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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使與外國皇帝

作者:宗道一


中國大使與外國皇帝


非洲國家有兩位皇帝,一是曾參加反法西斯戰爭的衣索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一位是1976年廢除共和、建立中非帝國的博卡薩「皇帝一世」。在上世紀70年代,中國與衣索比亞建交,互派外交使節,中國首任大使俞沛文與衣索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交往甚密,曾經發生過種種軼聞趣事。

初識海爾·塞拉西


俞沛文大使與海爾·塞拉西皇帝的交往可以追溯到1964年,當時俞沛文是中國外交部禮賓司司長,周恩來總理歷史性的亞、非、歐14國之行的主要隨行人員。就是這次出訪,使他得以結識了海爾·塞拉西。


直至今日,海爾·塞拉西仍是有著3000年燦爛文明的古國衣索比亞歷史上值得一書的人物,自1930年11月加冕登基後,直到1974年9月在軍人政變後被廢黜,前後長達44年。


1892年7月23日生於哈拉爾省哈拉爾市郊區的一個貴族家庭的海爾·塞拉西,原名塔法里·馬康南。他的父親就是衣索比亞第一次抗擊義大利入侵的功臣馬康南公爵。他早年由法國傳教士授教,10歲入宮廷學習,14歲時進入新式學校讀書。從18歲開始,海爾·塞拉西先後擔任錫達莫省、哈拉爾省總督。1917年孟尼利克二世的私生女佐迪圖稱帝後,海爾·塞拉西出任攝政王,稍後又立為皇儲。12年後,30歲的海爾·塞拉西毫不留情地廢黜了佐迪圖女王,並在兩年後正式登基,成為真正的衣索比亞帝國皇帝。

1964年1月19日,中國駐阿聯(埃及)大使陳家康偕夫人徐克立參贊一行飛抵亞的斯亞貝巴,為即將開始的周恩來對衣索比亞的訪問做準備。


1963年12月,當周恩來風塵僕僕開始他歷史性的歐亞非14國之行不久,海爾·塞拉西就主動向中國伸出了「橄欖枝」,邀請周恩來訪衣索比亞。正在開羅的周恩來立即報回北京,國內同意並指示中國駐開羅使館負責籌備訪問事宜。


陳家康拜會了衣索比亞代理外交大臣克特馬·伊弗魯,並就進一步發展中埃友好關係「交換」了「意見」。接下來,陳家康與克特馬·伊弗魯很快將周恩來的衣索比亞之行安排妥當。孰料平地起風波,宮廷大臣塔法拉·沃爾克·基丹·沃爾德匆匆趕來,冷若冰霜地提出:只安排周恩來訪問阿斯馬拉,不去首都亞的斯亞貝巴。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這種外交上極為失禮的舉動使中方十分氣憤,當即報告還在馬里訪問的中國代表團。隨同周恩來訪問的負責代表團禮賓事務的外交部禮賓司司長俞沛文,對衣索比亞方面把中埃會談安排在遠離首都的阿斯馬拉提出「異議」,認為埃方安排不合外交禮儀,無法接受。但是,周恩來說,二戰期間,衣索比亞一度被義大利法西斯佔領,海爾·塞拉西流亡國外,後來又組織起武裝回到故國,帶領人民趕走了義大利侵略者,重建獨立主權的衣索比亞,很不容易。埃方作這樣安排,自然因為有美國施加壓力。我們應該體諒他們的難處。周恩來同意只去阿斯馬拉。周恩來的大度與諒解不僅使正在亞的斯亞貝巴的陳家康一行出乎意料,也使克特馬·伊弗魯外交代理大臣鬆了一口氣。


周恩來言之有理。二次大戰之後,衣索比亞與美國簽訂了「共同安全協定」、「友好通商條約」等10餘個經濟和軍事協定。從1953年至1970年,美國給予衣索比亞的「軍援」高達1.59億美元,相當於美國給整個非洲「軍援」的一半。衣索比亞生產的咖啡,僅美國一家就進口了70%。從1954年到1970年,海爾·塞拉西曾6次訪問美國。

平心而論,海爾·塞拉西皇帝對中國還是非常友好的。他對周恩來的來訪十分重視,種種安排周到細緻,真是煞費苦心。為了確保周恩來一行的絕對安全,衣索比亞政府下令,將中國代表團下榻旅館裡美國顧問團人員全部搬遷。不僅如此,衣索比亞政府有關方面還不合情理地「蠻橫」規定:這些美國顧問團成員3天之內,也是周恩來在阿斯馬拉逗留期間,不許公開露面!最能表達海爾·塞拉西皇帝對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情意的是:他請周恩來與自己同住阿斯馬拉皇宮。


