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中正式——美國M1903春田步槍：為何常被誤認為日本武器
好萊塢經典大片《拯救大兵瑞恩》是軍迷必看的影片之一，片中出現了二戰時期美德兩國從步槍到坦克的各類經典武器，除了結尾小鎮之戰中那輛穿幫老虎之外，其它細節都還經得起考證和挑剔。這部影片中出現了軍迷們非常喜愛的狙擊情節，那位長相稜角分明的左撇子狙擊手傑克森在奧馬哈海灘和法國小村莊中一槍一個擊斃德軍的鏡頭簡直帥爆了，而他手中所持的正是以威力在而著稱的M1903A4狙擊步槍。
M1903A4狙擊步槍是由一戰之前就裝備了美軍的老槍M1903改造而來，這種精度優秀，皮實可靠的步槍歷經了兩次大戰，為美國贏得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與德國毛瑟、英國李-恩菲爾德和蘇聯莫辛納甘一樣，都是步槍中的經典之作。
▲反映聖胡安山戰鬥的油畫，由於步槍不如人，「老大帝國」西班牙也能讓美軍吃上一虧
這支老槍的故事還要從十九世紀末說起，當時立國已有一百多年的美國正值向上之勢，在加勒比和遠東地區與西班牙產生了爭奪殖民地的衝突，老朽不堪的西班牙帝國不敵年輕的美利堅，很快就潰敗了，不得不將古巴和菲律賓等殖民地拱手相讓。美國在收穫了巨大的利益之時，也對戰爭中的局部失敗痛徹心扉——在1898年7月1日的聖胡安山（San Juan，古巴關塔那摩附近）之戰中，美軍在15000對700的絕對兵力優勢之下依然被西班牙軍打得抬不起頭來，傷亡高達1400人，最後被打毛的美軍拖來了加特林機槍，還打了白刃戰才算解決了戰鬥。
▲Krag-Jorgensen步槍要通過側面的裝彈門裝彈，還只能單發裝填，每次都要多一個「關門」動作，打起來慢吞吞，自然不如彈倉式步槍火力猛
這一小仗雖然不算徹底失敗，也無損於大局，但仍然讓惜命的美國人非常重視，一定要找出原因。原因是什麼呢？就在雙方的步槍上，美軍當時仍然手持只能「打完一發裝一發」的克拉克-喬納森單發步槍（Krag-Jorgensen），而西班牙軍則使用德國毛瑟Gewehr 98步槍，能一次壓入5發子彈，在射速和火力持續性上比美軍步槍強不少，難怪這小小的一仗美國死了那麼多……。
▲這就是讓美帝吃了虧的Gewehr 98步槍，它其實就是後來Kar98步槍的前身
於是美軍決心換槍，換什麼好呢？敵人的好使那就換成類似敵人那種唄，可是這樣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而且也不利於「美帝掌握核心科技」啊。所以美軍決定以德國毛瑟步槍為追趕對象，自行研製一種能與之相當的步槍。1900年初，美國軍械部（Ordnance Department）將新槍的設計任務交由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Springfield Armory即「春田」兵工廠）實施，並且希望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為此將繳獲的西班牙步槍和少量德國現役步槍也交給了兵工廠。又要新又要好還要快，這個活可不好乾。
為了求穩，春田兵工廠一開始還是走了老路，只是在Krag-Jorgensen步槍基礎上搞了點小改進，改用了7.62×68mm、重16.2克的圓頭彈，去掉了側方裝彈裝置，改為上方裝彈，但還是沒有橋夾上彈的設計，因此只是裝彈速度能比Krag-Jorgensen步槍略快，整體效能並沒有提高。這種換湯不換藥的方案顯然不會被力圖「超西」的美國軍方看得上——美國軍械部在1901年徹底否定了這種設計。
