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隊放過羊，才懂得詩和遠方

紀念我在內蒙

放羊的那些日子

文 / 青河

前段時間去內蒙出差，出差工作的事情記得不多，卻唯獨對那每天下班後的放羊生活記憶頗深，久久不能釋懷。

這邊的單位在一個山坳里，四面環「山」，準確的說應該是丘陵。當爬上一座丘陵時，我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一望無際枯黃色的大草原泛著淺淺的綠色，乳白色的羊群讓草原變得斑斑點點。灰白色的雲層很厚很低，在雲層有漏洞的地方太陽光直射下來將草原照出一片片光影，風很大，雲層飄得快，因此光影也在快速移動，遠遠望去那簡直就是一個超大的舞台上的燈光舞美。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情不自禁的向那一片羊群走去。那些羊不怕人，只顧吃草，不理會我。以前在農村見過的都是山羊，渾身毛髮短小，身體精幹，母羊一般都是吊著兩個和身體很不協調的大乳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有的乳房太大拖在了地上，農人就在上面套個布袋，綁在羊背上，這樣既能防止在地上拖傷乳房，也能防止小羊偷吃奶，這羊奶農人還要賣錢呢。這是我以前對羊的基本認識。內蒙的羊都是綿羊，它們渾身毛髮濃密，用手摸起來綿軟光滑。它們沒有很大的乳房，感覺每一隻都是蜷縮在棉大衣里的小寶寶，呆萌可愛。

正當我和羊群零距離接觸時，一個帶著黑色頭套，只露出兩隻眼睛，看起來像恐怖分子的人向我走來。我立即提高警惕，準備進行正當防衛。這哥們過來後摘掉頭套問我是幹什麼的？一直盯著他的羊幹嘛？原來他是牧民。我笑了笑趕緊解釋道，我比較喜歡羊，就是想看看，我是解放軍不會有惡意的。他聽懂後笑了。

剛畢業那年，遇上單位第一次在西北某地執行任務，由於對當地敵社情的嚴峻程度估計不足，沒有帶警衛。技術大拿王高工苦笑著告訴我，真遭遇襲擊了就用木棒把自己打暈，或許還能活命，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當時的我血氣方剛，不認同的他的說法，想的就是如果真遭遇襲擊，一定要在死之前至少弄死一個，這樣才不虧，弄死兩個我還賺了。那天晚上真是度日如年吶，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異常清醒，異常悲壯的晚上，那時心裡唯一柔弱的地方就是想媽媽了。

可能是因為一個人放羊寂寞吧！放下戒備後，牧民就開始侃侃而談了。他叫胡日烏斯，為了方便我叫他老胡，可能他並不姓胡吧，剛開始我每次叫時他還有些差異，我告訴他這是我對他親密的稱呼，他笑了笑，叫我老青，學的倒挺快的。

以後每天下班都去草原上找他，騎著他的摩托幫他放羊。一輛摩托和幾百隻羊，很愜意的生活。一個龐大的羊群也有它們的社會關係，固定的羊群有固定的頭羊，每次放牧時羊群跟著頭羊走，因此只要我騎著摩托將頭羊趕到目的地，羊群就會自然而然的跟著過來。起初我不相信幾百頭羊會有這麼嚴格的紀律，比如某羊正吃的爽著呢，頭羊要走了，這羊才不會搭理它吧，再比如某羊順著水草豐茂的方向專心致志地吃將開去，等吃飽了回過頭時群羊已經無影無蹤，這些都有可能吧。所以我每次把羊趕回羊圈後都會仔細的數一下，三百五十二隻，一隻都沒有少過。慚愧啊，有時候旅遊團跟著導遊都有可能走丟呢，羊群在組織中卻能如此的自律。

自從開始給老胡放羊後，我的晚飯都是在老胡家吃的，牧民家的羊肉就是開水煮一下，基本不加任何佐料，完全的純天然無公害，雖然味道不咋滴，但開始的新奇還是讓我每天都能吃好多。幾天下來說話都是一股羊肉味。老胡的家裡是傳統的蒙古包，進門正對的就是成吉思汗的畫像，就像我們的爺爺輩總會在家裡掛上毛主席的畫像，逢年過節以示祭奠。蒙古族曾經因為成吉思汗而在歷史上光榮過幾個世紀，因此他們到現在都將他奉若神明。

白天在繁忙的工作中唯一想著的就是一會下班後就可以去放羊了，越這樣想時間過得越慢，之前在單位忙的昏天黑地，生活過得跟閃電一樣不留痕迹，可在內蒙每天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卻變得異常漫長。下班後，找到羊群，躺在它們身邊，曬著夕陽，慵懶的享受著這份愜意。草原上的夕陽西下絕對是一大美景，太陽落下的地方，厚厚的雲層紅透了半邊天，那種遼闊與深遠是任何人工都無法炮製的，無論你的生活中有多少苟且，看到如此壯觀的場面，一切不快都會煙消雲散。

一般放羊的時候我都是跟著羊群走的，除非要帶它們回家時才會驅趕它們。有一次羊群把我帶到了一處碉堡群，那是真正的鋼筋混凝土碉堡，上面刻著「保我河山」，「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六日」「陸軍三十五軍二二旅四二二團三營九連建」等字樣。碉堡群南北方向一字排開，將一座座丘陵和山頭鏈接起來，無聲地訴說著那段榮辱與共的歷史。

將近一個月的放羊生活，使我原本浮躁的心情變得平靜，我喜歡上了內蒙，愛上了每天圍繞著幾百頭羊的生活。

三月份的內蒙，我有將近一個月沒看到過綠色和美女，是時候回去了。

回來的時候，和老胡分別，他把那個恐怖分子的黑色頭套送給了我，說風沙大的時候戴上很管用。雖然在內地用不到，但我還是帶了回來，掛在宿舍牆上。時時提醒自己，只有過好了眼前的苟且，你才配擁有詩和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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