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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藝術博客主@grobles63 給母親畫的素描。圖/art in a busy world

當生命的不可測暴虐撲襲我們年老的父母時,我們常只能像裝天真的少女暗夜小巷遇襲,掩耳閉目蹲下,幻想事情不會跑到最糟狀況。


文/駱以軍


母親在菜市場跌了一跤。當時我哥在附近那曲折巷弄里穿繞,找不到停車位。所以母親撲跌在那印象派畫般,人影、菜販瓜果流動如潮的黑黏地面上時,一個人掙扎半天不能動,許久才被人發現七手八腳將她扶坐在地上。


那時聽了心中慌憂。老人最怕摔。包括當年我父親、阿嬤,都是某一次致命性的一摔,似乎身體的支架結構某一關鍵便摔凹摔壞了,從此便(即使是與摔本身無關的病徵和衰毀方向)急轉直下。但電話中母親還是雲淡風輕,反過來安慰我,哥哥已帶她去萬華一家老推拿師傅那裡推拿了兩次,狀況有改善。這師傅有多神呢,據說之前有個男的,車禍而癱瘓了,每次是兒子扛著到二樓診所,讓師傅整了半年,後來竟可以下地趴趴走了呢。而且醫生保證我腿骨沒有裂。母親樂觀地說。

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篝火邊的晚餐。畫/Noe Bordignon(1841-1920)


我心底還是慌慌的,主要是母親忍受痛苦的意志,遠超過我的想像。而我終究在混亂中出國了,沒能回永和探望她一下。一路夢遊般跑了幾個城市,回台北後打電話回家。姊姊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母親的狀況變嚴重了。(真的像那些摔倒老人的讓人心驚的情景:攤在床上不能動了。)我發現我們這些渾噩惶然的現代子女,當生命的不可測暴虐撲襲我們年老的父母時,我們常只能像裝天真的少女暗夜小巷遇襲,掩耳閉目蹲下,幻想事情不會跑到最糟狀況。惘惘威脅在那,但我們總幻想奇蹟的骰子會掉落我們這一格。


姊姊說,母親忍疼的意志終於頂不住那重摔造成的內部壞毀。有一天夜裡,她疼痛到凄厲大叫,那哭聲讓人毛骨悚然。我哥深夜從深坑趕回永和,他們手忙腳亂抱她到醫院掛急診。X光片照出來,連醫生都震驚怎麼可能忍到現在才來,大腿骨骨折不算,還倒插陷進骨盆三四公分。那醫生是不主張開刀的(她說你們今天是遇上我,你們去任何醫院,這片子一看馬上進手術房開刀),於是每天哥哥用輪椅推母親去那醫院,讓那醫生像女子摔跤,狠狠地把母親塌陷進骨盆的左腿朝外猛拉。姊說:「媽那哀號,讓你想拿起醫院什麼花盆往那醫生後腦敲下去。」

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梵高作品《第一步》。


我還是那麼的匆匆來去,像快轉影片。那天帶兩兒子回永和老屋探望母親。這三四年,父親過世後,每個禮拜某個晚上,我接孩子們放學後,便徑自帶回永和老屋,將他們丟給老母親和那老屋子果凍般團住的昔日之夢。母親會在廚房弄各種她想像的,很像「麥當勞快樂兒童餐」的一道道菜;且寵縱地讓他倆看一整晚卡通片。像是要將年輕而無法專情的小獸,哄騙安撫進那光度總似乎較昏暗的,平日只有她安靜在其內活動的時間之屋。而我會在那偷出來的時光,或跑去按摩,或趕赴長輩的啤酒屋之約,或就在永和附近一家星巴克趕稿……待九十點,再去母親家拎人。通常我和母親坐在裡間神龕香案下,胡亂聊個十來分鐘,便起身說媽那我帶他們回去了。


