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襪半鉤新月，行得輕輕瞥瞥，真是世間奇絕

（之四）：北宋末年的皇家女子已經開始纏足，纏足的方式與後代不同

纏一對兒三寸金蓮（之五）

纖鞋窄襪成為女子美麗的標準之一，自然有人深深迷戀。如果我們要在每一個朝代當中選擇一個戀足癖，那麼，可以代表宋代的人物，應該就是史浩。

史浩，字直翁，鄞縣人，南宋紹興十四年進士。史浩在宋高宗時代仕途順暢，宋孝宗繼位之後，史浩曾經做過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右丞相，進封魏國公。宋光宗登基以後，更進為太師。

史浩是個有福之人，他的兒子史彌遠後來也官至右丞相。史浩活了八十九歲，晚年在鄞縣的西湖邊大造府第。史浩的生活一直安穩富貴，擁紅偎翠，有機會有閑暇有條件賞玩秀色，態度閑適而安詳，沒有窮措大似的誇張和大驚小怪。在一首《浣溪沙·即席次韻王正之覓遷哥鞋》中，史浩寫道：

一握鉤兒能幾何。弓弓珠蹙杏紅羅。即時分惠謝奴哥。

另一首《浣溪沙·夜飲詠足即席》：

珠履三千巧斗妍。就中弓窄只遷遷。惱伊劃襪轉堪憐。

舞罷有香留綉褥，步余無跡在金蓮。好隨雲雨楚峰前。

舞妓腳上的一雙珠鞋價值千金，輕盈而舞，舞過無痕，只留下香風一縷。史浩還有一首《如夢令》，直接把女子裙下的半鉤新月誇讚為世間奇絕，痴迷之態溢於言表：

羅襪半鉤新月。更把鳳鞋珠結。步步著金蓮，行得輕輕瞥瞥。難說，難說。真是世間奇絕。

從南宋開始，民間纏足蔚然成風，此後的幾百年間普遍流行，女人的雙足纏裹得越來越小，鞋襪製作得越來越精緻，人們審視小腳的眼光也越來越苛刻。

明代有一個文人，雅號徐甜齋，寫有一首《水仙子·釘履》：

金蓮脫瓣栽雲輕，紅葉浮香帶雨行。漬春泥印在蒼苔，逕三寸中數點星。

玉玲瓏，環佩交鳴。濺越女，紅裙濕。沁湘妃，羅襪冷。點寒波，小小蜻蜓。

風氣形成，只有把一雙腳纏成三寸大小，才算合格。於是，一個女子的雙足纏得恰到好處，成為她人生幸福的必要前提——普通女子可能得到一個滿意的婚姻，風塵女子可能讓自己在男人面前更有魅力，生意更好。

也因此，那些慈愛的母親才會狠下心腸，不管女兒的哭哭啼啼，把她們幼稚的小腳緊緊束縛起來。從這個意義上說，女子纏足與今天的美容隆胸，目的與效力大致相同。

把一雙天足纏裹成三寸金蓮，是一個漫長而充滿痛苦的過程。清代小說《鏡花緣》在一個幻想世界裡寫到了纏足的過程，可笑又可怕。

林之洋販賣貨物，來到一個女兒國。女兒國的風氣與別處正好相反，男女易位易服，女主外，穿男人服飾。男主內，要敷粉纏足。林之洋來到王宮裡賣貨，卻被女國王看中，要娶他為「娘娘」。宮人們得到女王的命令，立刻動手為林之洋梳妝打扮，梳髮髻，換衣衫，敷香粉，穿耳孔，最後竟然要為他裹腳：

接著有個黑須宮人，手拿一匹白綾，也向床前跪下道：「稟娘娘：奉命纏足。」又上來兩個宮娥，都跪在地下，扶住「金蓮」，把綾襪脫去。那黑須宮娥取了一個矮凳，坐在下面，將白綾從中撕開，先把林之洋右足放在自己膝蓋上，用些白礬酒在腳縫內，將五個腳指緊緊靠在一處，又將腳面用力曲作彎弓一般，即用白綾纏裹；才纏了兩層，就有宮娥象著針線上來密密縫口：一面狠纏，一面密縫。林之洋身旁既有四個宮娥緊緊靠定，又被兩個宮娥把腳扶住，絲毫不能轉動。及至纏完，只覺腳上如炭火燒的一般，陣陣疼痛。不覺一陣心酸，放聲大哭道：「坑死俺了！」

可憐林之洋的一雙大腳被緊緊纏了多日，「今日也纏，明日也纏，並用藥水熏洗，未及半月，已將腳面彎曲折作兩段，十指俱已腐爛，日日鮮血淋漓」。再過一些日子，「那足上腐爛的血肉都已變成膿水，業已流盡，只剩幾根枯骨，兩足甚覺瘦小」，到這裡，林之洋的一雙金蓮基本就算纏好了。

●未完待續

節選自 《悶騷——中國古典氣質的十一個樣本》 於左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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