1964年1月30日,美麗的阿斯馬拉陽光燦爛,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之中。這座海拔2400米的高原城市在當地的提格林雅語里是「豐收」的意思。上午11時12分,在6架衣索比亞噴氣式戰鬥機護航下,周恩來的專機降落在阿斯馬拉機場。數萬手執劍和盾的市民在豪邁的擊鼓聲中載歌載舞。他們用當地的提格林雅語高呼:「歡迎周恩來!」當周恩來一行的車隊經過以反抗義大利侵略的著名民族英雄命名的拉斯·戴斯塔·達姆圖大街的時候,熱烈奔放的歡迎儀式達到了最高潮。海爾·塞拉西在周恩來、陳毅副總理下榻的阿斯馬拉皇宮門口迎候。針對美國輿論挑撥中埃關係的一些報道,塞拉西皇帝非常智慧地向周恩來表示:「我在這裡接待你們,正是叫美國人看看我和中國人是多麼友好,因為這裡是美國的軍事基地,美國人多。」


中國大使與外國皇帝


在到達阿斯馬拉的當天下午4時30分,周恩來和海爾·塞拉西一世舉行第一次會談。塞拉西直截了當指責中國在衣索比亞、肯亞同索馬利亞的邊界爭端中支持索馬利亞。周恩來的發言寬容大度:由於索馬利亞同中國先建交,索馬利亞總理到中國訪問,向我們要求援助;「我們幫助索馬利亞進行經濟建設,同索馬利亞想用武力奪回領土毫無關係」;「我在同索馬利亞總理的談話中,一再強調了我們對埃、索爭端採取不介入的立場」;「我們已聽過索馬利亞的意見,所以這次是先訪問衣索比亞,先聽取你們的意見」。周恩來的話,消除了海爾·塞拉西的誤會。在會談中,還談到了中埃兩國會談中分歧較大的幾個問題,如中美關係,特別是中美大使級會談,中國在聯合國的席位問題和莫斯科3國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等。雖說彼此之間還有不同意見,但是發展兩國友好關係已是大勢所趨。


在1月30日晚上海爾·塞拉西舉行的歡迎宴會上,周恩來的講話極為動情,充滿和解。周恩來說:「我們兩國的制度不同,同時我們兩國的政策也不完全一樣,但是,我們既然相聚在一起,就是為的尋求共同點,消除或者暫時保留不同點。我們的共同點應該說是基本的。為什麼?因為我們都是參加萬隆會議的國家。」「我們這次來訪,是為了尋求友誼和合作,我在這裡只是提一下萬隆會議和亞的斯亞貝巴會議的主要精神,並且說明中國所反對的正是萬隆會議和亞的斯亞貝巴會議的決議所反對的那種帝國主義的侵略。因此,沒有理由說我們兩國不能和平友好合作下去。」中國人的寬大胸懷令海爾·塞拉西皇帝大為感動。

1月31日,海爾·塞拉西親自陪同周恩來一行參觀訪問衣索比亞歷史名城阿克蘇姆,俞沛文隨行。非洲最著名的歷史遺迹之一——拉利貝拉石刻教堂群在俞沛文的記憶中留下深深的印象。


下午5時,在阿斯馬拉皇宮中埃雙方舉行第二次會談。在談到聯合公報中有關建交問題如何表述時。海爾·塞拉西不同意中方提出的「宣布中埃兩國建立外交關係」的說法。他指出:埃方原則上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但需要時間,做些工作來應付有關方面的反對。中國人一聽就明白,那是指美國。海爾·塞拉西直言不諱地表示:「我們不能不考慮同美國的關係。」


周恩來真誠地向海爾·塞拉西表示:中國方面理解埃方的立場,也能夠諒解。現在主要的問題是要照顧衣索比亞的困難,「也可能需要長時間,這沒有關係。事情總是準備長一點好,困難總是估計多一點」。周恩來當時在中國代表團內部也曾表示,對於衣索比亞,我們要多做工作,不要針鋒相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海爾·塞拉西對周恩來說:「毫無疑問,我們一定會克服困難,保證遵守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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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日周恩來在阿斯馬拉皇宮舉行的告別晚宴,將中埃兩國關係推向新的高潮。


宴會開始以前,周恩來讓俞沛文將自己發言稿轉給埃方。然而,塞拉西向俞沛文表示:周恩來是否可以不發表此講話?周恩來遂表同意,於是重新起草了表示極大的和解與友好的講話。


周恩來在祝酒時高興地說:今天我們雙方簽署了中埃兩國聯合公報,並且決定在明天發表。這個聯合公報的簽署和發表,將會進一步促進中埃兩國關係的發展,並且使那些製造無根據的謠言來破壞中埃兩國關係的外來企圖遭到失敗。


海爾·塞拉西一世在致答謝詞里十分動情地說:我能歡迎來自偉大中國的周恩來總理,感到很高興。他說,衣索比亞和中國之間的友誼並不是新建立的,而是有悠久的歷史的。「我們的友誼不僅在和平時期存在,而且在艱難的時刻也存在。我們記得,在佔領時期,中國沒有承認義大利法西斯的佔領。」海爾·塞拉西說,「我們一向支持恢復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地位,這不僅是因為我們對中國的友誼,而且還因為聯合國中有中國就將對世界和平作出貢獻。」