但這個周末下午,我算是安定陪母親聊了一個多小時吧,聽她說那個復健醫生將她整隻左腳硬往外拉(否則會從髖骨塌陷萎縮),那個痛,只有幾十年前生我哥時,以為是難產,整個人骨盆像被榔頭一塊塊敲碎,差堪比擬。又憶起父親過世前,癱卧復健時,幾次像小孩喊痛,母親印疊上自己的痛感,忍不住又淚漣漣,也問了我出外飄泊時遇到了哪些人發生了哪些事。後來她終於乏了,用一隻四腳方框鐵架,非常非常緩慢(真的像蝸牛那般緩慢地移動)半撐舉小小的上半身,移到她的小卧鋪,到轉身,在角落窄小空間慢慢降下身,靠坐床沿,手肘撐著移動躺下,這細碎分割的連續動作,竟花了十幾分鐘。

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第一步》細節。


臨走前,沉下聲交代坐在客廳盯著電視的兩兒子,奶奶這次摔得很嚴重,你們兩個給我眼睛放亮點,看奶奶在裡面有什麼動靜就進去問有沒有要扶的要幫拿水杯什麼的,有事情就打電話給我。聽到沒!不要媽的像兩少爺坐這還讓奶奶伺候,好好給我顧著奶奶,小心我等會回來揍人。

便又急躁摔門而出。


復回來時(已是兩小時後吧),發現母親坐在輪椅上,和兩男孩一起在客廳(那老屋光度永遠暗了幾格)看動物頻道的大型貓科動物專輯。她和他們的眼睛一樣晶亮而濡濕。我無意義地又呵斥了他們幾句,換成么兒的腔調陪笑推母親入內。


「兩個有沒有又不懂事?怎麼讓奶奶陪著看他們愛的節目,媽你有沒有休息夠啊?」


母親虛弱地講了我兩句不要對小孩劈頭就亂罵,但我又感覺這些年她秘密地在某些情感層面,把我當作我父親當年那暴烈卻又固執「男孩就要有男孩樣」的父性之替代。她說她好許多,其實是剛才和他們打開電視的。之前他們祖孫三個在客廳聊天聊了好一會……


「聊天?」我很詫異這兩個靈魂還在懵懂小獸狀態的呆瓜男生,能和他們的奶奶聊些什麼?模糊有種體會,這些年,在我的眼皮下,流年偷渡運轉,老人和孩子們在這老屋截段的一個個晚上,已經有他們的交情了?我說應該又是小的那個嘰嘰喳喳在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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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作品《The Watch》。


「他也說,」母親說,「但今天阿白(我大兒子)說了許多,他跟我說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種遙遠外層空間的半機械半生物的金屬昆蟲,單只看像一隻地球上黃蜂或甲殼蟲那麼大,但是它們的數量上億兆,而且整片飛行成一面超級黑網,像是有一個計算機晶體的高等智能,可以讓這億兆的金屬小蟲,移動,整體變化隊形,集體閃光變色,以一個巨闊視覺維度來看:『它』(全部的機械小蟲)是一隻巨大智慧生物。甚至『它』的智慧高於地球的人類文明。


有一天,這上億兆的金屬昆蟲形成的那幅巨網,將地球的大氣層包圍起來,像用手帕將一顆撞球包起來。你兒子說:那形成的世界末日,不只是地球成為永夜(沒有太陽光,甚至不見月亮和任何星光),海洋結冰、太陽毀滅……更奇怪的是,那使得它們包覆的那層巨網外面的(宇宙星空)時間,非常快速地運行。那變成一個我們完全不能想像的時間流速,時間軸被扭曲了……」

你有多久沒有安定地陪母親聊一個小時了?



梵高作品《母親魯林與她的孩子》。


我有一種目睹院落里的曇花將復瓣層層打開,突然說起人話的暈眩感。我那個沉默、害羞、今年剛上國中其實內心像小孩子一樣的大兒子,會跟他奶奶講這麼一大坨故事?而且他們津津有味說的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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