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扎哈去世後，客戶無一退出
摘要10年前成為扎哈的合伙人時，我們曾經討論過事務所名稱是否需要調整，在其中加上我的名字，但最後我們決定不改。我對這個決定很滿意。如果未來有其他合伙人加入，我們也不需要改名字。
5月28日，2016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正式開展。作為雙年展的一部分，著名建築師扎哈·哈迪德的主題展在當地古老的卡瓦尼·弗蘭凱提宮舉辦。
扎哈·哈迪德 拍攝：Alberto Heras
扎哈在今年3月31日突然逝世，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建築草圖、手稿和模型，都在這次的主題展上展出。觀眾還可以看到一部有關她生平的紀錄片，以及攝影師伊蓮娜·畢涅24年來拍攝的扎哈作品。
現場展出的扎哈建築模型 拍攝：Luke Hayes
與扎哈共事28年的德國合伙人帕特里克·舒馬赫也到了現場。1980年，扎哈在倫敦創辦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建築事務所（Zaha Hadid Architects，簡稱ZHA）。學生時代就仰慕扎哈的帕特里克·舒馬赫，畢業後到ZHA為扎哈效力，並在10年前成為扎哈的合伙人。扎哈驟然逝世後，ZHA的重擔一下都壓在了他的肩頭——當時，ZHA在22個國家有36個進行中的項目。
「是否有建築事務所能在名聲遠揚的創始人離世後依舊蒸蒸日上？」扎哈去世後，有媒體如是問。近日，就與扎哈的合作、扎哈去世後ZHA的未來等問題，帕特里克·舒馬赫在威尼斯接受了騰訊文化專訪。他表示，在扎哈去世兩個月後，ZHA陸續完成了一些項目，目前還有25個項目在進行中。扎哈的離開沒有帶來客戶和資深員工的流失，事務所剛贏得了英國、俄羅斯、捷克的幾個競標。他稱，自己有信心領導ZHA，在未來繼續創新。
以下為採訪內容。
「我和扎哈爭吵時會互相嘶吼」
帕特里克·舒馬赫
騰訊文化：這次的扎哈·哈迪德回顧展是在扎哈生前就安排好的嗎？如果是，在她去世後，做了哪些調整？
帕特里克·舒馬赫：是的，之前就安排好了。她過世後，我們擴大了這個展覽的規模，讓它有紀念性。我們增加了扎哈最早的作品的展示，準備了一部有關她一生的影片。我們也保留了她最新的設計。
騰訊文化：扎哈在威尼斯從來沒有任何項目？
帕特里克·舒馬赫：沒錯。過去25年，幾乎每次威尼斯建築雙年展我們都有項目，但我們從沒在這裡蓋過任何建築。我們參加過威尼斯鳳凰歌劇院的競標，但沒有贏。
扎哈·哈迪德主題展一角 拍攝：Luke Hayes
扎哈主題展上展示的羅馬21世紀藝術博物館（MAXXI）模型 拍攝：Luke Hayes
扎哈1994年中標英國卡迪夫灣歌劇院時的設計圖。因當地人強烈反對，這一項目未能建成。
騰訊文化：你和扎哈合作了28年，你們是如何分工的？
帕特里克·舒馬赫：絕大部分項目都是我們共同合作，共同討論決定的。當然，ZHA的其他資深員工也會參與。相對來說，我和扎哈更加關注設計、研究和創新方面。
騰訊文化：請以廣州大劇院為例，說明你、扎哈和ZHA的其他設計師是如何工作的。
帕特里克·舒馬赫：我和扎哈從最初的概念階段就參與了。我們先畫簡單手稿，然後和設計師共同討論，為建築發展出不同的造型，再進一步討論。有時我們也會直接在新的造型設計上修改。
簡而言之，我和扎哈從頭到尾參與整體設計，但最具體的細節設計是我們的設計師完成的。
廣州大劇院 拍攝：Iwan Baan
廣州大劇院內部 拍攝:Iwan Baan
