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女兒要為您建一座「媽媽的博物館」

作者：劉華玉

親愛的媽媽，女兒不僅要永遠和您生活在一起，而且要建造一座「媽媽的博物館」，讓那些爸爸留給您的每一個故事、每一段記憶、每一份情感時時刻刻陪伴著您，從那些充滿艱難與苦痛的過去走來，向帶著幸福與希望的未來走去，一刻也不分離！

去年十月的一天，接到爸爸生前所在部隊的清房通知，要求我們儘快從公寓中搬出。整理東西的那幾天，媽媽的臉上一直陰雲密布、愁眉不展。我知道，她的心裡有千千萬萬個捨不得。

這個四十來平米的小房子，雖然破舊不堪，牆皮已經掉得斑駁陸離，傢具都磨損得變了形，但這裡盛載著我們一家人二十七年生活歷程的點點滴滴，只要置身其中，就會感到父親仍然守護在我們身邊，就會在心底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和踏實。

媽媽不言不語地收拾著，我們都不敢吭聲，怕一開口就引出她的眼淚。媽媽是堅強的，貧窮沒有嚇倒她，勞累沒有嚇倒她，病痛沒有嚇倒她，可這一刻，她的眼圈卻紅紅的，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悲傷與無奈——這個家即將從我們的生命中消失，每個熟悉的場景、每個熟悉的角落，都將永遠封存在記憶中，留待我們追尋和回味。

牆上的鏡框取下來了。裡面是我們剛搬進這個小家的時候，爸爸在泡沫板上一刀一刀刻下的「室雅人和美」幾個字，玻璃內側的小字是他用毛筆反寫上的。當年的老百姓家挺流行掛這幾個字，有的是夜明材質，有的是毛筆書寫，只有我家的獨一無二，組合的渾然一體、筆鋒的虯勁有力，使人無法相信那是手工製成，令很多前來坐客的親友嘖嘖稱奇。這是媽媽最為驕傲的珍藏，爸爸的才華與品格，使一切物質上的清貧在媽媽眼裡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我總是故意從左到右的順序把字念反，爸爸媽媽就總是一邊聽，一邊笑……

屋裡六個小凳子，還是分房時部隊配發的，用了這麼多年，邊角都已經沒了完整的形狀，可立到地面還是穩穩噹噹。看見它們，我就想起那年，我接受了退休幹部移交工作，整整兩個月出差在外，回到家才知道媽媽不小心被開水燙傷了右腳，幾十天來一直把受傷的腿跪撐在小方凳上，一步一步挪動著做飯、洗衣服，照顧剛滿四歲的小外孫。這些可愛的小凳子，她怎麼捨得丟掉呢？

衣櫃的漆面是不是掉了顏色已經看不到了，因為從上到下密密麻麻、滿滿登登都是字，是從報紙的大標題中剪下來的，一個一個拼貼在櫃門上，大的大、小的小。我依稀又看見爸爸躺在床上，聽著媽媽教小外孫識字。一句慈祥低沉的聲音後面，緊跟著一句嬌憨稚嫩的童音，偶爾爸爸也跟著念上幾句。我每天下班一回家，孩子就把我拉到櫃門前，用小手點著念，然後揚起小腦袋開心地等著我誇他。兒子四歲時已經能流利地念報紙了，這面櫃門是他的第一塊黑板、第一本教科書。

如今，你走進我的新居，一定沒有任何時尚、雅緻的感覺，但那就是我親切、溫馨、舒適的家。媽媽的至愛，全部被我請進了新居，驕傲而有尊嚴地佔據著最為顯赫的位置，彰顯著主人的姿態。

兩個一米來高的箱子在主卧內並排擺在窗子與床的中間，腰椎不好需要理療的媽媽正好有了一張合適的硬床，每天睡在百寶箱上面，用媽媽的話說，「舒服、踏實！」

縫紉機就置於客廳一角，通常是別人家擺鋼琴的位置，雖然沒有鋼琴那麼高貴，在我聽來，音質卻清脆悅耳、絲毫不遜於任何一種樂器。

書櫃的抽屜里，放滿了多年來我與父母、同學、朋友之間往來的書信，我從會寫字開始所有的日記、作文。紙片已經變黃，可那些那些溫馨、溫暖、溫情的情景卻清晰如昨，象電影一樣，一幕幕把回憶集結成片段。

還有一冊冊的老照片，最泛黃那一本的扉頁上，年輕爽朗、梳著兩支長辮子的媽媽笑得那樣甜，帥氣的爸爸穿著白襯衫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懷裡抱著那個還不滿一歲、禿著腦袋、穿著裙子、傻獃獃糊塗塗看著鏡頭的我。

媽媽，女兒不僅要永遠和您生活在一起，而且要建造一座「媽媽的博物館」，讓那些爸爸留給您的每一個故事、每一段記憶、每一份情感時時刻刻陪伴著您，從那些充滿艱難與苦痛的過去走來，向帶著幸福與希望的未來走去，一刻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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