中國衣索比亞友好之旅就這樣邁出了艱難而又充滿希望的第一步。那一年,俞沛文不到50歲。


俞沛文大使其人其事


當新中國外交部在母腹中躁動之時,一些長期在海外以各種身份從事革命活動的幹部、留學生、華僑相繼返回祖國:熊向暉(駐英國代辦處代辦、首任駐墨西哥大使)、畢季龍(前聯合國副秘書長)、申健(前駐古巴、印度大使)、熊友榛夫婦、唐明照(前聯合國副秘書長)、張希先夫婦、胡濟邦、徐鳴、張德維(前駐泰國兼民主柬埔寨大使、駐越南大使)、張瑞傑(前駐衣索比亞大使、駐斯里蘭卡兼馬爾地夫大使)等人先後進入外交戰線。只是俞沛文與夫人顧以佶先於他們回國。


1916年11月25日生於江蘇太倉的俞沛文,在上個世紀30年代末畢業於上海滬江大學,並在那裡結識了後來成為自己夫人的顧以佶。


在迄今為止的近900位大使夫人中,1918年8月27日生於上海的前駐衣索比亞、奧地利大使館政務參贊顧以佶很值得一說。她是外交部最早任命的女參贊之一,也是駐外使館、常駐國際組織代表團第一位公使銜女外交官。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中國常駐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及其他國際組織代表團,顧以佶是公使銜副代表。顧以佶的涉外生涯可以追溯到延安時期中央外事組,鮮為人知的是,她還曾參加美軍觀察組的接待工作。當年風雲際會,顧以佶與胞姐顧以佩(現名林如彤)於上個世紀40年代初從淮南根據地抵達延安。顧以佶先入中央黨校。適逢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顧以佶因一口流利的英語而進入軍委外事組,參與其事。文革之前顧以佶任外交部研究室副主任。


俞、顧二人皆出身於名門望族。俞沛文祖先為抗倭名將俞大猷,其祖父是中國電報事業的先驅——上海電報局學堂監督和上海第一任電報局總辦俞棣雲。俞棣雲的長子俞鳳賓,即俞沛文的父親,是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博士,中國醫學界的第一個學術團體——中華醫學會即是其創建。俞鳳賓胞弟俞頌華,這位被黃炎培盛讚為新聞界「釋迦牟尼」的名記者畢業於東京政法大學,在梁啟超等人的支持下,他以上海《時事新報》、北京《晨報》特派員身份赴蘇聯採訪,翻譯就是瞿秋白。顧以佶雖祖籍江蘇淮安,但母親卻出自安徽壽縣大家孫氏,其先祖即光緒皇帝的師傅孫家鼐。


在風華正茂的青春歲月里,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使得這對積極從事抗日救亡運動的熱血青年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他倆幾乎時同時參加革命,並於1938年一起加入中國共產黨。俞沛文從1939年起擔任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協會幹事,隨後在中共南方局書記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先後在滬、渝等地通過基督教從事上層社會的統一戰線工作。抗戰勝利後,俞沛文和顧以佶一起來到大洋彼岸,入哥倫比亞大學。獲碩士學位後,再入俄亥俄州邁阿密大學研究院進修、任教。在上海解放前夕,俞沛文偕夫人離開大洋彼岸,回到闊別已久的黃浦江畔。俞沛文「重操舊業」,再度來到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協會,擔任校會組主任。俞沛文在學界最後一個職務是上海全國學生救濟總會總幹事。在黎明前黑暗裡,他積極組織愛國學生參加迎接解放的鬥爭。


上海解放後,章漢夫自天津奉調入滬,擔任上海軍管會外僑事務處處長,俞沛文就是外僑事務處辦公室主任。章漢夫很快上調北京,成為新中國草創時期外交部3名副部長之一。此後,俞沛文升任副處長、處長。1956年8月俞沛文奉調入京,任外交部美洲澳洲司副司長,後長任司長,1966年任蘇丹大使。


俞沛文無疑是上個世紀60年代以前外交部禮賓司最具影響的司長。從1958年3月到1964年4月,他出掌禮賓司6年之久,其間參加了包括第二次日內瓦會議和周恩來的一系列出訪。


姍姍來遲的大使任命


海爾·塞拉西言而有信,在周恩來訪埃6年後,他要向中國「踐約」了。


上個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中美關係出現鬆動跡象。衣索比亞敏銳地觀察國際關係中這一重要變化,表示願意同中國建交。1970年11月,中國政府派駐蘇丹大使楊守正秘密前往亞的斯亞貝巴,與衣索比亞有關方面談判建交事宜。11月24日,中國與衣索比亞正式建交。兩個古老文明國家從此攜手並進。在上個世紀70年代初中國開始的建交新高潮中,衣索比亞成為繼加拿大、赤道幾內亞、義大利之後第四個與中國建交國家。由於海爾·塞拉西有親美色彩,作為非洲大國及其重要地理位置,中埃建交意義十分重大。


1971年暮春,正在湖南茶陵外交部五七幹校勞筋傷骨地「鬥私批修,改造思想」的俞沛文、顧以佶夫婦,接到外交部的緊急調令,晝夜兼程,火速趕回北京。自從1967年1月被召回參加「觸及靈魂」的「文化大革命」後,一晃3年匆匆過去了。此番千萬火急召回北京,是因為外交部已內定俞沛文出使衣索比亞。之所以作出此項安排,是因為在60年代,俞沛文就曾參與衣索比亞事務,是最早與海爾·塞拉西皇帝打交道的中國外交官之一。