騰訊文化：廣州大劇院被認為是「參數化設計」(Parametricism)的典型。而「參數化設計」這個詞是你發明的，它意味著把建築設計中的全要素都變成某個函數的變數，通過改變函數來獲得不同的建築設計方案。扎哈說，這讓你們能將高度複雜的結構形式整合在一起。
帕特里克·舒馬赫：是的，這和建築的應變能力有關——在設計過程中，建築會對所有的因素產生應變。我們的設計模式就是與不同的系統性互動。在設計完成後，建築會有流暢的線條。
這個方法不是我獨創的，從1990年左右就漸漸有人在用。但「參數化設計」這個名字是我起的。我還將它理論化，做出更多的詮釋。扎哈也用了這個方法。
騰訊文化：在ZHA一步步發展起來的日子裡，你有哪些難忘的回憶？
帕特里克·舒馬赫：在早期，我們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動手。我和扎哈常常熬夜，和員工一起吃晚餐和宵夜，分享贏得競標和完成項目的喜悅。這些回憶都很特別。
騰訊文化：你和扎哈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有，我們會向對方嘶吼！
騰訊文化：這種情況常常發生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還不太多。我們的爭吵通常是在項目一開始的時候發生。在其他階段我們也會爭吵，比如涉及項目的複雜性、可行性和贏得競標的幾率時。在對美學的看法上我們也會意見不合。不過，爭吵之後，我們會嘗試不同的方式，重新評估爭議之處，以達成共識。
扎哈·哈迪德設計的牛津大學聖安東尼學院中東文化中心 拍攝：Luke Hayes
扎哈去世後沒有客戶退出
2016年4月6日，扎哈·哈迪德的葬禮在倫敦一個清真寺舉行
騰訊文化：你最初聽到扎哈去世的消息是在什麼時候？
帕特里克·舒馬赫：事實上，我那時也在邁阿密，她過世時我也在那家醫院。「震驚」是唯一的形容詞。
騰訊文化：她的去世為何這麼突然？
帕特里克·舒馬赫：我們不知道。是心臟衰竭。
騰訊文化：之前沒有任何預兆？
帕特里克·舒馬赫：是的。之前她一切正常。
騰訊文化：她去世後，ZHA的員工有什麼反應？
帕特里克·舒馬赫：每個人都很悲傷，一整周都在哀悼。這個事件也讓我們更加接近。
事發一周後，我在事務所對所有的員工發表談話，之後又和資深員工、領導層一一談話，告訴他們我們接下來的計劃，讓他們樂觀一點。
騰訊文化：客戶會擔心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所有客戶對我們都充滿信心，包括項目剛啟動的客戶。沒有任何客戶退出。
扎哈·哈迪德去世26天後，她所設計的義大利薩勒諾海運碼頭完工
扎哈·哈迪德設計的長沙梅溪湖國際文化藝術中心方案。預計完工時間：2016年年底
騰訊文化：扎哈去世後，事務所是否有業務骨幹離開？
帕特里克·舒馬赫：說起來，我們非常幸運。我們有許多有才華的設計師和經驗豐富的建築師，比如完成倫敦奧運游泳池設計的吉姆·哈維林(Jim Haverin)、參與羅馬21世紀藝術博物館項目的詹盧卡·拉卡納（Gianluca Racana），以及諾曼·福斯特事務所前任總裁穆茲汗·馬扎迪(Mouzhan Majadi)。扎哈去世後，這些人都留下來了，沒有人才流失。還不斷有年輕設計師希望加入。
騰訊文化：在你看來，日本東京奧運主場館的爭議會如何收場？
帕特里克·舒馬赫：這件事還沒有真正解決。目前的設計方案是隈研吾的，我很懷疑他們是否能省錢。新的設計也不是很成熟，他們只是浪費時間。他們讓我們終止這個項目是個錯誤的決定，我們不得不在最困難的階段來面對這件事。
騰訊文化：你們是否有經濟上的損失？
