任黃淬伯先生的助教。舒蕪把有關《墨子》的論文給黃老先生看過,經老先生首肯,得到先生的提攜。黃老先生走到哪裡,都把舒蕪帶上,老先生到國立女子師範學院任教,舒蕪從助教直接被聘為副教授。


國立女子師範學院是中國現代學府中少有的女兒國,成立於20世紀40年代初期,校址在四川江津白沙鎮,魏建功、李霽野、張維華皆一時之選。胡小石、黃淬伯、台靜農先生先後主持國文系系務,副教授有吳白匋(著有《風褐庵詩詞集》)、詹鍈(著有《文心雕龍義證》)、姚奠中(著有《莊子通義》)、宛敏灝(著有《二晏及其詞》)、柴德賡(著有《史學叢考》、《史籍舉要》),1949年以後都成為名教授。穎異好學的舒蕪,既是桐城文化世家,又具有新文學的視野,在白沙與學術俊彥切磋唱和,假以時日,理應創穫頗多。


冥冥之中,舒蕪人生當中,總是呈現複雜的張力;這位桐城文化的不肖子,把對桐城文化的偏見,帶到古代文史研究的所有領域。舒蕪以為「弄舊的東西,只是掙飯吃的『職業』,而『事業』另有所在,在新文學新文化方面」。舒蕪,倒是有一點先見之明,未卜先知,預見到「古文化」在新中國,僅僅具有被批判的價值而已。也許,舒蕪做夢都沒有想到,90年代中期以後,國學竟會如此吃香!

壽則多辱!


(三)胡風事件的「污點證人」


舒蕪原名「方管」,舒蕪是「方管」投稿所用的筆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原名。據說,「舒蕪」要用桐城方言來讀的話,就成為「虛無」。對古文化的絕望,使得舒蕪對新文學產生無限的神往,甚至連帶舊文化做人的準則,舒蕪都棄之如弊履。歷史很有意思,陳獨秀、李大釗、魯迅、胡適,四位新文化的巨擘,其實,所秉持的道德底線,都不是新穎的;新文化所孕育的新型知識分子,無論對文化,還是道德,都是新穎的。這一點,在「胡風事件」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何滿子這位具有傳奇經歷的胡風分子,最大的悲劇在於,原本屬於「非利益相關者」。他根本不認識胡風,也沒有文字上的交往。但是,在政治領袖預設的囚徒困境中,無辜的何滿子,只是由於和胡風的一些朋友有些交往,就戴上右派帽子,並被發配寧夏。至於胡風的朋友,所遭受的迫害,更是令人扼腕,讓人浩嘆!王元化差一點精神崩潰,胡風更是「三十萬言三十年」。「胡風事件」據說株連兩千多人,試想,這兩千多人的兄弟姊妹,能不遭受株連?家屬的家屬,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學生的學生,成為一個巨大的網路,所有這些人的上學、參軍、提干,都遭遇一票否決。

「胡風事件」,之所以開創了一個惡劣的先例,就在於把私人信件當作反革命集團的所謂罪證,公權力堂而皇之侵入民間社會。舒蕪,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經久不息的話題,就在於,不管出於壓迫,還是出於投機,迎合了全能政治的需要,成為「胡風事件」的「污點證人」。


歷史的弔詭在於:黨內文化人的命運,也昭示著所有知識分子的命運。舒蕪,之所以不能夠得到多數知識分子、特別是「胡風分子」的寬恕,就在於舒蕪對於胡風事件,不能夠坦誠面對歷史和良心,欠缺基本的反省。


20世紀50年代的「胡風事件」,這場特大的現代文字獄,儘管已經平反,但是,它所造成的心靈的創傷和恐懼,並不是隨著胡風分子的逝世就能夠自然痊癒。值此舒蕪去世之際,理應不再糾纏舒蕪的道德底線,而是深切反思「胡風事件」所依託的制度安排,建設容忍異見的自由空間,如此,才能告慰所有「胡風事件」中的受害者,才能產生不再搖擺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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