從1964年1月初識海爾·塞拉西皇帝,到1971年1月的7載寒暑,俞沛文已過天命之年,兩鬢飛雪。除了在喀土穆短暫的10個月——這是俞沛文12年大使生涯中的第一站,他的大部分時光在文革的塵囂里、在湘東的鄉野間悄然流逝。


沒有料到的是,衣索比亞方面對中國政府關於俞沛文任命的回復,卻拖了整整兩個月。


1971年1月26日,中國駐衣索比亞大使館臨時代辦王一木離京赴任,前往亞的斯亞貝巴建館。2月9日,衣索比亞外交大臣克特馬·伊弗魯接見了4日飛抵亞的斯亞貝巴的王一木,並且同他進行了友好的談話。儘管王一木參贊並沒報回什麼相關的重要情況,但是俞沛文隱隱約約感到個中的蹊蹺。


在中國外交部收到姍姍而來的衣索比亞方面回復後,俞沛文夫婦終於在1971年5月3日乘飛機離京赴任。當時中埃航線尚未開通,夫婦倆先從北京飛至開羅,然後再飛亞的斯亞貝巴。到任時已是5月11日。所幸的是,衣索比亞政府對中國使者還是表現出相當的熱情。1個星期剛過,海爾·塞拉西皇帝就接受了俞沛文大使遞交的國書,並進行了友好的談話。


僅僅過了1個月,俞沛文大使的機會終於來了!6月,第8屆非洲統一組織首腦會議在亞的斯亞貝巴舉行。20日,俞沛文大使拜會前來赴會的查德外長巴巴·哈桑。因在此前的5月,查德發生霍亂,俞沛文大使在此次拜會中慷慨遞上了一張100萬人民幣的支票,這是中國紅十字會的一筆捐款。中國紅十字會同時還贈予20萬份的疫苗。巴巴·哈桑當然大喜過望。3天後,查德總統接見俞沛文大使。儘管查德在當年的10月依然在第28屆聯大投票反對「兩阿」提案,並對美、日「重要問題」提案投了贊成票,但是,俞沛文大使畢竟在中乍關係間插進了第一片「楔子」。次年,中乍正式建交。


中國大使與外國皇帝


在第8屆「非統」組織會議上,俞沛文大使最大的收穫還不止此。在海爾·塞拉西宴請與會的非洲國家首腦以及各國使節宴會上,俞沛文大使排在長長的隊伍里等候與海爾·塞拉西皇帝握手。握手之間海爾·塞拉西認出了俞沛文。讓俞猝不及防的是,海爾·塞拉西突然說:「大使先生,希望轉告貴國周恩來總理,我希望訪問北京!」在場的大臣們大吃一驚,面面相覷。俞沛文大使驚中有喜,他生怕聽錯了,又問了一句。海爾·塞拉西用無可置疑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訪問中國!」


海爾·塞拉西絕非年老昏聵,心血來潮,突發此念,而是精心選擇這一特殊的公眾場合,說出了自己醞釀已久的計劃。事先他根本沒與各大臣商議,這次純屬「突然襲擊」。與其說他是說給俞沛文大使聽的,還不如說是說給眾公卿大臣聽的。海爾·塞拉西心裡很清楚,在當時形勢下,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與大臣商量,肯定去不成中國。因為大臣們只要提出一條「安全問題」的理由,他的北京之行就黃了。


「皇帝陛下打算什麼時間成行?」俞沛文當然明白這一消息的重要意義,他抑制著喜悅和激動,輕聲問這位「皇上」海爾·塞拉西果真能成行出訪北京,必將促進正在熱起來的中埃兩國關係進一步發展。特別是自己到任才1月余,就能遇上此等好事,實在令人喜出望外。「儘快!」海爾·塞拉西皇帝言簡意賅,非常果斷。


俞沛文十萬火急報回國內。10天後,國內答覆,歡迎海爾·塞拉西皇帝訪問中國,但時間要往後挪。依慣例,俞沛文大使夫婦應回國做準備。但是海爾·塞拉西提出要俞沛文同行:「大使先生,我第一次訪問貴國,希望你們夫婦乘我的專機陪同訪問。先在廣州住一宿,再飛北京。」


俞沛文大使與皇室的關係迅速熱了起來,他在亞的斯亞貝巴有了更多的朋友。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俞沛文大使終於揭開了衣索比亞方面兩個月方才同意中國大使任命的個中秘密……


大使任命「風波」內幕


在「揭秘」之前,先來說說「厄利垂亞」問題。位於紅海西岸、東非及非洲之角最北端的厄利垂亞,自古以來被稱為「耶迪里·傑額茲」(意即「自由人的土地」),或者稱為「米里·馬哲利」(意即「大海的土地」),靜靜的馬里卜河將厄利垂亞與衣索比亞自然分成了兩部分。它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以前一直遭受衣索比亞封建王朝的統治。


