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鐵腕刑法：剝皮治國

腐敗是帝制的死結，當然也是一切專制政體的死結。朱元璋出身卑微，但卻是個聰明人，他深知腐敗亡了秦漢隋唐，還亡了宋元。接下來，就是他締造的大明帝國了。朱元璋並不認為自己勝比秦皇漢武，也不認為壓過世民匡胤，但他的確雄心大志，決意放手一搏，改變帝國「興盛腐敗亡國」的怪圈。

我們知道，朱元璋這麼做，是為他的江山好，為他的子孫好。但問題是，哪個帝國領導人，不存此私心？帝國本身，就是皇室私物，我們不必就此做過多糾纏。我想說的是，那麼多的帝國出現在中國歷史上，帝王們無論於公於私，誠心從體制上總結過去，開創未來，無人可及朱元璋。朱元璋找到亡國的癥結，那就是腐敗。因此，在帝國制度上，他大刀闊斧的程度，有別於前面所有的朝代。既然找到亡國的癥結，那還猶豫什麼。於是，朱元璋採取果斷行動，決心整頓幹部隊伍，是以破解歷史難題。此即制度反腐。

朱元璋開國，未雨綢繆，頒《大明律》，以示反腐決心。其中的《受贓》條目，懲罰之苛刻，觸目驚心。隨後，又相繼頒布《大誥》、《大誥續篇》、《大誥三篇》，尖銳的矛頭，直指帝國貪官。而懲治手段，無一例外，全是酷刑，如族誅、剝皮、凌遲、抽腸、閹割、刷洗、剝指、剁手、刖足、剁趾、挑筋、秤桿、挖膝蓋等等。連座罪更是駭人聽聞，腐敗案出，必藤蔓式牽連，以至於並沒有享受到腐敗成果的人，也跟著人頭落地。皇親國戚涉貪，更是罪加一等。

在實施的酷刑中，以下幾項，令人極度不適：凌遲，就是把貪官綁在柱子上，一刀一刀，活活割死。歷史最高紀錄為，一個貪官被割三千多刀，肉都割完了，人尚未斷氣。除外，還有將貪官剝去衣服，高高吊起，劊子手用鐵鉤從肛門處伸進犯人體內，將其腸子鉤出，再將腸子的一端系在石頭上，旋即鬆手，遂人起腸出，貪官便被活活地刳腸而死（稱為抽腸）、用開水澆一絲不掛的貪官，然後用鐵刷子刷，直至將貪官刷成白骨（稱為刷洗）、用鐵鉤把人吊起風乾（稱為秤桿）、將貪官剁為肉醬，分食各地官員（稱為醢刑）、將十名左右的貪官推入坑中，埋至頸項，然後用特製的板斧推將過去（稱為剷頭會）等等。上述酷刑，無一不出自大明反腐總設計師朱元璋之手。

照理說，開國即舉反腐利劍，那就沒有人敢以身試法了。但大明的領導幹部們，似乎也不怎麼買朱元璋的賬，依舊奉行「千里做官只為財」、「紗帽下面無窮漢」的執政理念，該貪的貪，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咱們先說一個叫郭桓的人，身居戶部侍郎，副部級官員，這麼大的官，政治敏銳性應該很高吧。不然。非但郭桓缺乏政治敏銳性，其他官員亦然。一三八五年，郭桓盜賣官糧案震動朝野。調查結果發現，全國省部級官員幾乎全部涉案，人數高達數萬人。每個部，除尚書與侍郎外，涉案官員，一律被殺。各部首長，已然為光桿司令。