「國營大廠」春田兵工廠只好向放下身段敵人學習了，這回乾脆直接「抄襲」，整個方案幾乎就是Gewehr 98的翻版，其旋轉後拉式槍機幾乎就是Gewehr 98「同款」；橋夾裝彈和後端的保險片也是原樣照搬。當然不同的地方還是有：口徑由7.92mm改為美國口徑7.62mm；槍管長度從Gew98的740mm縮短為610mm；拉機柄改為彎曲狀以免於鉤掛（後來毛瑟步槍也改成這樣了）；槍管下方的通條被取消，改成了刺刀座；比較奇葩的是還加上了一個落後設計——彈倉隔斷器，目的是把彈倉步槍又變回單發步槍，以免士兵「浪費彈藥」（看來習慣的力量還是大啊，不過後來還是取消了）；在1906年之前使用7.62×68mm(30-03)步槍彈（上圖中為從1940年起使用的M2步槍彈）。從樣子上看也很像，不過中部照門處的隆起更加明顯，槍管伸出護木的長度縮短了，槍托握把處也有明顯不同。
▲M1903（上）和Kar98的槍機對比，其結構基本類似
不過這裡要為春田辯護一下，「照抄」並非是因為想偷懶，而是因為毛瑟步槍的結構在當時已經非常成熟，也比較先進，還真沒有改進的必要，也沒有改進的餘地。時至今日，手動式的狙擊步槍依然採用這種套路，除非你有顛覆性的設計（比如後來的半自動步槍）。當然，抄了人家的東西，也得付出一些代價——後來這種「山寨」行為被德國毛瑟公司發現並起訴，最終在「橋夾設計」這一點上勝訴。
美國政府不得不為此付上一筆20萬美元的專利費，同時取得了毛瑟公司的生產特許（雖說錢不算多，但很失臉面，不過一戰之後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因此這種新槍可以說就是美版的毛瑟步槍。
▲這是在發音上近似的「村田步槍」（二十二年式），可不要搞錯了
實事證明，德國佬的設計就是好，這種「毛瑟高仿」步槍以高分通過了美國軍械部嚴苛的驗收，在1903年正式定型，命名為M1903，同時被確定為美軍制式步槍。因出自春田兵工廠又被稱為「春田步槍」（Springfield Rifle），或根據英文發音被譯為「斯普林菲爾德步槍」。「春田步槍」這個名字聽上去很「日本」，容易被誤認為是日式武器，再加上日本還的確有「村田步槍」，一不小心還真容易搞混（特別是南方的童鞋）。
▲從與人的比例上看，M1903確實不算長，但其配用的流線形外形子彈加上較長的葯筒，保證了步槍的大威力
M1903全長1098mm（約合44.9英寸）；重3.94公斤；初速為823~853m/s；有效射程為550米；瞄準具為片狀準星和U形缺口摺疊式框形表尺。春田和岩島兵工廠都曾製造過M1903，中間又經歷了改進槍彈以避免膛線磨損過快的波折之後，在1910年開始大量裝備。美軍擁有了這種步槍後，終於在基本槍械方面趕超了世界先進水平，不用再害怕與使用類似槍械的軍隊對射了。
到了一戰時期，美軍再次面對二十年的老對手毛瑟步槍時，已經在步槍火力上與對手基本持平了，M1903也以威力大和射程遠而受到士兵的喜愛。但此時出現的機槍和塹壕，使得步槍的作用沒有那麼大了。沉悶而殘酷的塹壕戰使美軍開發了一套非常複雜的塹壕戰專用「潛望射擊」裝置，實際上當時參戰各國幾乎都搞過類似的東西，但實戰效果並不理想。
為了打破塹壕戰的僵局，德國人琢磨出了小隊滲透戰術，為此專門研製了MP18衝鋒槍，開了單兵速射武器的先河，在實戰中取得了不俗戰果，差一點就改變了戰局。美軍當時沒有類似武器，為了應急，就在現有裝備上動了腦筋。
1917年，槍械設計師彼德森（Pedersen）發明了一種供步槍發射7.62mm手槍彈用的半自動裝置，稱為彼德森裝置。但原型M1903步槍要經過改造才能夠使用這種裝置，這就是M1903MK.I。其主要的修改為：將左側機匣挖出一個橢圓形的退殼口，左側槍托也要略加修改以避免妨礙拋殼。