19世紀60年代末,義大利入侵衣索比亞。20年後,衣索比亞與義大利簽訂《烏西阿爾條約》,承認義大利對阿薩布、阿斯馬拉等佔領區的統治。翌年,義大利於將佔領區合并為統一的殖民地,命名為「厄利垂亞」,嗣後又成為英國託管地。1950年12月,聯合國通過決議,決定厄利垂亞作為一個自治體同衣索比亞結成聯邦。10年後,海爾·塞拉西一世強行取消聯邦制,將厄利垂亞合并為衣索比亞的一個省。


早在1960年,厄利垂亞解放陣線就已在反抗的鬥爭中誕生,他們得到索馬利亞、蘇丹等國的支持。1961年9月1日,以哈米德·伊德里斯·阿瓦提和13位民族勇士所領導的厄利垂亞第一支武裝部隊在西部阿達爾山打響了反對海爾·塞拉西皇帝的第一槍。著名的特古爾巴之役打敗了衣索比亞軍桑伯爾部,解放陣線控制了厄利垂亞大部分農村。


1966年元旦剛過,卸下6年外交部禮賓司司長之職的俞沛文被劉少奇主席任命為駐蘇丹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這是俞沛文第一次「放外」。3月,俞沛文偕夫人顧以佶飛抵喀土穆。3月19日,俞沛文向蘇丹國家最高委員會主席伊斯梅爾·阿扎里遞交國書,開始了他的駐外的旅程。由於國內文革如火如荼,俞沛文在喀土穆短暫的大使歲月也許只能用「乏善可陳」來作結。但是,一件小事,差點使他5年後在衣索比亞的使命從一開始就「胎死腹中」。


當時,中國有關部門與在索馬利亞的厄利垂亞解放陣線代表曾有過秘密聯繫。在喀土穆的俞沛文大使曾奉命將有關情況通報索馬利亞駐蘇丹大使。然而,事不機密,不知何種原因,此事竟被衣索比亞駐蘇丹大使館武官偵知,立即報回國內。為此,俞沛文上了衣索比亞王室宮廷的「黑名單」,而被打入「另冊」。當中國政府對俞沛文的任命擺在海爾·塞拉西皇帝御前時,確實讓老皇帝左右為難。御批照準吧,實在不放心,俞沛文是位來自中國的「危險分子」;不批吧,在中埃關係剛剛熱絡起來的時刻,實在有違建交初衷。海爾·塞拉西猶豫躊躇了整整兩個月,最後心一橫,御筆一批,俞沛文出使亞的斯亞貝巴才算開了綠燈。


雖說如此,心存戒心的衣索比亞相關人員對俞沛文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中國大使是否會支持反政府活動?」這是他們心中的疑惑。上任之初,俞沛文大使和中國使館人員的活動均在衣索比亞有關部門嚴密監視之中。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是,路途不遙,日子不久,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整個衣索比亞都為中國的真誠友好而感動,因為事實是最好的「廣告」。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那位武官因偵知有功而獲破格拔擢為哈拉爾軍事學院院長,在一次宴會上與俞沛文大使不期而遇。幾回酒酣耳熱之後,軍事學院院長終於向中國大使敞開了心扉,將塵封已久王室秘聞和盤脫出。「原來如此啊!」俞沛文恍然大悟!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付之一笑,但事後想想不免有點「後怕」。


皇帝眼裡的「中國飯」


自從海爾·塞拉西皇帝宣布訪華以後,中埃兩國關係迅速升溫,俞沛文大使成了皇室和亞的斯亞貝巴使團里的「座上客」。


俞沛文的重點當然是衣索比亞的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但是,他的工作卻從皇室成員開始。功夫不負有心人,海爾·塞拉西的子女包括孫子都成了俞沛文的朋友。特別是海爾·塞拉西的孫子、海軍司令亞歷山大,操一口流利的英語,是政界的一位相當活躍的人物,俞沛文與他溝通毫無障礙,兩人很快成了親密無間的「莫逆之交」。成了中國使館「座上賓」的亞歷山大在與祖父海爾·塞拉西的閑聊中無意提到「中國飯」很好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皇帝來了勁,馬上讓宮廷大臣特費拉·沃克打電話給中國大使館:「希望有機會到中國使館來吃『中國飯』。」


何謂「中國飯」?原來就是江南傳統中餐甜食「八寶飯」。


俞沛文大使聽了宮廷大臣的請求,當即一口應承下來,這是一個接近王室、增進友誼的絕好機會。但是,建館初期,中國使館陳設布置實在過於簡陋,哪知海爾·塞拉西毫不介意,帶口信給中國大使館:「沒關係,我只是想嘗嘗『中國飯』而已,一切從簡!」


當時中國正在亞的斯亞貝巴舉辦工業展覽會。俞沛文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他立即命手下一干人員,把進入尾聲的展覽會的地毯、傢具,還有相關展品一併借來。只用片刻時分,布置停當,使館頓時煥然一新,四壁輝煌,大紅燈籠高高掛,只等海爾·塞拉西光臨。俞沛文請宮廷大臣特費拉·沃克前來視察「驗收」。特費拉·沃克環顧四周,嘖嘖稱讚,連連表示滿意,只調換了一把椅子。


