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偷偷翻開了母親的軍戀日記

母親的初戀

文/林惟君（軍嫂文學社成員）

母親老了。老到我都忘記她曾年輕過。不過這不影響母親的美。她天生皮膚緊緻白皙，五官精緻，笑起來溫暖恬靜，有山口百惠的影子……雖然如今她的法令紋和魚尾紋愈加明顯，越來越多的白髮讓她心煩，但是，一想起她的笑容，我浮現的，還是她年輕時美麗的樣子。

即使是美人，因為老去，也會被忽略。忽略她的情感，忽略她的需求，忽略她的回憶，以及，忽略了這樣的美人兒，年輕時必會有的浪漫戀情。

圖片來源網路，與內容無關

偶然的機會，我來到母親出嫁前居住過的房子里，在一片即將拆遷的老舊平房中。外公外婆去世後，一直由它空閑衰老。磚礫瓦楞似乎風化的發脆了，老屋散發出腐敗潮濕的味道。一個瘸了腿的柜子裡面，裝著母親的秘密。

這是一本有塑料外皮的日記本，純藍色的鋼筆痕迹，經受不住歲月的考驗，已經模糊不清，但是它們幫我努力還原著，母親初戀的故事。

1982年12月7日大雪

天好冷，剛從夜校回家，手還是冰涼的。收到傅同志的信，他的字寫得不太好，寥寥幾句，說浙江很濕冷，望保重身體云云。能看出他的靦腆，像在趙阿姨家見面時一樣。還沒想好怎麼回信，要不就等周日再說吧。

1982年12月22日冬至

時間好快，晚上看到媽端來「冬至圓」才曉得，竟然到了冬至。廠里最近不是太忙，今晚也不用去夜校，突然覺得很輕鬆。不曉得他在部隊能不能吃得上湯圓。

傅同志的信倒是蠻規律，搞得傳達室的師傅都打趣我。他話還是不多，寫的幾乎都是連隊訓練的事情，讓我感覺部隊似乎是很枯燥。他說很喜歡聽我講我們廠里的人和事。我勸他在部隊里多學習多進步，還告訴他一個小秘密，我對軍人蠻有好印象的。79年迎接參戰解放軍凱旋的時候，我們學校組織歡迎隊伍，我在家扎了紅紙花，跟著同學老師一起到街上歡呼。當時心情非常激動，有很多女同學都哭了，我使勁的招手吶喊，嗓子都要啞了。子弟兵也有感動的流淚的，那場面我終生難忘。

希望他看到我這樣說，不要有什麼優越感，畢竟他才入伍不到兩年。等著傅同志的下一封來信，看他怎麼說。

1983年2月11日臘月二十九

時間過的真快，馬上又春節了。回想這一年，自己有進步，也有不足。前幾天廠里開茶話會，主任跟我說了很多，希望我能夠儘快拿出夜校的文憑，為廠里多出好的板報。我感覺很有動力，年輕人一定不能虛度光陰。

這也是我和傅同志之間互相鼓勵的話。他在部隊堅持學習，看了不少書，其中有幾本是我寄給他的。他說等回家探親，當面還給我。

這幾個月接觸下來，發現他比較沉穩、細心。畢竟在部隊經受鍛造是很好的。希望他能有更大的進步。他給我寄了一條大紅色的毛圍巾，說是外出的時候買到的，我很喜歡，明天過年，我會戴上。

1983年4月5日清明節

清明時節雨紛紛。不知道浙江的天氣如何，如果也是這樣的陰天，傅的腿會不會疼。他在拉練中腿受傷了，雖然信里說的很輕淡，但我還是很擔心。真想去看看他。我托廠里的劉姐買到了很見效的膏藥，希望他能趕快好起來。

1983年10月14日晴

這段時間，真是忙碌、慌亂、震驚，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從「嚴打」開始，似乎沒怎麼休息過，廠里文件恨不能一天一個。大院里王姨的女兒前天竟然被抓進去了。之前只知道她沒有工作，貪玩，竟不知道也會犯「流氓罪」。

好在他有好消息，說今年過年能回來待幾天。算是給我最大的安慰吧。給他織了一雙毛襪子，打算連同下一封信一同寄給他，算是回報他一個驚喜吧。

日記就記到這裡了，往後翻，有被撕過的痕迹。我的好奇心被極大的調動了，母親與「他」後來又經歷了什麼，是怎樣分手的呢。如何得知這一切，只能大著膽子去問當事人。

於是，一個槐花飄香的午後，我把母親請到陽台，一壺熱茶、兩隻板凳，最適合說說過去，聽聽故事。

母親對我的發現表現的很吃驚，她不再年輕的臉頰出現了少女的紅暈，轉而神情悲慟起來。

「他死了。」母親的哀傷透出眼睛，望向記憶深處。

「1984年就死了。我記得是年初吧，時間太久了。好像他在家過完年，回去沒多久就出事了。過了幾天我才知道的，是他家人托介紹人告訴我的，哎，太年輕了。當時只說是因為意外，好像不止死了一個人，他們連隊好幾個出事的。那時候信息閉塞，不知道詳細情況。後來才一點一點的聽說，他們連隊周末活動的時候，遭到了暴徒的襲擊。」

「怎麼是這樣，媽，你當時是不是要難過死了。」我被這樣的故事結局弄的措手不及，言語也混亂了。

「時間太久了，當時肯定是難過的。畢竟他這樣年輕，畢竟也是朋友一場呀。太可惜了，他人蠻不錯的。」

「你有沒有他的照片什麼的，他給你寫的信你還都保留嗎？」

「這個，我還真有一張，他夾在信里寄給我的，穿著軍裝在營房門前。可能在咱家的那箇舊文件包里，也可能早就弄丟了，時間過的太久了。至於信嘛，真的是找不到了。」

「唉」，母親嘆了一口氣，抿一口茶，搖搖頭說：「時間太久了。」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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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芽典

來源：軍嫂club（微信號：junsao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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