M1903MK.I配上彼德森裝置就可以「兩用」了——將原槍機卸下後，換上彼德森裝置中的特殊槍機，再把40發手槍彈匣插上後，即可半自動射擊，這也是槍械歷史上一個比較奇特的例子。這種特殊步槍共生產了6萬多支，但還沒來得及參與實戰，一戰就結束了。在湯姆遜衝鋒槍出現後，這種裝置也就成了無用之物，被大量銷毀，少數殘存品現在成了收藏家手中的寶貝貨。
▲左邊是真實的約克中士，右邊是電影中的形象
美國一戰時期的著名戰鬥英雄約克中士是一名來自田納西州的獵手，他在法國作戰時是美軍第82步兵師328步兵團G連的一名士兵。1918年10月8日，他所屬的排在進攻中奉命迂迴德軍陣地的側後，他們在成功滲透了德軍防線後，在一處小窪地俘虜了約數十名德軍，但隨後遭到四周高地上的德軍機槍火力掃射。
約克攜帶M1903步槍和M1911手槍，又來了一個單人小迂迴，以準確地射擊幹掉了德軍多挺機槍。在德軍隨後的反擊中，他用M1903射擊了20發子彈，以由後到前的反順序，擊斃了21名敵人。德軍被約克的神勇所震懾，紛紛投降，他和戰友總共俘獲了一百三十多名德軍。
約克隨後被晉陞為中士，並被授予國會榮譽勳章。二戰爆發後，約克再次入伍，不過他當時已經53歲，不能再上陣殺敵了，只是以少校的軍銜負責招募和訓練新兵。不過為了鼓舞士氣，他以另外一種獨特的形式做出貢獻——他同意把自己的事迹搬上銀幕，拍成了電影《約克中士》（把他拍成電影的提議早已有之，但約克一直不願宣傳自己）。
▲M1903A1以及其「C型槍托」
▲M1903A2是干這個用的，在訓練中「以槍代炮」節省費用是世界各國的常見做法
1928年，美軍對M1903做了第一次改進，這就是M1903A1。主要的改進是使用了帶彎曲握把的槍托，護木中部也取消了凹槽，也是從外觀上分辯A1型的依據，一般稱之為「C型槍托」（C Stock）。這種槍托持握起來比較舒適，加工也更簡單。A2型則是一種專為炮兵訓練而改造的「次口徑標定槍」。它被架設於火炮身管上，調整為「同軸」狀態之後，即可用於訓練或火炮標定。此種槍型產量較小，也是槍械收藏家眼中的珍品。
到了1941年，眼見戰火即將迫近自己的美國不得不考慮擴充軍備了，久經考驗的M1903步槍也需要更大規模的裝備量。但A1型許多部件是鑄造的，不能快速量產。於是雷明頓兵工廠在美國軍械部的要求下對加工工藝進行了改進，大量採用衝壓加工，同時對步槍結構也進行了少許改動，最主要的是將瞄具改為與伽蘭德步槍相同的覘孔式，以便於士兵能迅速適應兩種槍型。雷明頓改進版即是M1903A3，這也是M1903式步槍中產量最大的一種，共生產了1020000多支。在外觀上，此種槍型中部的基本沒有隆起，照門也移到了拉機柄附近（因為改成了覘孔式就不能離眼睛太遠），這樣一來還有一個意外的好處——瞄準基線變長了，有利於提高射擊精度。
▲這是一支裝上了M84瞄準鏡的M1903A4
在美國正式參加二戰後，伽蘭德半自動步槍實際上已經慢慢地佔據了美國陸軍主力制式步槍的位置，而受到忽視的海軍陸戰隊還一直用著一戰時期的老傢伙。在美劇《血戰太平洋》中，陸戰隊剛出場時仍然是一水的M1903，在真實的瓜島作戰中還有陸戰隊偷搶陸軍伽蘭德步槍的事情。這些歷史事實說明了半自動步槍即將取代手動步槍，但可靠耐用，精度不錯的M1903仍然有發揮特長的機會——改造為狙擊步槍。