9月16日晚間,海爾·塞拉西在出訪中國的前夕來到中國使館。從那天下午開始,中國大使館四周便戒備森嚴,周圍的銀行、保險公司的高樓,全部部署了宮廷衛隊和警察部隊。


當亞的斯亞貝巴鱗次櫛比的建築物在高原暮色中漸漸隱去的時候,海爾·塞拉西在前呼後擁中駕到,俞沛文大使伉儷將他迎入使館客廳。海爾·塞拉西等人入座,俞沛文殷勤勸餐,賓主盡歡。在將要踏上中國這片古老的土地前夕,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帝趁著酒勁,興奮地對俞沛文等中國大使館一干官員說:「我有一個長期的願望,就是想訪問這個產生了人類最悠久文明的偉大國家。」


中國大使與外國皇帝


海爾·塞拉西果然對中國八寶飯愛不停箸,他竟一連吃了好幾碗。恭立伺候的秘書暗暗著急了,趨身向前向俞沛文大使耳語:「不能再吃了。皇帝年事已高,回去消化不了怎麼辦?」此言不差,糯米食雖然香甜可口,但不易消化,老人尤忌。


宴會後,餘興未盡的海爾·塞拉西皇帝和同來的衣索比亞官員還饒有興緻地觀看了現代舞劇《紅色娘子軍》、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等電影片斷,興盡方歸。皇帝歸去後,俞沛文大使確實忐忑不安了一陣子,要是真的吃出什麼「消化不良」之類的病來,中國大使真是有麻煩了。


海爾·塞拉西赴宴,興師動眾,那些擔任警衛的皇家衛士、眾多警察著實辛苦了。為表示謝意,中國大使館給參與人員每人一個「紅包」,於是皆大歡喜。中國大使館這次宴請不僅大大加深了與海爾·塞拉西的感情,而且也發展了與皇家衛隊和警方的良好關係。在未來的日子裡,中國大使館各級官員的出行處處得到衣索比亞警方的關照。


八寶飯的故事還沒完。1971年10月9日晚間,衣索比亞駐華大使馬康南博士為海爾·塞拉西皇帝訪華舉行盛大宴會。但海爾·塞拉西皇帝一看菜單沒有八寶飯,立馬不悅。此事原本怪不得下屬。從廣州到北京,俞沛文大使一路特別交代叮囑有關部門:為了塞拉西皇帝的訪問成功,健康平安,宴會冷盤熱菜務必清淡可口,各類食物皆應容易消化。所以,北京有關方面也照此辦理。然而,這頓「飯局」埃方「埋單」,所以老皇帝便不依不饒,一定要在菜單上加上「八寶飯」:到了中國哪能不吃八寶飯呢?於是,馬康南大使的盛大宴會臨時又添加了中國飯「八寶飯」,海爾·塞拉西皇帝如願以償。


海爾·塞拉西的中國之行與中國「金魚」


1971年10月5日,海爾·塞拉西一世乘專機抵達廣州。俞沛文大使夫婦同機陪同前往。


中國政府極為重視塞拉西一世皇帝的來訪。外交部西亞非洲司司長何英以及衣索比亞駐華大使馬康南專程到廣州迎接。在廣州,俞沛文大使第一次從「非洲通」何英嘴裡獲悉了不久前發生的林彪事件始末詳情,他大驚失色:海爾·塞拉西皇帝的來訪,對值此非常時刻的中國來說,實在不無難處。


但是海爾·塞拉西一世的這次圓夢之旅非常快樂。他對中國的非洲政策十分讚賞,特別是中國體諒衣索比亞在美國壓力下的難處,在中埃建交問題上真誠耐心等待了6年之久,令海爾·塞拉西一世非常感動。10月7日下午15時30分,周恩來與塞拉西一世在釣魚台國賓館18樓舉行親切友好的會談。雙方談得十分順利,氣氛融洽。中埃兩國簽訂了經濟技術合作協定、貿易協定。中國政府無私慷慨地向衣索比亞提供公路、打井、供電、竹編等13個經援項目,並決定派出醫療隊赴衣索比亞。


10月8日傍晚6時,在海爾·塞拉西到達北京的第三天,毛澤東主席在人民大會堂會見衣索比亞貴賓。這顯然是海爾·塞拉西訪華的高潮。


當毛澤東領導的紅軍經過長征剛剛在延安的窯洞里落腳的時候,海爾·塞拉西正在他的國家領導全國人民抵抗義大利的入侵。這次北京相見是兩位參加過反法西斯戰爭的老人唯一的會晤,見面非常親熱。兩位老人先在小會議廳個別交談了很長時間。毛澤東向塞拉西談到了不久前基辛格的秘密來訪和即將實現的尼克松訪華,發表了一段精彩的講話。他對塞拉西說:美國有兩個黨,共和黨比較好一點,其好處之一就是反共,而且公開地反,不留餘地。為什麼比較好呢?教育世界人民嘛!尼克松來,我要跟他說:這個帝國主義就是不好,應該打倒。你們國家如果有帝國主義,由你們那裡的人民打,別的國家的帝國主義,由別的國家的人民去打。毛澤東詼諧風趣地向年長自己1歲的皇帝「請教」:「社會主義魔鬼是不是應該和資本主義魔鬼坐下來談判?」