帕特里克·舒馬赫：沒有， 但對我們的名聲影響很大。我們花了很大精力來解釋整個過程：我們從頭到尾都十分負責，與客戶密切溝通，看在哪些地方可以省錢。我們也提出是否減少座位數，讓建築小一點，但客戶不願意。
然後，這個項目突然就被停掉了，我們真的很難理解。甚至連客戶也對項目中止感到意外——這項決定不是來自他們，而是來自日本首相。
我們以為所有的溝通都是按步進行的，但他們的溝通缺乏公開性，或許太官僚化，官方指示及溝通方式太僵硬，容易產生錯誤——這是整個項目出問題的原因所在。我們在倫敦奧運會時有豐富的經驗。如果當初有人聽我們的，或許可以避免這件事的發生。
日本建築師的批評也讓我們很不平。有日本建築師批評體育館的修建地點，在我們停止之後，他們在同樣的地點參加競標。我們十分震驚，認為他們很無恥。我們對整個過程非常失望。
我們要將精力放在新項目中，不想再為這個項目頭疼了。
「ZHA」這個名字將被保留
騰訊文化：扎哈去世兩個月了，目前你們手頭上還有多少在進行的項目？
帕特里克·舒馬赫：還有25個，希望它們如期完工。
扎哈·哈迪德設計的北京新機場方案。預計完工時間：2019年
騰訊文化：至於新項目呢？
帕特里克·舒馬赫：我們最近贏得了一些競標，比如莫斯科斯波爾銀行新總部面積131,000平方米的項目，以及布拉格馬薩瑞克火車站對面一個舊建築的商業改建。幾天前，我們還贏得了英國波爾茅斯文化中心項目，它的預算是2500萬英鎊。這些競標中，有些是扎哈生前參與過的。
ZHA剛中標的布拉格馬薩里克火車站城市復興項目
我們也在準備新的競標，比如迪拜的一個項目。
騰訊文化：香奈爾去世十多年後，卡爾·拉格菲爾德接了班，隨後為香奈兒品牌開創了另一個高峰。你覺得自己也將扮演類似的角色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或許會吧。我有自己的影響力，有很好的建築師團隊。我在學術上受到尊敬，雖然在圈外還不是很出名。
一般而言，媒體總是喜歡關注單一的人物，但像我們這種規模的事務所（註：ZHA有390人），絕不可能只有一個人物。在開創新的局面，解決建築行業最主要的問題，讓全世界重新評估我們方面，我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相信像香奈爾去世後的卡爾·拉格菲爾德一樣，我也能代表ZHA事務所，繼續領導我們的品牌。
騰訊文化：在未來， ZHA這個名字會保留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10年前成為扎哈的合伙人時，我們曾經討論過事務所名稱是否需要調整，在其中加上我的名字，但最後我們決定不改。我對這個決定很滿意。如果未來有其他合伙人加入，我們也不需要改名字。
騰訊文化：接下來，你有什麼新計劃？
帕特里克·舒馬赫：我們當然要保留扎哈的成果。我會持續原來的工作，至少在事務所的運作上不會有任何改變。
除此之外，我們必須創新，增加研究經費，發展新的概念與方法。我目前在和一些博士班的學生共同做研究，希望幾年後這些研究成果可以引導新的方向，豐富設計與建築的可能性。扎哈和我都希望能用我們自己的哲學來改變建築環境，希望未來的項目對21世紀的建築產生巨大影響。
騰訊文化：扎哈鮮明的個人設計風格在此後還會保持嗎？
帕特里克·舒馬赫：「風格」本身當然很吸引人，但特定的風格不是我們努力的目標，甚至連扎哈本人也不想這樣強調。我們希望以創新來避免重複和陳詞濫調，「克服」這種個性化的風格。
當然，我們還是會有自己的風格，但這個風格會隨項目而變。我們必須持續地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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