二戰之前的美軍並不重視狙擊作戰，但從戰場上反饋的信息表明，狙擊是非常重要的作戰模式，為此美國軍械部將狙擊步槍的緊急研發工作交給了擅長製造獵槍的雷明頓公司。相比於造大路貨，製造高精度步槍正雷明頓的優勢所在，很快雷明頓公司就與光學儀器廠商韋弗（Weaver）以及生產鏡座的雷德菲爾德公司（Redfield）合作，在精選出的M1903A3上配用了韋弗出品的2.5倍M73光學瞄準鏡，「湊」出了精度非常不錯的M1903A4狙擊步槍，同時去掉了機械瞄具，也不配刺刀（的確是「專款專用」）。但M73有密封不嚴的問題，實戰中常因水汽進入鏡內而無法使用，所以後來更換為防水性能更好的M73B1或M84瞄準鏡。在《拯救大兵瑞恩》中，左撇子傑克森使用的正是這樣一支狙擊槍（影片中配M73B1）。
我們在美劇《血戰太平洋》中還能看到一種帶有超長瞄準鏡的M1903狙擊槍，但它並不是A4型，而仍然是A1型。與美國陸軍不同，美國海軍陸戰隊一直重視狙擊作戰，並且早就做了準備。1942年，在對各種槍械和瞄準鏡做了充分評估後，陸戰隊訂購了1000餘套由Unertl公司出品的8倍光學瞄準鏡及鏡座，同時挑選了相應數量的M1903A1，更換了更高精度的槍管和槍機，然後將二者組合起來，成為「M1903A1海軍陸戰隊狙擊步槍」（Model 1903A1 Sniper US Marine Corps）。與陸軍所用的型號不同，陸戰隊版的狙擊步槍都是由陸戰隊自己的軍械部門組裝而成而非由後方兵工廠代勞，並且保留了機械瞄具，在拆下光學瞄準鏡後仍然能夠射擊，這也是美國海軍陸戰隊比陸軍更強調個體作戰能力的一種體現。
但不管是哪一種狙擊槍型，它們共同的優點是威力大，是二戰中威力最大的狙擊步槍，由於初速高，能量足，基本上能做到命中即致命。這在著名的軍事遊戲《榮譽勳章》系列中得到了真實反映，春田狙擊槍的精度和殺傷力都是滿格（精度是不是最好有各種說法，但威力最大是沒有問題的）。不過遊戲中的春田狙擊步槍外形上有點問題，真實的A4狙擊型不應該有準星。可能是遊戲出品商為了照顧普通玩家的「常識」，使之看上去更像是一支符合日常觀感的槍，才這樣設計的。
▲裝備了M1903步槍的中國軍隊，不過從照片上看是A3型
M1903步槍也為中國人民抵抗日本侵略者出過力。由於美國在二戰的主力步槍已經慢慢變為伽蘭德，M1903逐漸成為二線裝備，所以這種武器成為了美國對外援助的主要步槍型號，M1903就是這樣來到了中國。
在二戰末期，中國軍隊接受到了許多由庫存零件組裝而成的M1903A1步槍，基本上就是新槍，因此狀況良好。這一批M1903最早裝備了新一軍、新六軍等國民黨嫡系部隊。該槍以其結實耐用，射擊準確而很受歡迎，但由於7.62mm口徑與當時中國的7.92mm制式口徑不同而在彈藥補給上存在困難。
M1903和當時中國的制式步槍中正式一樣，都是出自德國毛瑟步槍，說起來還是「堂兄弟」，在外形上也非常相似，因此又得了個「花旗中正式」的名字。在抗戰勝利後的解放戰爭中，解放軍也繳獲了不少M1903，但同樣因為彈藥問題而並不常用（當時解放軍以日式武器為主）。
二戰結束後，美軍的大部分制式步槍已經是半自動的伽蘭德了，除了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狙擊型號一直被使用到越南戰爭外，剩餘的M1903要麼作為援外物資，要麼被回收銷毀，少數流入了民用市場。不過時至今日它仍然沒有從美軍的裝備中完全消失，我們還可以在一些禮儀性場合看到經過了鍍鉻處理而閃閃發亮的M1903，細長的槍身配上白色的背帶和刺刀，使它成為一種理想的禮賓槍，美國的初級預備役軍官訓練團（JROTC）和美國海軍訓練隊所使用的正是經過「美顏」後的M1903。
儘管已經不用再去戰場上經歷硝煙了，但這支百年老槍所承載過的漫長而厚重的歷史永遠也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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