海爾·塞拉西也表示,非常高興會見毛澤東主席,對新中國的發展和成就十分欣慰與欽佩。同時,海爾·塞拉西還向毛澤東介紹了非洲統一組織的現狀和作用。


然後,毛澤東攙著海爾·塞拉西走出小客廳,來到會見大廳,與衣索比亞的數十位陪同訪問隨行人員合影留念。負責多年禮賓司工作的俞沛文,從來沒有看到過毛澤東如此親熱地接待來訪的外國貴賓。


這次會見意義非同尋常,為海內外矚目,中外媒體作了大量詳盡報道。這也是「九一三」林彪事件後,毛澤東首次公開露面。


10月22日,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帝在結束了對中國和伊朗的訪問,並且參加了在摩加迪沙舉行的第七次東非和中非國家首腦會議之後,乘飛機回到亞的斯亞貝巴。他在機場發表講話:「我們十分高興能夠到中國去訪問。」「我們對在中國會談的結果感到十分滿意。」


海爾·塞拉西訪華結束後,周恩來特別交代俞沛文,回到亞的斯亞貝巴後轉告塞拉西:中國是在發生「九一三」林彪事件後接待皇帝陛下的;海爾·塞拉西在京訪問時曾參觀北京石油化工總廠,介紹情況時中方曾提到:化工廠的污水經過處理,已完全可用於生活,這與實際情況不符。當俞沛文遵照周恩來指示向海爾·塞拉西轉告上述兩事,海爾·塞拉西深為周恩來的真誠和對自己信任而感動。


在逗留北京的日子裡,海爾·塞拉西皇帝無意之中在公園裡發現了大缸里養著的供觀賞的金魚。看著快樂游來游去的金魚,他高興極了,一定要讓手下的人買了帶回去。中國有關方面精心挑選了各種各樣的幾千條金魚,委託中國民航總局送至亞的斯亞貝巴。


金魚到了皇宮,海爾·塞拉西把金魚缸放在自己卧室的隔壁,朝夕相處,專門派一名少尉餵養,每天至少3次觀賞金魚在水中嬉戲。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餵養不當,有一天,一條金魚突然浮出水面死了,這可把少尉嚇得不輕。


當面如土色的少尉氣喘吁吁跑到中國大使館大喊「救命」時,俞沛文大使莫名其妙,待問清楚原委後,不由笑了起來,趕緊在使館的金魚缸里取出1條送給少尉。連連稱謝的少尉這才小心翼翼地捧著金魚告辭而去。


公主的100支紅玫瑰


衣索比亞號稱「非洲屋脊」,高原佔了全國總面積的三分之二,平均海拔2500-3000米。亞的斯亞貝巴的海拔也有2450米。


俞沛文大使心臟本來就有問題。到任亞的斯亞貝巴之初,俞沛文一到晚上就寢便胸悶難受,蓋因高原缺氧之故。後來,瑞典大使告訴俞沛文:晚上睡覺可以開窗。這樣空氣流通,可以及時補充房間氧氣不足。俞沛文照計行事,果然情況大有改觀。然而長期高原缺氧還是使俞沛文心臟病進一步加重。他來到衣索比亞國家醫院進行定期例行檢查。醫生髮出嚴厲警告:必須停止工作,住院治療。經國內同意,俞沛文正式住院。


1973年,衣索比亞發生大饑荒。最初,海爾·塞拉西不願啟齒求援,但心裡還希望國際社會能主動提出援助。加拿大駐衣索比亞大使前往災區視察,俞沛文大使從他那兒獲悉災情比原先估計要嚴重得多,立即從醫院返回使館,緊急開會研究,決定建議國內給予援助。但在援助額度的問題上,大使館內部意見不一致,有的主張支援5000噸玉米,有的建議只給1000噸玉米。俞沛文左右為難,考慮再三,向國內建議援助衣索比亞5000噸玉米。國內很快回電。令俞沛文大使和使館人員出乎意料:竟批准援助2萬噸小麥!


原來周恩來一接到使館電報,就批了1萬噸玉米。但毛澤東圈閱時,大筆一揮,慷慨地又翻了一番:2萬噸玉米!當時國內並不寬裕,也從國外進口糧食,老百姓勒緊褲帶過日子。中國政府卻作出了一個感人的決定:讓進口的糧食直接轉運到衣索比亞港口,以救燃眉之急。俞沛文大使在醫院裡接到國內回電,感慨之餘,讓使館秘書立即給衣索比亞宮廷打電話通報此事。


俞沛文心裡明白:中國的無私援助,其外交意義非同尋常。首先,為衣索比亞提供了第一批救災糧食,給各國援助衣索比亞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其次,在充分顧及衣索比亞面子的同時,也巧妙自然地向國際社會公開了此事。


中國人慷慨解囊雪裡送炭,海爾·塞拉西被感動了。第二天,塞拉西輕車簡從來到醫院探望中國大使。醫院的正、副院長跪在地上「迎駕」。堂堂一國國君,如此體恤友邦人士,這可真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啊!