這讓貪官們卻步了嗎？沒有。大明的領導幹部們，鐵了心的，要與皇帝的反腐對抗下去。朱元璋也不示弱，所殺貪官，動輒數萬人。有數據顯示，一三八六年，大明十三個省，從府到縣的官員，大部分未及任滿，便因貪污被殺。再換一批幹部，照舊貪，朱元璋照舊殺，那真是：貪官殺不盡，官場催又生。以致殺得幹部隊伍，無以為繼。史載：一三八六年同批發榜任命的官員，有三百六十四人。一年後，除六人判死刑外，其餘全部判有期徒刑（徒流罪之類）。這意味著，帝國的一批新幹部，年內全軍覆沒。沒有了官員，誰來替皇帝統馭基層百姓？就只有折中，讓貪污犯們戴罪執政。這不可避免地出現一個荒誕不經的情景：戴著鐐銬的貪官坐堂，審訊其他貪官（二〇一四年山西省的「系統性、塌方式」腐敗，同樣導致該省領導幹部嚴重缺員）。

朱元璋那個氣悶，那個想不通：「噫，咱都嚴刑峻法了，怎的就管不住全國的領導幹部呢？」朱元璋摸著他那張船形臉，一拍腦袋：「他大爺的，看看下面這一招兒！」於是就有了一三九二年頒布的《醒貪簡要錄》，規定：凡貪銀六十兩以上者，一律先斬首示眾，然後剝皮。貪官的人皮有三種昭示方式：一是給貪官的人皮里填上草，懸於政府門口；二是懸於公堂之上；三是綳於現任領導幹部的座椅上。現任辦公，背靠前任之人皮，想來，世間再無此類反腐警示。然腐敗問題依舊。

翻遍中國歷史，沒有哪個皇帝如此反腐，但朱元璋還是一籌莫展。在中央辦公會上，朱元璋有些精疲力盡，他對大臣們說：「反腐不能光靠皇帝一個人，要大家一起來。」可「大家」是誰？大家都是貪污犯，大家一起來幹什麼？幫著皇帝幹掉自己嗎？沒人犯這個傻。大臣們唯唯諾諾，敷衍贊和而已。下了班，大家照舊各行其是。不貪污，當官所為何來？中國自古以來的官，不都這樣嗎，幹嘛到大明王朝就改了呢？

日久天長，朱元璋醒悟了：「大臣們這是跟咱當皇帝的隔著肚皮呀。」要不說朱元璋聰明，他想到反腐的局限性上去。他皇帝一人反腐，手大捂不過天來，一拍腦袋：「打一場反腐的人民戰爭吧。」遂頒令，授於人民群眾以執法權：只要百姓認定誰是貪官，便有權將誰逮捕，押往京城，沿途阻攔者，處死本人，再誅滅全族。《縣官求免於民》載，農民趙罕晨將縣主簿汪鐸等幾個官吏捆綁，押送進京。結果，被押送官吏，皆被處死。《民拿下鄉官吏第十八》載，常熟縣農民陳壽六等將官吏顧英，綁至京城。陳壽六等人獲朱元璋獎賞，且發諭：打擊報復陳壽六者，一律誅族。

又如何呢？或許，朱元璋時代的腐敗勢頭，得到有限的遏制，但誰能保證，他子孫的江山，不被腐敗塗炭呢？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朱元璋之後，明帝國的腐敗呈現反撲局面，而且那腐敗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看看下面的這些大明貪污犯吧。一五六二年，內閣首輔嚴嵩垮台被抄家時，竟抄出黃金三十萬兩，白銀二十萬兩（嚴嵩時代的國家銀庫，存銀不到十萬兩）；嚴嵩家的其他珍寶不可勝數，只好編撰為《天水冰山錄》一書，予以登載。張居正死後被抄家，抄出金銀十九萬多兩，良田八萬餘畝。一代賢相尚且如此貪污，其他官員便可想而知。大太監王振被抄家時，搜出金銀六十餘庫。太監李廣被抄家時，則搜出黃金白銀各千百石。黃金白銀要以石來計算，可見其數額之大。

最後說個清官吧。一五八七年，七十四歲的海瑞卒後，同鄉蘇民懷檢點其遺物，發現只有竹籠一隻，內有奉銀八兩，舊衣數件。士大夫不忍，湊錢為其買棺下葬。謂曰：

蕭條棺外無餘物，

冷落靈前有草根。

海瑞這盞燈苗，在明帝國兩百多年的暗夜裡，顯得孤獨而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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