海爾·塞拉西坐在病床前,久久凝視著俞沛文大說:「大使閣下,你的病是不是到了衣索比亞才得的?」「陛下,我的心臟病是以前不小心得的。」俞沛文大使為皇帝的真摯情意感動了。「還有,你要回國治病,我不能強留你。但是,你病癒後一定要再回到我們衣索比亞來。」海爾·塞拉西真誠地說。「只要我還能工作,就一定回到你們衣索比亞來。」俞沛文也動了感情。塞拉西一世接著又體貼地告訴俞沛文:「我已經下令國家醫院為大使閣下提供最良好的治療服務。」在探視中,海爾·塞拉西還特別請俞沛文大使轉達他和衣索比亞人民對中國政府與人民無私援助的誠摯謝意。


第二天,俞沛文大使正要躺下休息,突然海爾·塞拉西的大公主派專人送來100支紅玫瑰。亞的斯亞貝巴的外交使團此時也紛紛送來花籃。頓時,俞沛文的病房堆滿了鮮花,幾乎為患。醫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鮮花會消耗氧氣,造成病房缺氧。最後,醫生終於堅決下了「驅逐令」:立即把所有鮮花統統「請」出去。俞沛文到底擁有外交智慧,他立即請護士們以大公主的名義,把堆積如山的鮮花分別送到各個病房。鮮花「危機」化解了。


1974年年初,俞沛文大使病情仍未好轉,他和夫人顧以佶回到北京繼續治療。主治醫生向俞沛文大使表示,目前的身體狀況已不適合在衣索比亞工作。考慮到醫囑和俞沛文的身體壯況,外交部重新考慮了他的工作——去維也納「填補」剛剛離任的首任駐奧地利大使王越毅留下的「空缺」。


與海爾·塞拉西一世分別的時刻終於來臨,想到3年來在亞的斯亞貝巴的難忘日子,俞沛文大使不禁悵然於懷。


辭別塞拉西皇帝


在赴維也納履新之前,俞沛文大使重返衣索比亞,專門向老朋友海爾·塞拉西一世辭行。


此時的亞的斯亞貝巴雖說平靜如故,卻正在醞釀著一場重大變革。1974年2月以來,衣索比亞武裝部隊發動兵變,要求實行社會和經濟改革。6月28日,一批中下級青年軍官組成了「武裝部隊、警察和地方軍協調委員會」,並迅速控制了全國局勢。協調委員會陸續逮捕了許多高級軍政官員,並逐步採取措施,削弱海爾·塞拉西一世的權力。政局突變,海爾·塞拉西一世在皇宮的起居照常,而且還像往常一樣發布政令,但是實際上軍政大權已不在他的手中,皇帝己是徒有虛名了。


7月15日,俞沛文大使最後一次出現在亞的斯亞貝巴皇宮,他是來向幽居寂寞的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帝辭行的。


坐落在孟尼克利克二世大街非洲大廈對面的皇宮原名「歡樂宮」,也稱「夏宮」(1974年改名「人民宮」)。這是專為紀念海爾·塞拉西一世登基25周年而建造的。偌大的皇宮,林木蒼翠蔥蘢,花園奼紫嫣紅,溫泉流水汩汩。宮內建築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皇宮不僅收藏有金、銀製作的精美工藝品和各國領導人贈送的禮品,還飼養了獅子、羚羊、豹、猴和來自各地的狗。


在過去4年多時間裡,俞沛文大使曾不止一次來到皇宮,「覲見」海爾·塞拉西一世,唯有今天感覺有異。海爾·塞拉西一世高興地迎了上來。多日不見,他蒼老了不少,臉有倦怠之色。「到底是年歲不饒人啊!」俞沛文心裡默默感慨。中國大使的到來,使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帝多少獲得了敘舊的快樂。他和俞沛文進行了親切友好的談話,並熱情如故地舉行了茶會,為俞沛文送行。


時候不早,俞沛文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辭。談興甚濃的海爾·塞拉西一世伸出了手,俞沛文緊緊握住,彼此間可能都已明白,此一去也,恐怕是「別時容易見時難」了。同日,俞沛文大使在亞的斯亞貝巴使館舉行例行的離任招待會。兩天後,俞沛文偕夫人顧以佶登機離開衣索比亞回國。


俞沛文大使離開亞的斯亞貝巴5天後,恩達卡秋·馬康南首相辭職。10天後,海爾·塞拉西一世批准了原首相府大臣邁克爾·伊魯姆為首相的新內閣。海爾·塞拉西的帝王生涯差不多已走到了終點。


40天後的9月12日,衣索比亞武裝部隊、警察和地方軍協調委員會發表文告,正式宣布:海爾·塞拉西一世已被廢黜,並成立臨時軍政府,解散議會,廢除埃皇頒布的憲法……


當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從「一國之君」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俞沛文大使剛剛向奧地利總統魯道夫·基希施萊格遞交了國書。


1975年7月23日,一直被軟禁在皇宮的海爾·塞拉西在落寞中度過了83歲生日,沒有臣民們的慶賀,沒有簇擁的鮮花,只有衰朽的病體。45天後,海爾·塞拉西在一如愁城的皇宮裡,凄涼地閉上了閱盡滄桑的雙眼。


責任編輯 楊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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